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也不停地向沙滩边跑去,刚刚转过小屋,她知道,他走了,因为船不在了。
她登上断崖,四顾,沧海茫茫,了无踪迹。
为何要不辞而别?
她咬唇。
离别的痛苦,真的这般难以面对和忍受吗?
在崖上怔怔地坐了一刻,她回到屋中,赫然发现桌上竟有一封信笺,她早上出去得匆忙,竟未察觉。
展开信纸,字如其人,清逸俊朗。
“熙儿,相信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然离去,原谅我不辞而别,因为,我只怕,再见你一面,便要后悔我所做的这份决定,你知道,这几乎耗尽了我一生的意志力。
自前年三月至今,仿若只是交睫之间,却两载已过。我从未如此痛恨过时间的飞逝,只因,这两载,我本可名正言顺地赖在你的身旁,却因诸多原因而蹉跎过了。
回首想想,大王鹰宫前生死之际的许诺,仿佛只是昨天的事,可你我之间,却都已为此穷尽了心力。在此,我不得不夸奖你,熙儿,你委实是一个守信之人,这两年,你不曾间断过践行你的誓言。
熙儿,我知你心中一直将我当做最亲的亲人,也许,也正因为这一点,所以,你始终无法爱上我。这两年来,每时每刻,我都沉浸在入驻你心的幸福中,或许是我守望了太久,一旦彼岸近在眼前,便迫不及待地奔过去,如此仓促和急迫,甚至无暇去考虑你的感受,只知一味的索取。
你亲手赠的玉佩,你亲手植的竹子,你亲手做的饭菜,你亲手绣的腰带……每一样,都令我欣喜若狂,我深深期望,这种海潮般扑面而来的幸福,千万不要如海潮一般又倏然退却。
然而,深深的期望中,我也深深地痛苦,痛苦我无法给你同样的幸福,只因我明白,这种幸福,是心中所爱之人才能给得起的,而我,并非你心中所爱之人。
尽管心中千万个不愿承认,但此时,我不得不承认,在你我的这份感情中,我怕了,我退缩了,我没有办法再继续坚持了,我,想要放弃了。
熙儿,你会怨我反复无常么?
我为此困扰了很久,但最终,还是选择坚持这份决定。颜面再重,重不过你的幸福,天地再大,大不过你的幸福。熙儿,我走了,如果你还不知放手去追寻你真正的幸福,那么,换我要笑你傻了。切记,海岛可做得一时的避世之地,但千万别把自己的一生,都困在这片小小的岛屿上。
至于昨夜,你知道的,早在八年前我就想这么做了,就当是,一偿我多年的夙愿吧。
蓦然惊觉,何时我也变得这般啰嗦了?定然是与你在一起太久,近墨者黑的缘故。闲话少说,我已托人捎信给萧天临,相信这个讨厌且幼稚的家伙不日就能来见你了。
嘿,最后警告你,腰带上那八个字你既送给了我,就不许再对别人说了,否则,哼!
辰奂
四月十四夜”
四月十五日,阎煞增援的二十万大军在阎煞大将程垓的率领下进入京州境,七皇子明堂亲自披挂上阵,充当该军的督军。
四月二十日,伏虎关。
田明晟巡防回来,有些烦闷地遣退墨影,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
阎煞援军已出,大战在即,可此战,究竟有何意义?争的不是自己的土地,丧生的,却是自己的将士,国君与国君之间的仇怨,却要用千千万万臣民的血泪来还,公理何在?
每每想到这些,他就恨不能立刻带上军队返回平楚,但无形中却仿似有一只手,牢牢地牵制着他,让他无法随心所欲,这只手,便是他身为人臣的自律和忠诚。
他有些烦躁,站起身踱到窗边,百州的四月与平楚的很不一样,平楚刚刚融尽冰雪,这边却已是春光将逝了。
伤春之情一起,情绪更坏,他收回目光,刚欲转身,惊见窗棂上竟钉着一只飞镖,取过镖上所夹的纸条,展开一看,剑眉微凝。
是夜三更,一抹身影疾风掠影般越过伏虎关的城墙,一路向西面的山峦奔去。
约两刻之后,这抹身影落在密林环绕的一座高岗上,月下,已有一人在等他。
辰奂正仰头望月,听得身后风响,回头一看,田明晟已站在他身后,月光下,他修长,俊美,宁静,冷峻。
田明晟也望着他,辰奂,百州雄鹰,平楚的军队中,不知有多少将士日思夜想着想要取他的命。
辰奂忽而一笑,道:“你倒是一点不防备。”
田明晟点头,道:“这句话我经常听到。”
辰奂盯着他,道:“在我印象中,你总是这么自信,可为何有些事情上,你却像个懦夫一样?”
田明晟知他所指,当下别过脸,淡淡道:“你今日找我来究竟何事?”
辰奂道:“原来你也会逃避。”
田明晟不语,算是默认。
辰奂见状,知就此话题两人已谈不下去,索性开门见山问:“我百州的伏虎关,你平楚究竟想占到什么时候?”
田明晟抬眸,道:“阎煞的援军不正在赶来的路上么?”
辰奂回视,道:“你的意思,不战不休?”
田明晟道:“有更好的选择,但料定你百州必不肯那样去做。”
辰奂道:“听听无妨。”
田明晟走至一边,望着暗沉的林木,道:“只要你百州肯主动求和,平楚,必然退兵。”
辰奂挑眉:“为何要我百州求和?”
田明晟顿了顿,沉声道:“因为六年前,便是我平楚主动求和,才平息的那场战争。”
辰奂沉默,六年前的那场战争,他并不了解,所知悉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
田明晟转身,看着他道:“但此番的情形,却与六年前截然不同,六年前,阎煞于你百州的援助,那纯粹是援助。这一次,即便你百州想和,只怕也有人会千方百计地阻挠。”
辰奂心知他说得是宴泽牧,其实凡是知道宴泽牧另一重身份的人,又有谁不提放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远比南沙溢更令人不安,而田明晟,与他比起来,无疑是太值得信任的一个人了。
思及此,辰奂抬眸,道:“你我难得碰面,或许今后这样的机会也不会太多,不如就此良夜切磋一番如何?”
田明晟见他突然转移话题,一时有些不解,却仍是稍稍退后一步,道:“请。”
这一场切磋,无人窥得过程,也无人知晓结局。天明时分,辰奂噙着笑意离开,而田明晟,也难得地舒展了眉头。
辰奂一回到营地,立刻修书一封,让袁立日夜兼程送到盛泱交给姬傲,与此同时,派出一支小分队前去查看阎煞的援军行进到何处。
盛泱衶炔宫,姬傲接到辰奂的书信后,心急火燎地赶到姬琨养病的永宁宫,将宴泽牧曾是焰帝的身份告知了他,并极力劝谏立刻休兵罢战,不要与宴泽牧联手对付平楚,若是平楚一败涂地元气大伤,阎煞再犯百州的话,百州将无处求援。
姬琨刚刚服了汤药,听了姬傲的禀奏,心烦不已,只说此事需与众臣商议,便遣退了姬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