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难过,我想,若是让我做了谷主,我一定要她重新开始微笑,但,我却因败给了你而被父亲逐出了幽篁门。
霄寒,你知道一个从未涉足江湖的十六岁少年孤零零地站在天地间,举目无亲,不知该何去何从时,是一种什么感觉吗?我不知别人会是什么感觉,当时我的感觉,却至今记忆犹新。
恨,嫉妒。恨父母狠心的驱逐遗弃,嫉妒你可以继续留在幽篁门,嫉妒你可以同时拥有父母和燕洱,嫉妒你不用像我一般四处飘零。
这两种强烈的情绪,几乎成为了当时我唯一的精神支柱。抱着报复的心态,我远远地离开了平楚,来到南方的阎煞,遇到了我的第一个朋友,他帮助我建立了相思门,我想,我终于可以和你一较高下了,我终于可以证明给父母看,我并不比你差了。
蹉跎了那许多年,直到如今,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霄寒,为什么你要瞒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父亲母亲呢?我要亲自去问他们,为什么连他们也不信任我?以致你我兄弟陌路多年。”
言讫,他有些激动地捏着拳看向对面的萧天临,却见他眸中泪光闪烁,浑身轻颤,似正强抑着何种苦痛却又恐惧的情绪一般。
他微微一怔,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萧天临长长的眼睫一眨,两颗晶莹如珠的泪滴瞬间滑下脸颊,他看着华宏,声音轻而颤抖,道:“哥哥,我躲你多年,只是怕你问我,母亲在哪?”
华宏愣住。
萧天临的泪却越落越急,他微微垂下脸,交握的双手雪一般的苍白,哽咽着道:“三岁的那年,父亲在我的床边,将母亲……杀了……”
犹如被雷击中,华宏足足僵愣一刻,方才不可置信地问:“为……为什么?”
“祖上留下的遗训……历代魅皇有了传人之后,必须将妻子杀死。”他因无法抑制的哽咽而语音断续。
华宏双手扶着桌沿,难以消化这突来的消息。
半晌,他眸中方沁出了泪,万分痛心道:“可,父亲为何要当着你的面……”他完全无法想象,若是自己亲眼看到父亲杀死母亲的那一刹,心中会是什么感受?会不会也如萧天临一般,从此性情大变呢?
“他以为我睡着了,可我还醒着。”萧天临道。
华宏收回目光,落了几行泪后,仰头长长叹了口气,问:“魅皇真的如此好当吗?不惜妻离子散也要一代代残忍地延续下去?”
萧天临抬起泪痕满布的脸,道:“不,以后,再不会有魅皇了。”
华宏一震,转眸看向自己弟弟,道:“你可以不做魅皇,但你一定要活着,我和燕洱,会不惜一切将你治好的。”
据萧天临所言,历代的魅皇魅后都被葬在寒山背后的冰沼中,所谓冰沼,其实是一种极为奇特罕见的冰质,它不似寻常的冰一般是硬而脆的,这种冰软而黏,又因为极寒,人的肢体一旦碰到这种冰,立马会因为极度的寒冷而麻木,从而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只能一点点被软冰吞没,故而有冰沼之名。
根据这种特性,人一旦陷入其中,再想将他弄出来根本不可能,所以,李嘲风和华宏只好放弃了从华宏母亲身上寻找线索的可能,转而开始研究古医书上所载的那种动物。
因为再生谷的环境每况愈下,萧天临已经打定主意要解散幽篁门,但由于如今留下的人都是第一次遣散就不愿意离开的,如今想让他们离开更不可能,萧天临便请华宏帮忙收留他们。
华宏考虑到这里有横翠池,萧天临终究离不开这里,便答应将不愿离开的幽篁门徒众全部收入相思门门下,但同时提出要将相思门搬来再生谷。
萧天临犟不过他和燕洱,只得同意。
