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发,驱马上前,蓦地一枪刺向明堂,明堂不料他会对自己发难,情急之下挥戟来挡,辰奂枪头一颤,寒光晃眼,瞬息之间,枪头已勾住双戟的小枝,臂上发力一挑,双戟横飞出去。
明堂见他一招便夺了自己的兵器,正在发愣,辰奂横起一枪击在他的肩头,将他震落马下,喝道:“走!”言讫,迎着如林的刀枪如雨的鲜血继续向前。
踩着脚下残缺不全的尸体,明堂捂着肩头含恨回眸,僵立片刻,眸光怨毒地抄起地上的一把弓,跨上骏马追上前去。
激战了两个时辰,平原上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翼营所剩的三万多人马已身陷重围。
姚琮见势不妙,一路斩杀奔到辰奂马侧,扬声道:“郡王,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属下掩护你突围!”
辰奂不为所动,只道:“先找到程垓!”
姚琮急道:“郡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要为王爷想想!”
辰奂心中一颤,是啊,他要为辰弘想想,如今,程垓夺取伏虎关的计划已然落空,他的目的达到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为辰弘保住自己以及翼营幸存将士的生命。
他四顾,道:“东南方向兵力最少,传令全营,向东南方向突围!”
姚琮领命而去,正在此时,后方突然传来一阵乱哄哄地呐喊声,细闻,似乎有人在叫:“平楚骑兵来啦!平楚骑兵来了……”
本就纷乱的战场因这突来的变故更加乱作一团,辰奂并未回身,他相信,田明晟必定不是冲他来的。他率领翼营马不停蹄地冲向包围圈的东南方向。
然而,程垓的军队似乎杀他的决心比迎战田明晟的决心更大一些,就在辰奂向东南方向冲杀之时,将近两万的阎煞生力军顶着翼营无与伦比的锋刃和拼杀力,硬生生用人数优势将三万多翼营士兵拦腰截断,包括辰奂在内的几千前锋陷入了更小更险的包围之中,敌军迅速收缩包围圈,将这几千人团团围住,个个剿杀。
激战了将近四个时辰,翼营的将士们早已体力透支,然而此刻包围他们的,却是程垓身边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劲旅,他们至今未曾参与战斗,精力充沛,双方交兵不到半个时辰,已有千余翼营将士丧生。
辰奂将程垓的两名副将刺于马下之后,终于看见了程垓,就在包围圈外围不远处,面色阴冷地看着他。
辰奂沉住一口气,在姚琮等副将的协助下开始全力突围,一时间,枪如流星,血肉横飞。
程垓似乎被眼前惨烈的厮杀场景撩动了斗志,抄起长刀纵马向辰奂方向奔来。
辰奂丝毫不惧,一枪荡开四周如网密集的刀戟长矛,一勒缰绳,身下骏马长嘶一声,前踢扬起向前跃去,一下便将拦在前方的十几人全部扑倒,辰奂枪挽梨花,零落血泥无数,骁勇异常地向程垓冲去。
姚琮等人一时跟不上他,眼见他孤身陷入绝阵,心焦欲死,拼尽全力大开杀戒。
那边辰奂已在敌军的包围下与程垓交上了手,刀枪相撞,其声铿锵,程垓虎口一麻,心中顿时一骇。辰奂已征战一天,还有如此臂力,若是自己一开始就与他正面交锋,必不是他对手,此时看他气力已竭,正是杀他的良机,否则回国之后,如何向皇上交代?
