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芝蹲在山洞口,用树枝挑逗着来回的蚂蚁,她本就是好玩的性子,在这山洞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困在这里好几个时辰,进退不得,魏广的指示也迟迟不来,叶凝芝快要闷得发霉,下一步又不知如何是好,一颗心吊着也不安生。
忽然,叶凝芝一个抬眸间,不远处烟雾弥漫,势头正朝着他们这边烧了过来。
叶凝芝一个猛地站起来,清秀的小脸被吓得煞白,忙丢下了树枝,快步走进了山洞,大着声音喊道,“不好了,有人在南边放火,快要烧到我们这里来了。”
山洞里回响着叶凝芝焦急的喊叫声,百戏团的人顿时慌了手脚,乱了阵势,站起来就开始收拾东西要逃命,人群中爆发出恐惧的呼喊声。
叶凝芝举眸看着山洞外面缭绕的腾腾烟雾,按照这样的风势,不出一个时辰,火就会烧到这里来,但这子午山属荒山,鲜少有人行经,更别谈生出火苗,这火势汹涌朝着他们而来,八九不离十就是朗坤的计谋。
朗坤在涵城势大权大,他们的踪迹不可能瞒过他。朗坤是睚眦必报的人,叶凝芝让他的面子受损,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叶凝芝。
那么如果朗坤采取的是火攻,那么势必有目的,这个目的就是逼他们出来,一旦他们出来,就是瓮中捉鳖,被一举擒下。
叶凝芝恍然大悟,眸光旋即亮了起来,可是转瞬又黯淡了下去,就算她知道了朗坤的目的,可是此番火势攻击,他们逃,就是被抓的命运,不逃,就是被烧死的命运。
叶凝芝看着背后惊慌失措,一片惊慌的百戏团众人,陷入了沉思,事情是她挑起的,又怎么能连累众多百戏团的兄弟姐妹?
浓烟滚滚,肆意蔓延,亦打断了叶凝芝的沉思。
时间不允许她再多犹豫,半晌,叶凝芝惨白的脸色上生出一股坚决之意,大声道,“大家都不要吵了!这火八九不离十就是朗坤那个狗官的放的。祸是我闯的,我一个人自首就行,不必连累你们。那姓朗的虽是狗官,但毕竟是皇后的人,顾及脸面,如果我能自首,再恳求几句,说不定就能为大家换来一线生机。”
说完,叶凝芝正欲往外走。
罗英哪会舍得,脸面上一片青色,一把抱住了叶凝芝,泣声道,“凝芝啊,你别天真了,要是他们真顾及皇后的脸面,又怎么会做出这般卑鄙的事情?你出去就是送死啊!”
其他人也被叶凝芝的坚决感动,纷纷附和道,“大小姐,我们百戏团就是一家人,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叶凝芝低垂下头,大家团结一致的情谊让叶凝芝感动不已,可当下,她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连累了一众兄弟姐妹,神色间一片疲倦,声音里又懊悔也有无奈,“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山洞里顷刻间沉入了一阵死寂,大家面上都是一片愁容,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好的提议来,低头敛眉,一丝又一丝的叹息声,在山洞里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山洞口走进了一个黑衣人的身影。
大家注意到黑衣人,脸色惊惧,纷纷拿起手边的道具,开启了防御的姿态。
黑衣人走近几步,笑吟吟道,“终于找到了你们,各位不用害怕,我是魏大人派过来给你们送信的。”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叠合的信递了过来。
叶凝芝轻轻挣开罗英,将信将疑接过了信,展信,众人围了上来,信上的内容如同魏广在耳边徐徐道来。
“我猜此刻大家一定很惊慌,现在刮南风,火势扑面而来,但请大家相信我,子午山势复杂,不出一炷香的时间,风向即会调转,变成北风,火只会烧到放火的人,大家千万不要贸然下山。朗坤一定会不顾一切加派人手上山抓你们,你们只需要依计行事,一定会绝境突围。”
众人面面相觑,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山洞外的火势蔓延速度很快,烧到他们仿似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众人惊慌无措,叽叽喳喳讨论着。
叶凝芝看了一眼众人,她能猜出他们的顾虑,可是这种境况下,根本容不得他们多想。临行时魏广嘱托她有责任担起整个百戏团的性命,她不能先乱了阵脚,叶凝芝合上信,眼底一片坚决,神色间宁和淡定,语气干练且不容拒绝,“既然魏大人这么说了,我们就听魏大人的,除非有人有更好的办法。”
众人看了一眼叶凝芝,并未有人再发话。
果然这火不过烧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掉了头,背离他们山洞的方向烧去。
众人松了一口气,惊呼不已,纷纷赞叹魏广的料事如神,掌控大局。
烟雾渐渐散去,天色慢慢恢复了清明。
叶凝芝蹲在山洞口,手里还捏着那封信,指腹婆娑在有力劲秀的笔迹间,一遍又一遍,永远都不生腻,仿佛那信上沾染着魏广的气息,让她觉得心兀的生安,她将那信小心翼翼折叠,放在了怀里。
她的视线放远,她知道魏广的下一封信很快就会来。
她也知道这次他们一定会险中脱逃。
这是魏广给她的勇气和信心。
是根植在她内心的力量。
.......