从此,世上再无幽篁门,再无魅皇了,他萧天临,只是相思门门主华宏的弟弟,如此而已。
今年的十月至十二月对于辰奂和他所率领的翼营来说,是个与众不同意义非凡的时期。
在十月上旬,黄松山上平楚敌军携带几个月开采所得的大量黄金准备逃回平楚,而平楚也派了近三万的人马强渡峨江进行接应。在五峰岭下驻扎的翼营面临被前后夹击的危险。
辰奂闻讯,不慌不忙,他亲自率领三万人马占据了峨江之侧的高险之地,派另外两万人沿着天峙山脚下偷偷埋伏到从五峰岭通向黄松山脉西侧道旁的树林内。
渡江接应的平楚敌军攻势很猛,辰奂却并不正面应战,只令部将们用弓弩将其前锋射住,令其不得顺利上岸。
三个时辰后,从山上下来的四五万敌军抬着大大小小上百个箱子赶到江边,开始冒着箭雨强行渡江,眼看一大半的敌军从眼皮底下过去了,辰奂却始终不下令攻击,将一旁的副将姚琮急得直跳脚。
待到夜幕降临,辰奂留下五千兵力在山上摇旗呐喊虚张声势,自己却率领其余人马迅速下山,直奔先前两万人的伏兵之处。
赶到之时,狭长的山下窄道上正在混战,埋伏的两万兵马正竭力挡住欲从此通过的三万多敌军,正在难分难舍之际,辰奂突然默不作声地出现在敌军后方,当场给他来了个猝不及防,一番厮杀下来,歼敌一万有余,其余溃散而逃,成了散兵游勇。
士兵们打开散落在山道上的数十口大箱子,火把一照,里面都是黄金,当下欢呼不止。
副将姚琮突然想起峨江之侧强渡的敌军还遗落了好些箱子在岸上,当下请命要率军回去截杀敌军抢夺黄金,辰奂给了他五千人让他去了,其余人则原地驻扎。
天明时分,驻扎的士兵们正在造饭,姚琮垂头丧气地带着一万人回来,辰奂笑问:“黄金呢?”
姚琮垂着头,支吾道:“去时,敌军早不见人影了,打开那些箱子一看,全是空的……”
正和辰奂围坐一起吃早饭的几位副将一阵大笑。
姚琮眼一瞪,道:“有什么好笑的,谁能料到平楚那帮四肢粗壮头脑简单的蛮子也会使诈嘛。”
言讫,涎着脸凑到辰奂身侧,道:“不过,将军,你是怎么看出峨江之侧那番强攻强渡只是障眼法的呢?”
辰奂淡淡道:“峨江那般湍急,人能渡过已是万幸,抬着如此沉重的黄金去渡江,和直接将这些黄金扔进江中有何区别?”
姚琮恍然大悟,讪讪道:“属下愚钝,属下愚钝。”说着就欲退下,却被辰奂叫住。
辰奂道:“敌军狡诈,害你昨夜白跑一趟,想不想报仇?”
姚琮大声道:“当然想!”
辰奂挥挥手,道:“想就带着你的人赶紧吃早饭,今天这场仗,由你打前锋。”
一个时辰后,辰奂留下一万人马看守黄金,由已换上平楚士兵战甲的姚琮及其一万兵力做前锋,一行迅速向黄松山脉西面疾行。
中午时分,果然见前面山道上似有大批敌军在等候。
由于前面的一万人是平楚将士的装扮,打头的敌军以为是冲破重围的自己人,便迎上前来,待到看到后面大部队是百州骑兵想要转身逃跑时,为时已晚。
姚琮早上受了同伴的一顿嘲笑,心中正憋屈得无处宣泄,此时让他看到罪魁祸首,其兴奋劲不亚于饿狼看到了肥羊。
挥舞着手中的丈八长矛,他冲进敌军便是一阵疯狂戳刺挑打,其余将士们紧随其后,瞬间就将列阵相候的两万敌军前锋冲得七零八落。
战斗仅仅持续了半个时辰,剩余的四万多敌军便夺路而逃,姚琮还未杀够,辰奂却不让他继续追杀,气得他看着敌军逃跑的方向直骂娘。
事后,又问辰奂如何得知此处会有敌军出现,辰奂只道,区区三万多人,焉能安然无恙地将数十箱黄金从黄松山脉横穿整个京北运到枕霞关?据此推断,敌军定然会在路上接应,而此时高坤将军正率兵镇守安海郡,敌军即便要派人接应,也必须暗中行事,为避人耳目,来此接应的人马绝不会多。这也是为何他敢带着四万人前来应战的理由。
姚琮等人听罢,对辰奂佩服得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