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嘴角突然浮现一丝笑意,在月光下恍惚如初绽的昙花。
“下次,你再敢为别人夹菜,我就砍断你的双手!听见没,村姑!”少年语气中威胁意味极重,声音却极轻极轻。
又静立了片刻,少年缓缓俯身,似欲去抱那女孩,肩上的黑发随着动作倾泻下来,拂过女孩的面颊,女孩怕痒地侧了下脸,细致的眉皱了皱,终是没醒,少年却僵住了动作。
少时,他直起身子,转身开门出去,门外,传来他语气平淡的吩咐:“将郡主送回宝雁楼去。”
天元迪青答应着踏入月光朦胧的室内,少年却衣袂飘飘地向后院的竹林走去。
次日一早,天微亮,太阳还未升起,清凉的晨风吹得人心旷神怡。
田明晟和辰弘两人站在台阶下的石狮旁闲聊,两人均是清俊神朗,贵气内敛,站在一起,倒不啻为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阿媛站在她的马旁边仔细检查着马鞍安置的是否妥当,熙儿抱着马脸,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马鼻梁,频频转过小脸看向洞开的王府大门内。
“熙儿,别老抱着马鼻子,小心马鼻涕蹭你衣服上。”阿媛检查完自己的马,冲身旁的熙儿道。
不远处的田明晟和辰弘闻言,都微笑地看过来。
熙儿却出乎意料地没去收拾阿媛,而是走到辰弘身前,一脸认真地问:“弘哥哥,嫣姐姐真的答应一起去的吗?”
辰弘点头,道:“稍安勿躁,女孩子,总要花些时间收拾打扮一下的。”
“哦。”熙儿似乎松了口气,愉快地向台阶上跑去。
“喂,你干什么去?”阿媛在她身后叫。
“去把那个大凶鬼吵醒,他不去我也不让他好眠……哎哟!”熙儿边跑边回头跟阿媛说话,不意一头撞在什么东西上。
糟糕!该不是撞了嫣姐姐吧?熙儿心中一紧,心虚地悄悄回头一看。
砰!面容白皙秀美的少年毫不怜惜地一指弹在女孩光洁的额头上,薄唇冷冷地逸出两个字符:“恶毒!”言毕,兀自下了台阶。
熙儿这才回过神来,捂着被弹痛的额头,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朝少年修长的背影叫道:“喂!你不是说不去吗?”
少年理都不理她,掀袍弯腰,姿势优雅地钻进天元撩开了车帘的马车内。见他坐稳,天元和迪青一人一边坐在车驾上,也不等谁,赶着马车便驶离了王府门口。
“死辰奂!偷袭了就想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熙儿跑下台阶,拉住缰绳就欲上马追去。
“熙儿!”阿媛忙拉住她,“嫣姐姐来了。”
熙儿立刻安静,转身一看,只见辰莹一身雪白纱裙,长发飘逸,牵着一匹浑身赤红的骏马,停在不远处看着众人。
辰弘走上前,不无担忧道:“莹儿,你要骑马去么?路途遥远,天气又热,别颠坏了身子。”
辰莹美目微转,看了看熙儿和阿媛,道:“放心。”转身踩着马镫,利落地翻身上马。
看着娇柔美丽的女孩骑在那威武强壮的骏马上,红与白相互映衬着,红的愈发艳丽,而白的更显耀眼,触目惊心地美,熙儿心中由衷叹了句:“嫣姐姐真乃人杰也。”
辰弘心知辰莹性格执拗,自己决定的事,旁人的劝根本不好使,只好道:“你已三年不曾骑马了,路上跑慢一些。”
辰莹却不言语,小腿轻夹几下马腹,执着缰绳小跑起来。
看着她裙裾飞扬的背影,熙儿兴奋起来,七手八脚地爬上马背,叫道:“出发咯!”一鞭抽在马屁股上,跟着绝尘而去。
“熙儿,你刚学会,慢一点!”阿媛急忙翻上马背追了上去。
田明晟和辰弘当下也不耽搁,各自翻身上马,一同向城门方向疾奔。
旭日初升,光芒万丈,萋萋芳草都似被镶了层金边,叶片上滚动的露珠闪耀着珠玉般的莹光。
看着前方那疾奔的一人一马,辰弘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可以看出,赤龙已在全速奔跑,若是这会儿辰莹一个没坐稳,栽下马来,后果不堪设想!自己骑的虽然也是百里挑一的骏马,但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宫中的精品御骑,真真是急死他了。
身旁传来轻盈的马蹄声,他无暇转头,耳畔却传来田明晟清亮的声音:“你照看熙儿她们。”语毕,缰绳一抖,雪白的骏马箭一般飞驰而去,转瞬便赶上了辰莹的那匹赤龙。
辰弘松了口气,看着前方两人并驾齐驱的身影,心中泛起感激。他放缓了马速,转头看向身后纵马小跑的熙儿和阿媛。
熙儿和阿媛很快撵上辰弘,熙儿抬头眺望了一下远处,气喘吁吁地对辰弘道:“弘哥哥,晟哥哥和嫣姐姐怎么跑得连马尾巴都看不见啦?”
辰弘失笑,道:“他们的马好。熙儿,到底是你在骑马还是马在骑你啊?怎么你喘得比马还厉害?”
