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心中觉得委屈,觉得耻辱,那你们还留在军营做什么?既然叛国之名已经顶在头上,何不一不做二不休,真的就去投靠阎煞呢?嗯?
你们没有这样做,这还不足以证明你们的忠肝义胆磊落军魂么?
或许,你们还一直期待着终有一天,会有那样一个人,可以为你们洗刷冤屈恢复名誉,以一道圣旨昭告天下:翼营,没有叛变,没有叛国,夕烟之战,挽救了我百州江山,挽救了我百州臣民……
今日,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没有那样一天,更没有那样一个人,只因,你们指望的高高在上的朝廷,都已经向阎煞妥协了!
他们颁发圣旨,让镇南王将你们全体斩首,让镇南王给阎煞割地赔款,赔礼道歉,他们毫不惋惜我百州将士的生命,毫不珍惜我百州黎民的土地,这样的朝廷,你们还有什么可指望的?
或许,明日就会有人向朝廷高密,说我洲南郡主秋雁影在这里妖言惑众策反军队,那就去吧,我不怕!因为我问心无愧。我所秉持的只有一个宗旨,不让我洲南的将士白白地冤死,不让我洲南的土地白白地丢失。或许,我们拯救不了整个国家,但至少,我们的热血可以为洲南的父老泼洒,即便要死,也要与入侵洲南的敌人同归于尽,轰轰烈烈死在保卫家国的战场上。
你们要洗刷冤屈,那就拿起武器,用敌人的鲜血来洗,你们要平反罪名,那就驰骋疆场,用自己的鲜血来诏告天下,你们,没有反!
不要让我一个女人,看扁了你们!不要让天下的懦夫废物,看扁了你们!”
当她的话尾余音缭缭绕绕地消散在金黄色的晚风中时,偌大的校场一片静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望着她,目光中的愤恨和不甘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震撼和深思。
“郡主,请你告诉我们,眼下,我们该怎么做?”静默中,姚琮缓缓拱手,看着台上的熙儿道。
熙儿的双眸在夕阳的映射下晶莹夺目,目光粼粼地扫视了众人一圈,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还想等待别人来给你们公正的,回去之后,可以立刻收拾行囊离开,想继续为荣誉而战,为公正而战的,明日辰时,带着你们的武器到将台下集合,为你们英魂不灭的翼营,选一位新的将领!”
是夜,姚琮的营帐内,几名参将与姚琮围坐一处,讨论今日发生之事。
只听参将甲道:“诸位以为今日郡主所言在不在理?我认为在理,朝廷要杀我们,镇南王抗旨保我们,我看我们也不必顾忌什么叛不叛国了,只要忠于洲南,保得了我洲南的土地百姓,就算功德圆满了。”
参将乙性子急躁,参将甲语音方落,他便急急接口道:“正是,管他妈的什么朝廷,我们吃的是洲南的粮食,拿的是洲南的军饷,凭什么要听朝廷的摆布,郡主说的对,一不做二不休,反了他娘的!”
参将甲一掌拍来,道:“胡吣,郡主何曾说要我们反了,下午又打瞌睡了吧?”
参将乙摸着头讪讪一笑,道:“说实话,那郡主虽是女子,可我看她站在台上那气势,竟和我们郡王差不多,当时,我光顾着怀念郡王了,没听清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参将甲附和道:“是呀,我也觉着像,那样小的身躯,竟能散发出那样蓬勃的英气,真是令人惊讶。不过,她和郡王到底还是有所不同的,郡王自担任我们的主将伊始,从未有过像她那般言辞激烈的一刻,他一直是,从容而镇定的。”
参将乙闻言,神情有些哀伤起来,没有说话。
参将丙较为沉稳,自进帐后一直未发表意见,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差不多了,方才沉沉叹了一声,道:“想郡主一届韶龄弱女,竟有这样的魄力和胸怀,想来,实在令我等自诩血性的男儿汗颜。”
众人闻言,俱有同感,一时沉默。
少时,参将甲抬起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姚琮,道:“姚副将军,明日选将一事,你怎么看?”
