同时,他心中也有些奇怪,对付自己的敌人,宴泽牧一向是不择手段不讲公平,为何此次对付田明晟,他却选择如此胜负难料生死难测的对决呢?这与他平时的性情大相径庭啊。
一旁的明堂眯着眼睛,若是宴泽牧此番真的能杀了田明晟,于他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但此时看来,结局难料。
几人正各怀心事地观望,山下的雾气却突然淡了,四周的空气湿润起来。
追月眉间一紧,不好,田明晟压住了宴泽牧的焰气。
再看向重新映入几人眼帘的对决者,只见田明晟衣袍鼓动如被狂风侵袭,而宴泽牧肩后的那席披风已被劲力催动得向上翻起。
焦黑一片的地皮从两人脚下开始海浪一般向两边翻卷滚动,一层又一层,没多久,两人所站之处已高出周围一米有余。
明堂侧眸,对一旁表情紧绷的微风道:“如何?还不助你主人一臂之力么?”
微风淡淡地看过来,笑得云淡风轻,道:“我家主人一旦出手,绝无不胜之理。”
你道他为何如此自信,只因宴泽牧有一门江湖上少有听闻的邪派武功摧心大法,对手只要被他沾到肢体,他便可使自己的劲力直袭对手心脏,一招毙命。
田明晟的功力与他不相上下,故而直到此刻两人还未分出胜负,但再拼下去两人必定气短力竭,疲惫之下,只要田明晟稍有分心,等待他的,便是震碎心脉的一击。
正在此时,一旁追月突然失声惊呼:“不好!”
微风抬眸一看,登时大惊失色,只见田明晟身后突然凭空多出一个人来,正缓缓伸手探向田明晟的肩。
田明晟和宴泽牧倾力相拼,身周的劲气何等刚猛骇人,这也是他们不敢迫近观看的原因,可那个人竟能安然无恙地站到田明晟身后,并欲介入两人,这只证明一点,此人的武功,在田明晟和宴泽牧之上。
微风和追月当下腾空跃起,向山下扑去。
然而却还是晚了一步,宴泽牧看到田明晟身后突然多了一人后,心中难免微微一震,田明晟却全神贯注,丝毫不以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那丝呼吸为意,抓住宴泽牧心神闪烁之机,将自身所剩之功力通过双掌蓬勃推出,宴泽牧当即不支,倒退数步,田明晟也微退一步。
“殿下!”追月和微风来到宴泽牧身侧,见宴泽牧似乎并未受伤,心中又惊又奇,也松了口气。
宴泽牧扫了眼田明晟身后那俊美似仙的男子,看着田明晟冷嗤一声,道:“可笑我竟当你是个值得一较高下的对手。”
田明晟听出他话语中嘲讽之意,但对于他身后突然冒出之人,他也并不知情,当下转身看向来人,欲问他的来意,却在看清身后之人之时,微微愣住。
站在刚刚被杀戮蹂躏,被焦土覆盖的战场上,看到如此不染凡尘素净纯透的一个人,不免让人生出如在梦中一般的感觉。
萧天临似乎有些不太习惯被他如此打量,当下退后几步,眼睫微垂,轻声道:“雁影在等你。”
田明晟再次微微一怔,然后转过身,对宴泽牧道:“今日之事,我实不知情,你若心有不甘,他日你我寻个无人之境,再行了断。”
宴泽牧目光在田明晟与萧天临身上游离片刻,突然仰天一笑,道:“算你有种。请!”
看着那两人快速消失在旷野尽头,微风在宴泽牧身旁拱手低语:“殿下,请让属下为您善后。”
宴泽牧冷冷地抬起左手,道:“不必了,今日让他活着离开此地,已是我的失败。再令尔等去截杀他的话,我便是一败涂地了。”
微风当即俯首不语。
山上,明堂看着田明晟于视线中渐行渐远,微微叹了口气,幽幽道:“看来,这场仗,有得打了。”
离开金辉的当夜,一行人宿在金辉百里以外的一座小城,熙儿刚刚将李荥安顿好,马营来请她下楼用餐。
由于事起仓促,这一路虽有田明晟萧天临辰奂同行,但直到此刻,她还没有时间跟他们正面相对,如今猛然要同桌进餐,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低眸看看一身狼狈的自己,她略略收拾了一下,坐在镜前梳理长发时,看着下唇明显被咬伤的痕迹,她有些黯然地放下了梳子。
究竟什么时候,她才能自己保护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她才能远离这么多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简单而无忧地生活?
萧天临说,横翠适合给李荥疗伤,那她,是不是也要跟着一同去呢?
如果她去了,辰奂怎么办?
还有田明晟,不远千里以身犯险,只为救她,她,又该如何谢他?
沉思半晌,理不出个头绪来,她想,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毕竟不是宴泽牧,每走一步,都会将接下来的三步五步七步都设计好,她没有那样的城府,更没有那样的心智。
但今后,她想和李荥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隐居下来,离宴泽牧远一些,离这纷杂凶险的世道远一些,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已经明白,她阻止不了他们来关切她,她所能给他们最好的回报,就是照顾好自己,不要带给他们更多的麻烦,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
她收拾好情绪,出门下楼。
来到楼下的小厅,看到餐桌前只坐着田明晟萧天临和辰奂三人时,她又有些发怔,她原以为,燕洱和渺云也会在的,细细一想,燕洱渺云是萧天临的属下,在这种情况下又岂能与田明晟辰奂同桌?