熙儿苦着小脸道:“差不多,骑马也不好受啊,颠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早知道,我跟大凶鬼一样坐车好了。不过,大凶鬼的马车怎么溜得这样快,我们骑了半天马都没撵上他呢?”
辰弘道:“从翼城到芦镜湖并不止这一条路,他可能从别的道去了。”
田明晟和辰莹并驾齐驱了一会,见辰莹全无放慢速度的意思,不由转头道:“辰莹姑娘,你若是再这样跑下去,一旦下了马,会连路都走不了的。”
辰莹本来就因为他来到自己身旁而感觉有些紧张,此时听他这样说,小脸腾的红了起来,心中又暗暗鼓气:你们可以,我为何不可以?故此头也不回道:“多谢即墨公子关心,辰莹自有分寸。”
田明晟遂不言语,默默地跟在她身侧和她一道纵马狂奔。
随着日头渐高,周围的空气逐渐灼热起来,辰莹口干舌燥,在马上颠了将近一个时辰,头也有些晕乎起来。
然而眼角余光扫到身旁的那抹英挺的身影,她又强打精神,不想在他面前丢脸。
咬牙强撑了片刻,她只觉头晕目眩,缰绳都握不住了,双腿也酸麻起来,右脚一晃,从马镫中滑了出来,她无法再稳住身形,身子一斜便向马下栽去!
她闭上眼睛,心中的羞愧甚于害怕。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强大的吸力,随着一丝清冽气息沁入鼻尖,她只觉腰间一紧,自己又稳稳地坐在马上了。
她不解地睁眸侧脸,少年乌黑的长发丝一般滑过她的脸颊,“别动。”随着这声低语,身后的少年已腾身而起,行动如风地追她那匹赤龙去了。
她低眸,看着身下那通体雪白的骏马,脸颊比朝霞还要红艳。
这一刻的耽搁,辰弘他们已追了上来,看辰莹坐在马上静静地伫立道边,三人也勒住了马。
“嫣姐姐,你在等我们吗?也不寻个阴凉的地方,把你晒黑了。”熙儿呼呼地喘着气,四处张望一下,气道:“晟哥哥也太不够意思了,居然一个人先跑了!”
辰莹低着小脸,没有说话。
辰弘和阿媛看着她胯下的骏马,辰弘眉头一皱,又是一舒,阿媛的眼里则闪过一丝疑光。
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几人抬头,只见田明晟英姿飒爽地策马而来,脸庞被阳光晒得微红,到了近前,他勒住了马,道:“前面不远处有个城镇,我们不如稍作休息再启程。”
辰莹情知他是在体贴自己,心下一暖,又是一羞,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辰弘接口道:“好,这么大的日头,她们几个女孩子应是受不了的。”
熙儿看着田明晟微红的面颊,嘻嘻笑道:“活脱脱一个人面桃花!”
阿媛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心中骂道:“这个大色女!”
田明晟大窘,掉转马头,声音低低道:“走吧。”
熙儿在身后叫道:“我说嫣姐姐呢,晟哥哥,你跑什么?”
田明晟原本不急着跑的,被她这么一说,真的就执鞭跑远了去,辰弘抿唇浅笑,驱马来到辰莹身侧,道:“天气太热,慢慢的跑吧。”
辰莹点点头,执着缰绳跟着辰弘小跑起来,熙儿坏笑着,和阿媛跟在两人身后。
为了图凉快,五人傍晚启程,连夜赶路,到达芦镜湖旁的观芦别院时,已是当夜的二更时分。
一弯弦月孤单地挂在山顶,山脚下偌大的庄园在婆娑树影的笼罩下并看不真切,周围花香浓郁,门前,有仆人在挑灯等候着。
见辰弘几人到来,仆人忙迎了上来,照明的照明,牵马的牵马,“辰奂来了没有?”辰弘一边把马缰递给身旁的仆人一边问。
“回大公子,二公子酉时到的,如今已经歇下了。”仆人恭敬道。
辰弘点头,跟在她身侧的熙儿转头向身后的阿媛道:“阿媛,你看……”眼角余光瞄到最后面,辰莹红着小脸,一手搭在田明晟伸出的手上,正慢慢地从马上下来。
“看什么?”阿媛见她说了一半突然停住,追问道。
熙儿收回目光,笑着一指远处,道:“晚上的芦镜湖也很美呢!”
阿媛随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很朦胧的一个湖,好像水面很广,却不知它如何美了,正待问熙儿,却见她已随着辰弘走到门内去了。
依山傍水的别院内很凉爽,但因为新换了一个环境,又有阵阵蛙鸣在耳边聒噪,一向浅眠的阿媛终究还是睡不安稳,半夜便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床上只有自己一人,不由一惊,熙儿那家伙向来是天不亮不醒的,半夜怎么会不在床上?
一惊之下,再无睡意,她坐起身下床,却发现熙儿的鞋还在床榻下,她心头一紧,顾不得穿鞋便向门口冲去,手还未按上门柄,耳旁却传来熙儿的轻唤:“阿媛。”
她应声转头,发现熙儿正坐在窗外阳台的围栏上。她松了口气,转而又嗔怒起来,打开通往阳台的门,没好气地啐道:“大半夜你不睡觉,坐在这里干什么?”
熙儿微微一笑,道:“我梦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