下定了决心,趁着自己精力正旺,招招狠辣,来往之间,双方兵器火星四溅。
饶是如此,却仍不是辰奂的对手,若非身旁有众多阎煞将士袭扰辰奂,他早落下风。五十回合下来,他明显感到自己败相已呈,而辰奂却有越战越勇之势,虚晃一刀后便想退后令四周副将上前再与辰奂耗斗,不料辰奂并未上当,他刚欲掉头,眼角寒光一闪,辰奂被鲜血染红的枪头已刺到他的颈侧,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幸好周边有一员副将离辰奂很近,趁机向辰奂发起必杀一击,辰奂察觉,但终因力竭而回势稍慢,幸而避闪得快,那人的长矛堪堪挑破他胸前的铠甲,自己却被辰奂横起一枪击碎了头骨。
辰奂手腕连翻,转瞬银枪又直指程垓,正欲上前,眼角却扫到紫光一闪,转眸去看,原是那名副将的长矛倒刺将他怀中的腰带给挑了出来,眼看就要落到马蹄下的血泥中,当下心中大急,回枪去挑。
就在此时,一支暗箭,带着无与伦比的速度和力量,从辰奂毫不防备的翼营方向,电光一般射出。
换做平时,这样来势凌厉的一箭,辰奂定能察觉,可此时,他的全副心神,都在那正在飘落的腰带上。
箭尖穿透他铠甲之时,他的枪头,堪堪将那随风飘落的腰带挑住。
未等回势,破空声起,胸口和腹部突然感到一阵冰凉。
耳畔响起姚琮等人惊骇欲死的厉喝:“郡王!”
他手腕一振,将那腰带挑起,探手一抓,牢牢握在手心,眼眸未抬,手中银枪已游龙般掷出,幻出夺命银光似电。
这一招,他用尽了全力,抬眸之时,失了兵器的程垓已口眼大开着被他一枪穿身。
前所未有的剧痛蓦然袭来,身体似瞬间轻盈,如一只断线的风筝,柔软如绵向大地坠去。
耳边人声喧嚣,眼前刀剑乱晃,他却都已顾不得了,他大睁的双眼,只能看见上面那片通透澄蓝的天空,浑身的热量迅速流失,唯有手心还握着一点温暖。
背后那支暗箭,射中了他的心脏,而程垓的那把长刀,刺穿了他的腹部。
眼前人影乱晃,有人摇晃他,呼唤他。
他紧盯着那片蓝色,多澄透的蓝啊,像是海上春山断崖下的那片海,蓝而深邃地仿佛足以融化消释一生的悲喜。
但他却不愿意将一生的悲喜交付于那片空旷虚茫,他要牢牢地记得,记得他也曾将她的誓言牢牢地握在手心。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这便是他一生旅途的终点,灵魂的慰藉了。
然,熙儿,我心中终究有憾,我遗憾,没有在信的末尾添上一句:若有来生,你会不会,爱上我……
天色渐暮,悲风四起。
失了主将的阎煞残军溃散如鼠。
田明晟坐在马上,表情呆滞地看着已被翼营将士抬至远处草地的辰奂的尸体,一种无边无沿的悲凉孤寂感觉漫上心头,压得他几乎要从马上坠落。
他紧紧地攥着缰绳,指节苍白。
身旁许诸试探地问:“丞相,是否继续追杀阎煞残军?”
田明晟失了焦距的双目缓缓聚拢亮光,松开几乎要被他捏成齑粉的缰绳,声音静如死水一般,道:“去,一个不留!”
许诸领命,带领大军追袭而去。
田明晟独自留在原地,尸积如山的旷野上,血风刺鼻。
他仰头,很久,悲叹一声,两行清泪无声陨落。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呵!
辰奂,你这一去,将要痛碎多少人的心?
对不起,熙儿,我终未能为你,保住他……
此役,阎煞二十万大军,包括其主将程垓,悉数被灭,七皇子明堂单骑逃离,不知所踪。
洲南翼营损失兵马两万有余,主将辰奂战死。
伏虎关以北,同样发生了一场惨烈至极的战争。
三十万边防军与二十余万于季统领的阎煞援军,在降龙城以南的流桂平原与左丘玄楚阳的五十万大军正面遭遇,战至半酣,久未出战的骁战王凌弑语突然带领二十万战斗力超强的军队出现在战场上,阎煞援军与夜灵统领的边防军苦战一日一夜,大败,退至西岭境内,至此,整个京北悉归平楚所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