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芝在小石屋被整整关了一夜。
第二天,天一亮,叶凝芝也知道拖不下去,胡乱写了一些供书,呈交给了长公主。
哪料供书呈上去没多久,叶凝芝正忐忑等着发落,石屋的门破开,突然闯入一个黑衣人,她以为是灭口之人,挣扎着不肯走,呼叫声蔓在喉咙口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被打晕了。
叶凝芝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被入骨的凉意惊醒。
再睁眼,才知道被人泼了一杯茶水,淬着茶香的水滴顺着她素白的两颊直直下淌。
朦胧的视线内,第一眼,看见的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男人。
熹微的晨光洒进来,照在他清俊的脸庞,像是镀了一层华光,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官服加身,于日光下熠熠生辉,更衬得他英姿俊朗,华贵疏离。
可此时此景再相见,叶凝芝是既惊恐又困惑。
站在叶凝芝的皇后凤眸微抬,淡淡扫了一眼叶凝芝,那姑娘家的心思便落了她的眼,樱唇微启,“他叫魏广,是本宫的第一谋士,为了帮你伸冤,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魏广沉默着冷冷站在一旁,面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起伏。
叶凝芝惊魂甫定,眼底温热的水雾微凝,喃喃道,“原来是魏大人。”
她这也算知道了那人的名姓。
皇后柳眉微弯,看出了叶凝芝的恐惧,唇畔淡勾,浮着慈柔的笑,“你不必害怕,这里是永德宫,是本宫的地方,无人可伤害你。本宫知道,你与你的朋友们感情深厚,定不会放任他们不管。本宫已经着人监视着长公主那边,百戏团的人虽受了些苦,却都还活着。凝芝啊!你还想见他们吗?”
叶凝芝缓了缓神,眸光微闪,“我想。”
这话似在皇后意料之中,唇角的笑意漾得更甚,“那本宫问你,那四句话,是不是长公主骗你说的?”
叶凝芝稍一犹疑,想到秀秀的话,回道,“不是!”
皇后敛了笑,面上浮起不悦,“当真?”
叶凝芝轻轻一点头,抬眸间,余光落在魏广的身上,不过数秒便又垂下了头。
皇后脸色一变,已有几分恼怒,走至窗边,推开了窗户,“这窗外的哭声是从冷宫里传出来的。所有得罪长公主的人,都被关在那里。他们死而不得,受尽折磨。日夜哀嚎,本宫虽为后宫之主,夜夜听见他们的悲鸣,却无能无力。现在,你落到长公主手上。早晚也会被打入冷宫,生不如死,可你是本宫召入宫的,本宫怎能眼睁睁看着你这样无辜的平民女子受此蹉磨?你只要告诉本宫,到底是不是长公主指使你,本宫就能救你一命。”
话刚说完,朗坤匆匆走来,面色惊慌,拱手道,“皇后,郑将军带着一队禁军过来了,他怀疑叶凝芝就躲在这里,说是为保娘娘安全,要进宫搜捕逃犯!”
皇后冷笑一声,“哼!保本宫安全?怕是长公主那个贱人唆使来滋事的吧!出去告诉他,这里是永德宫,不是他想闯就能闯的!”
朗坤得了令离开。
皇后放柔了语气,又动情接着劝道,“凝芝,你是个好孩子,断不会坐视长公主这种人嚣张横行吧?这是本宫给你最后的机会,你若能把握住了,不仅是你,还有你那些百戏团的伙计,本宫都可保全无恙。”
叶凝芝低垂着头,皇后的话,虽是劝宥,但隐隐有威胁,她念及其他伙计的安危,只得先顺着皇后的话,应道,“是,的确是长公主让我说的那四句话。”
叶凝芝说完,抬眼偷偷看了眼静候在一旁的魏广,这一眼让叶凝芝莫名安心了稍许。
皇后见叶凝芝供出了长公主,松了一口气,眉眼间染着得意,温婉笑道,“好,本宫这就带你去广宣宫见皇上,到时候你就一五一十全讲出来!”