魏广从街上逡巡了一圈,时机差不多就回了房间。
刚进房间没多久,杨彪就破门而入,提着一把刀,冲上来就将刀架在魏广的脖子上,面上狰狞,眸光如火,“你他娘的,敢骗老子,观音山根本就没有叶凝芝的影子。”
魏广笑笑,昂头对上杨彪的视线,语气淡漫,“我也从来没说叶凝芝在观音山,是杨大人误解了意思。我让人到观音庙是其他的事情要做!”
杨彪不甘心,瞳孔骤然扩大,神色间是止不住的怒意,“你骗人,你若不是为了给叶凝芝通风报信,一个大男人去观音庙能做什么?”
魏广冷冷看了杨彪一眼,“杨大人,我托人去观音庙给朗大人求一吉签,让朗大人这次能顺利捉拿到叶凝芝。怎么?杨大人有意见?还是不想朗大人能顺利抓到叶凝芝?”
杨彪被问得猛地一噎,他就是一个粗人,脑筋转得又慢,哽了半天都没找到合适的话回过去,急得满脸通红,只知道气不过,刀又往魏广的脖子上架了几寸。
双方正僵持不下,这时,门口有人通报,朗坤召见。
杨彪只要不甘愿放下了刀。
魏广理了理微皱的衣襟,神色泰然,阔步迈了出去。
杨彪皱着一张脸,满心的不甘,跟在魏广的身后。
魏广走到大厅,视线内,张大人跪在了地上,神色惊慌,身体抖动如筛。
魏广就知道,叶凝芝一行人肯定躲过了这次的火攻,嘴角隐隐含起舒展的笑意。
朗坤已经接连摔了几个茶杯,仍不解怒气,跺着身子,手指指着张大人,“真是荒唐,自己去放火,人家没烧着,反而烧伤了自己十几个人,张大人你就是这么办事的?你头上顶着的那颗脑袋看来用处也不大了。”
张大人吓得脸更加白了,魂都快没了,忙爬过来,抓住朗坤的腿不住讨饶。
魏广看了一眼被吓坏的张大人,心有不忍,上前道,“朗大人,此乃非战之罪,张大人并非神仙,实难未卜先知,还望朗大人体恤张大人。”
朗坤正在气头上,魏广说得并不无道理,因这非人为因素,责难张大人,不仅没有功效,还玷了名声,只好堵着一肚子的气,不耐烦挥了挥手,“本官不想看到你这个蠢货,滚出去!”
张大人谢了恩,双腿颤抖站了起来,看了魏广一眼,忙不迭逃了出去。
就在这时,穿着盔甲的王统领带着属下走了进来。
王统领疑惑看了眼慌乱逃走的张大人,视线又落在朗坤的身上,脸上挂着殷勤的笑意,“参见朗大人!”
朗坤黑着的脸转瞬晕开蔓开慈和的笑意,“王统领,三年未见,之前一直筹谋拜会,却不得机会。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不知道你们这是要前往何处?”
王统领看了眼四周,如实道,“回大人,阳城发大水,下官奉命督运粮草前去赈灾。”
朗坤眸光一闪,殷切笑道,“正巧我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涵城捉拿一批朝廷命犯,而如今,他们就躲在子午山上,王老弟,可否帮皇后娘娘一个忙,借你的兵马一用?”
王统领眼珠转了转,神情为难,“朗大人,恕难从命,私自调兵可是违反军令。况且现在灾情严重,片刻都耽误不得。”
朗坤脸上的笑顷刻间收敛了下来,面上阴沉如布着乌云,冷声道,“救灾?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盘剥,私扣赈灾的粮食!抬高价格卖给粮商!借国之难,发一己之财?”
一下子被戳破,王统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还没来得及开口,朗坤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我朗坤不差饿兵。告诉你的属下,谁要是取得首犯叶凝芝的人头,重赏黄金五百两!”
王统领略一思索,朗坤是皇后面前的红人,断不能对着干,况且这朗坤给的价格倒也诱人,便承了下来,“谢过朗大人!”
有了王统领的助攻,朗坤的脸上又恢复了得意的神色。
而一旁的魏广则是愁云密布,心思流转,已经开始思考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