姚琮抬起头,道:“一切但凭郡主做主吧,我没有看法。”
众人一怔,正待开口,门外却传来袁立的声音:“姚副将军。”
姚琮高声道:“进来。”
袁立进了帐,道:“姚副将军,郡主请你过去一趟。”
辰奂的将帐内,熙儿与姚琮对面而坐,袁立奉了茶之后,守在帐外。
熙儿开门见山,道:“姚将军,袁立说,你知道夕烟之战时,是谁在郡王的背后放了冷箭。”
姚琮低头,沉默不言。
熙儿凝眉,问:“怎么?不好说么?”
姚琮道:“不是不好说,是怕郡主不信。”
“你且说来吧。”熙儿道。
姚琮抬头,道:“是当今的七皇子,明堂。”
仿似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熙儿登时便愣住了,双目怔怔神情痴愣,直到耳畔传来“啪”的一声轻响,她才回过神来,放开已然被自己捏碎的茶杯,她掏出手绢,一边擦拭手上的茶水一边眉眼不抬地问:“你亲眼看见的么?”
姚琮道:“是手下一名士兵看见的。”
熙儿又问:“营中知道此事的人有多少?”
姚琮答道:“当时场面混乱,末将不知有几人看到这一情形,为防军心生变,除了王爷之外,末将并未将此事告诉任何人,至今营中也并无相关传言。”
熙儿点点头,道:“你做得很好,下去吧。”
姚琮退下后,熙儿缓缓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明堂,竟然是明堂!辰奂的亲妹夫!
辰莹知道吗?要与镇南王府一刀两断再不往来的辰莹知道吗?
义母临死前,叫他们三兄妹好好相处,可,她真的忍不住,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
若是辰莹知道,终有一天,她会将她和明堂,一起杀了!
次日,卯末辰初,艳阳初照。
熙儿来到将台上,抬眸一看,微微惊讶,却也在意料之中。
台下,服装整齐军容威严的翼营将士们手持银枪,雕塑一般纹丝不动地列成三个方阵,从人数上来看,不仅不比昨天少,反而更多了一些。
姚琮出列,在台下向熙儿行了一个军礼,语音铿锵道:“报告郡主,翼营一万六千七百三十二位将士已集合完毕,请郡主检阅!”
熙儿点点头,再次扫视一遍银光耀眼的军阵,朗声道:“翼营的将士们,我很高兴,今天还能在这里再次与你们见面,我很高兴,终于看见了我哥哥辰奂口中的英雄营该有的军姿。我希望,今天,能从你们中间推选出一位新的翼营主将,我将把我手中这杆郡王用过的银枪送给他,让他带领你们,重新踏上英雄的旅程。现在,我希望你们能大声喊出你们心目中主将的名字,告诉我,你们想推荐谁来统领你们?”
台下寂寂,没有人应声。
熙儿顿了一顿,问:“如何?既然没有人推荐?可有人自荐?”
台下还是寂静无声。
熙儿秀眉微皱,道:“没有人敢挺身而出?翼营的主将,就这般难当?”
台下沉默了一会儿,有士兵小声道:“没有人能取代郡王,我们征战杀伐的武功,都是他一招一式教给我们的……”
声音虽小,但熙儿仍然听见了,遂沉声道:“没有人说过要取代郡王,我们之所以要选新的主将,是因为翼营需要,郡王也需要,需要一个人能继承他的事业,延续他的风格,完成他未竟的心愿。如今你们能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证明你们都是战场上的佼佼者,是以,不必对自己的武功没有信心。既然,你们没有人肯主动承担起这份责任,我们不妨就在此时,就在此地开展一场擂赛,不要让本该划亮天地的武器握在手中生锈,拿出郡王传授给你们的看家本领,上来决斗吧,胜者为将,败者为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