叶凝芝点点头,面色郑重道,“好,到时候我会说我应该说的话。”
叶凝芝的话遂了皇后的心意,皇后迫不及待带着叶凝芝从永德宫冲出禁军的阻拦到了广宣宫。
烛火摇曳的大殿之中,梁灏帝端坐在上方,长公主和广定王立于下方。
皇后的视线淡淡睨过长公主,隐着几分得意,带着叶凝芝,魏广同时跪拜道,“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梁灏帝寒着脸,负手立于上,厉声质问道,“皇后,你怎么能做出这么荒唐的事?叶凝芝是谋逆之人,你竟敢在皇宫之内,堂而皇之掳走。”
皇后对面梁灏帝的指责,不疾不慌道,“长公主审问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却一直没有进展,臣妾难免心急,这才亲自审问了叶凝芝。或许是天理昭昭,倒真叫臣妾听说了一些有趣的事,皇上可愿听一听?”说罢,转向叶凝芝,眼神似有鼓励,接着道,“叶凝芝,在皇上面前,你但说无妨。”
叶凝芝略一顿,抬头平静道,“那四句话,的确是有人教我的。”
梁灏帝面色一震,声音染了怒意,“是谁?”
长公主和皇后皆紧张地看着叶凝芝。
前者带了一丝惊慌,后者带了一丝急迫。
叶凝芝昂着头,缓缓道,“是菩萨教我的。”
梁灏帝面色阴沉如铁,似不满意这个答案,“叶凝芝,事情到这一步,你还要故弄玄虚吗?”
叶凝芝丝毫没有惊慌之色,一字一句清淡开口道,“这的确是菩萨的意思,我听说要给太后祝寿后,又高兴又担忧。入宫前去庙里求签,希望能得到上天指引,可巧的是,那天我许完心愿,就在菩萨脚下发现了一支签,上面写着这几句话,我以为,这是天意。”
皇后知道自己被骗了,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站在一旁的魏广却是饶有兴致注视着凝芝,嘴角微翘。
长公主亦是一脸不甘心,叶凝芝虽然没有供出自己,可是这本来就是她诬陷皇后的机会,竟然被如此糊弄过去,冷冷嘲讽道,“皇后,这就是你审出的结果?装神弄鬼,果然有趣。”说完,对向皇上,厉声道,“皇上,皇后擅自扣押犯人,罔顾王法,目中无人。应夺了她的后位。”
皇后神色大变,想为自己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魏广上前几步,一脸运筹帷幄,解了围,“皇上,臣以为,此事确乃天赐良机。”
梁灏帝皱了皱眉,“此话怎讲?”
魏广声音平缓,一一道来,“臣在外走动,也曾听闻这四句话,这是百姓们用以娱亲的贺词,我大梁以孝扬天下,若在太后寿宴上,许来自民间的百戏团唱出这四句贺词,不仅昭显皇上与民同乐,更让世人看见皇上的一片孝心,足以名留青史。”
皇上意动,眉目舒展,已经开始动摇。
长公主紧崩着脸,一双水眸透出恼怒的光,“魏广,你别仗着你是皇后的人,就睁眼说瞎话!”
皇后嘴角上扬,隐隐含着得意的笑,“皇上尚未开口,长公主反而按捺不住了,就是多听几句又何妨?”
梁灏帝尚未发话,极有耐性地等着魏广说下去,长公主只好悻悻退后,不甘心地抿着唇,快要咬碎了一口银齿。
魏广微微笑着,继续道,“太后寿辰在即,此时打打杀杀,大为不妥,太后心慈,想来也不愿看见血光之灾,不如将此事化为一桩美谈。”
广定王见事情马上就要平息,再也站不住了,不屑道,“你说得轻巧,任凭你能说会道,也否认不了,百戏团说了忤逆之言吧?”
魏广淡淡道,“是否忤逆,应由太后评判。若能博得太后一笑,何乐而不为?”
梁灏帝叹了叹气,面上染了哀色,“这几日,太后的精神越来越差,也不知三日后,还能不能去寿宴?”
魏广剑眉飞扬,朗声道,“臣敢打赌,太后一定会去参见寿宴,并且一定会圣颜大悦,不止太后,文武百官也会开怀大笑。不仅如此,几日之内,太后还会停药,可在御花园闲步,以上四点,若有一点不能实现,便算我输了。”
长公主瞥了魏广一眼,胸腔堵着一口气,无处可泄,语气咄咄逼人,“输?你若输了,可是殿前失言!欺君之罪,你一个小小的尚官局辖司令怎么担待?”
魏广轻笑一声,不卑不亢道,“我若是输了,便与叶凝芝同罪,共赴死路。”
叶凝芝没想到魏广会以自身性命为她相保,震惊之余,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暖流,看向魏广的眼神充满了仰慕和赞赏。
梁灏帝重孝道,魏广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魏广又以性命为赌注,梁灏帝拂了拂衣袖,话里威严凛凛,“好!这件事到时就交由母后定夺。”
长公主对这个结果愤愤不平,但梁灏帝发了话,也再说不好说什么。
于是,叶凝芝就被放了回去继续准备太后寿宴贺寿的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