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儿微微垂着头,长长的青丝黑纱一般飘在风中,露出了雪玉般的脖颈和耳廓。
“辰奂,是战争要结束了么?”默默温情浮动中,她突然低低地问。
辰奂转脸去看她,女孩雪白的脸颊上,自然氤氲着一抹淡淡的晕红,春天一般细嫩的颜色。
他心中有动,伸手轻轻牵过她的手,牢牢地握在手心,道:“快了。”
熙儿抬眸,看着他目光悠远,若有所思的侧面,道:“你有事瞒着我?”
辰奂转过脸,微微一笑,道:“我是在想,那椭圆形带个尾巴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熙儿一愣,呐呐地问:“什么?”
辰奂从怀中拿出一条紫色的腰带,指着中间一个花纹道:“喏,就是这个。”
一见那条腰带,熙儿双颊腾的一下红透,指着它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从哪里找到的……”
辰奂笑得开心,整齐的牙比海上涌起的浪花更白,道:“绣工虽然不堪入目,但……”他手指缓缓抚过腰带,停留在最左端的结扣处,道:“这八个字居然还绣的满清晰的,真是令人惊讶。”
提起那八个字,熙儿连耳根都红了,恨不能一头埋进沙子里,不看他晶亮的眼神明澈的笑容,羞赧至极,出手如电,一边去抢那腰带一边喊:“还给我!”
辰奂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袭来的小手,问:“难道真的不是给我的么?”
他手心的温度毫无阻隔地熨在她手背的皮肤上,烫烫地像是贴在她的心上,望着他俊逸的脸庞深情的眼神,她似被卷进爱情的海洋,一时沉迷。
辰奂却渐渐移开目光,看着两人的身后,唇边缓缓泛起笑意。
熙儿回过神来,随着他的目光转身一看,平坦的沙滩上,两串一大一小的足迹像是迤逦过岁月的花朵,远远地开始绽放,近近地吐露芬芳。
“不是说种了竹么?带我去看看吧。”耳畔传来辰奂清朗的声音,熙儿回眸,他手中的那条腰带早已不见了。
她低下头,走了一会,道:“鱼。”
“嗯?”辰奂不解,抬眸看她。
熙儿羞窘,一把甩开他的手,道:“那个是鱼。”言讫,转身便跑。
辰奂反应过来,不由大笑,跟在她身后大声道:“请教姑娘,什么鱼长成那样?”
熙儿听见他调侃的声音,不由气急,回身咬牙切齿道:“你这只笨鱼!”
夜晚,熙儿收拾完碗筷回到屋中,李荥在,却不见辰奂踪影。
这岛上并没有多少好玩的去处,熙儿出了门,去沙滩和断崖上走了一圈,没有看到他,正疑惑,耳边却隐隐传来一丝清灵悦耳的笛音,细听,正是从竹林那边传来的。
她蹑足走进树林,林内昏暗,隐约看见一抹修长的身影倚竹而立,清颀淡逸。
听着清丽如回风流雪一般的曲音,她不想惊扰了他,所以及时停住脚步,但他却已回身。
熙儿见状,走了过去,在他身前站定,仰头问道:“这里暗沉沉的,兀自站在这里做什么?”
辰奂浅浅一笑,声音如风,道:“再没有比这更美的地方了。”
熙儿一愣。
他却牵了她的手,一边向林外走去一边道:“我送你的箫呢?你我上崖顶合奏一曲吧。”
长空寂寂,有月如莲。
纤尘不染的月光在海面徜徉,晃荡出一片雪玉生波,星光灿烂的绮境来。
崖上,两人一坐一站,错落出纤细与挺拔的风情,清越激昂的笛声与低迥绵长的箫音在海风中追逐缠绕,缱绻徘徊,柔了风的筋骨,软了潮的刚强,人和月一起,在这大海之央的断崖之上,深深为彼此沉醉。
曲终音绝,辰奂仰着头,看着夜空中那渐趋圆满的明月,轻声呢喃道:“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熙儿轻轻挪开抵唇的竹箫,转眸去看身旁的他。
清颀的少年迎风站在月光下,身姿绰然,衣袂飞扬,像是一行隽秀的诗句,让人忍不住一读再读,心生喜爱。
然而心中却隐隐有一丝怅然漫延上来,说不清道不明的,随着崖下的浪潮层层汹涌。
她转眸看向海的深处,清冷的月光凝成雪白的霜花,将本该暗沉的海堆砌得繁华。
繁华……她不想要繁华,她只想要一份,属于她的,淡定安稳的幸福。
可得么?身旁的他,明日又要离开了,不知何时再来。
出一回神,回过头来,身旁已不见身影,她抬眸一看,那人已走到西面的那棵松下,那是一株,被海风吹得如云般飘逸的一棵松。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侧,见他看着松树一动不动,问:“怎么了?”
他回眸,眸光灼灼,道:“我想将此刻感受到的幸福写下来,可,第一次发现,文字对于这样的夜晚来说,是何等的苍白。”
她微微一笑,问道:“那你要如何?高歌一曲么?”
他不语,伸手握住她的双肩,将她轻轻抵到树干上。
熙儿低垂着小脸,不敢看他此刻如焰般的眼神,因为,此情此景,很熟悉。
他的手指带着春天的温度海风的湿润,缓缓的,轻柔地抚上她的面颊,他如此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她一般,以至于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两只蝴蝶在她的双颊上扑闪翅膀。
她忍不住那微微的痒,笑着抬起头,才发现,他与她,已如此之近,近到,他只要微微低头,就可亲到她的唇。
而他,真的就如她所料一般,微微地俯下身子,让两人呼吸相闻,然后,肌肤相亲。
他的唇,带着一丝陌生的凉,就这样月光一般落在她的唇上,轻轻一碰,青涩无处躲藏,只好浮上他的双颊。
皎洁的月辉中,他的脸,红了。
熙儿只觉得心口发颤,双颊发烫,呼吸间,似乎能燃起火星来,只因,他轻轻一碰之后,并未离开,他晕红的脸,他弧度优美的唇,仍近在咫尺,并且,正带着一丝惊颤不稳的呼吸,缓缓靠近。
她闭上双眸,柔顺地微微仰起头。
唇上辗转的柔软温柔得近乎晚风拂过,熙儿浑身紧绷,呼吸不畅,脑海中一片空白,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
她曾被宴泽牧强吻两次,可与这次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这一次,她尤其的紧张。
温存有顷,辰奂终是稍稍放开她,转而将她拥进怀中。
她的脸贴在他胸前,丝绸的凉滑降低了她肌肤的温度,让她终于从适才的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听见了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两人静静相拥,谁也没有说话,唯有海风在身旁盘旋呼啸。
她安然地闭上眼睛,心道:“这便是,我此生的归属了。”
冷月无声,深海无垠,黑与白交织而成的夜,其实,并无一丝春色。
次日一早,曙光微明,熙儿出了门,深深地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来到水渠边梳洗。
辰奂说今日一早便要走,她想让他吃了早餐再走。
忙了半个时辰,早餐都准备好了,还不见辰奂的身影,她心中暗疑,莫不是昨夜睡晚了今早起不来吧?
欲去他房中唤他,可想起昨夜断崖上那缱绻如梦的一幕,心中又有些赧然,正踌躇,李荥出来了,手中拿着一支翠笛,见熙儿站在门口,便道:“熙儿姐,辰奂哥哥呢?他的翠笛怎么会在我的房里?”
熙儿一愣,转身向辰奂的房内跑去,推开门一看,床上被褥齐整,房内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