厅中很是静默,听到她推门的声音,三人齐齐地转过脸来,田明晟表情温和,辰奂有些不悦,只有萧天临,看着她轻轻绽开一抹水莲般清澈纯美的笑容来。
也就是这抹笑容,缓解了她因同时被三人注目而产生的紧张情绪。
她低了低眸,强迫自己微笑着走过去,轻盈落座。
四方的桌子,她左手边是萧天临,右手边是辰奂,对面是田明晟。
气氛似乎因她的到来而显得有些尴尬起来,她扫了眼桌上丝毫未动的酒菜,抬眸在三人脸上扫了一眼,微笑着问:“怎么都不吃呢?干坐着作甚?”
萧天临垂眸不语,田明晟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意,正欲说什么,却只听辰奂已在一旁冷哼:“等你!磨磨蹭蹭。”
熙儿一怔,笑道:“是我的不是。”说着,执起酒壶,为三人斟上酒,将自己的酒杯也斟满,端起酒杯,对田明晟和萧天临道:“晟哥哥,玉玉,这第一杯酒,我敬你们,你们千里相救之恩,早已不是一个谢字可以担得,所以,今日,我不言谢,只敬酒。”
田明晟心中一震,她单敬他和萧天临,而将辰奂排除在外,她这是……
心中有莫名的情绪蓦然翻腾起来,难受至极。
然还是面带浅笑地端起酒杯,目色深深看向她,道:“你身上有伤,小饮一口吧。”
熙儿看着面色稍白的他,看着他漆黑如夜一般的眸,听到恍如当初一般低沉柔和的关切音调,眸中突然有些湿热起来,忙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掩过了,道:“只饮这一杯,不碍的。”
转眸去看萧天临,却见他正端着酒杯低眸细闻酒香,只闻一下,却突然偏过头去打了个喷嚏,转过脸来,见三人皆看着他,双颊腾的一下便红了。
熙儿笑着道:“玉玉,你若不善饮酒,就小饮一口吧。”说着,向两人一照杯,自己先干为敬。
放下酒杯,见田明晟也已饮罄,转眸去看萧天临,却见他唇色鲜红,细直的长眉几乎皱成了倒八字,吞毒药一般将一小口酒咽下去后,表情十分痛苦地问熙儿:“是不是坏了?”
熙儿忍俊不禁,伸手拿过他的酒杯,道:“好了,不要喝了,喝点汤吧。”转过头对正一脸不屑看着萧天临的辰奂道:“嘿,别发愣了,我有伤在身,你代我多敬晟哥哥两杯吧。”
辰奂扬眉,道:“你说的,醉了我可不负责。”
熙儿看了看一脸温和的田明晟,道:“反正就这一壶酒,我就不信你俩还会醉了。”
“那可不一定。”辰奂说着,表情有些古怪地看着萧天临。
熙儿顺着他的目光转眸一看,登时有些发愣。只见萧天临面泛桃花,双眸湿亮,眼神朦胧,双手扶着桌沿,身形不稳,倒有七八分醉酒的样子。
他本就是天人之姿,如今再添上几分迷离柔媚的醉态,真真让人生出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慨来。
“玉玉,你没事吧?”熙儿担心地问,他不过就喝了一小口,怎么会醉呢?该不会又起什么反应了吧?
萧天临迷迷糊糊转过脸来,双眸似闭非闭,轻声道:“头有些昏……”话音未完,身子突然一斜,扶着桌沿的右手一滑,登时将被熙儿端至一旁的酒杯碰落地上。
想起燕洱说过的他不可受伤之事,她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双手一扶稳住他继续下滑的身子,萧天临却似已没有多少意识,顺着她的动作偎进她怀中,闭着双眸似睡非睡。
熙儿大窘,抬眸见田明晟和辰奂皆有些愣怔地看着她,本就粉润的双颊不由更形嫣红,有些尴尬道:“他好像真的醉了,我送他回去休息,你们先用餐吧。”
说着,有些费力地扶起萧天临,不料他根本站立不稳,身子一倾整个压在她身上,她原本见他卧波寝莲,下意识地认为他很轻,这一压过来,皱眉踉跄的同时,明了以往的猜测原来都是错觉。
正在有些无力转圜的时候,一双手从旁边伸来,稳稳地扶住萧天临,将她从重压下解脱出来,她抬眸一看,原是田明晟。
他稳当地扶着萧天临的肩,道:“我来。”
好不容易将萧天临小心翼翼地送到楼上房间,熙儿给他盖上薄衾,站起身正欲向田明晟致谢,一只手突然伸来将她的手抓住。
她惊了一跳,转头一看,却是萧天临,醉颜酡红,并没有醒,如雪似玉的手似自己有意识一般牢牢握住她的手背,传来温热一片。
她一愣,随即想起田明晟就站在她身后,脸上一燥,伸手便欲将他的手拂落,刚刚触及他的指,却听他梦呓一般地呢喃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