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从脏腑到皮肉仿佛被什么东西寸寸撕裂,连骨头也一点点碾成了粉末,又瞬间血淋淋的愈合,连求死都无门。
更可怕的是,这过程中,安瑶的意识始终是清醒的,想要靠昏迷来自我保护都做不到。
那沿着她脖子上的伤口滑入的东西,像有自我意识一般,很快就钻进了血管,又沿着经脉,一点点向着心脏的方向挪动。
不知道是不是惊吓和痛苦过度带来的错觉,安瑶甚至能感到那东西在贪婪地吸食自己的血液。
她现在处于一个很奇怪的状态,小狐狸承受的痛苦她也承受着,但灵魂又隐隐半出窍着,能清晰地看到小狐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状。
自认为尖利变调的惊叫声,实际上不过是尖尖的狐狸嘴无力地开合几下,一丝微弱的求救声都发不出来。
同一批带出来的动物陆续开始发狂,有的尝试攻击身边所有的活物,有的疯狂地自残。而安瑶附身的这只小狐狸,它实在太弱小了,又在笼中担惊受怕、挨饿受冻了许久,尽管痛到恨不能自己掐断自己的喉咙早些结束痛苦,也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当场,完全不能动弹。
安瑶眼里含满泪水,很快就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一是这种炼狱般的折磨实在太过痛苦,二是她现在完全沉浸在小狐狸的绝望中。
好痛,好想快些结束这一切,无论怎么样都行……谁能救救我……
“疼吗?”忽然有一个声音,在她接近失智的边缘悄然响起。
这声音既温柔又冷淡,似乎在关心人,又似乎只是居高临下地在俯视人。
安瑶的手无意识地攥紧,脸上全是绝望的泪水:“疼……”
“想要解脱吗?”那个声音少了一点漫不经意,多了一点诱惑。
若在平时,安瑶一定嗤之以鼻,或许还会加上一句:哥们,你装神弄鬼的样子真像搞传销的!
但这会儿,无边的恐惧和强烈的痛楚实在折磨了她太久,足以将钢铁般的意志都彻底击垮。
安瑶眉心显出一丝挣扎,最终还是低低开口:“……想。”
实在太想摆脱这无边的困境了。
对面的人似乎满意地笑了一下。“咚——咚——咚——”鼓声渐渐缓了一下来,逐渐成了说话声的伴奏:“可怜的小狐狸,来,这就让我来帮你,听着我的鼓声,放松,是不是觉得舒服些了?没错,就这样……”
“看到前面那一大片白光了吗?来,走到光里来,别再关心身后那些恶心又难受的东西了,往前走,你就可以彻底解脱了。”这声音近在咫尺,又仿佛从天际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引,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跟着他说的做。
破旧冷清的小巷中,浑身血污、面容秀美的女子眼中一片迷茫,脸上渐渐地笼上了一层黑气。她洁白修长的脖子上,青筋一根根冒起,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等你不再痛苦了,记住,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你的异常……记住,你是一只狐狸,哪怕披上了人皮,骨子里也永远都是一只狐狸,不会有任何人真正地接纳你……一切都按我吩咐的去做,等你完成了一切,我就放你回归族群……”
拿着小鼓的神秘人缓声说完,满意地看到安瑶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正准备再敲一下鼓,作为最后的休止符。忽然,“轰”的一声,不远处一面墙倒塌了。
四五个身影一下子拔地而起,激烈地缠斗在一起。
手下一惊:“靖王府的影卫马上要过来了!”
黑衣人略一分心,手一抖,鼓点暂时没敲下去。
安瑶薄薄的眼皮忽然颤动了一下,手指再次神经质地蜷了一下,忽地触到了什么东西。
她整个人震了一下,一丝与梦境中截然不同的冰凉和刺痛自指尖传了过来。眼皮再次颤了一下,她猛然反应过来了自己碰到了什么——这是萧北炎送她的匕首,本来好好地插在鞘内,大概是方才连滚带爬多了,不知怎么掉了出来。
这是一柄吹毛断发的匕首,萧北炎交给她时,用开玩笑的语气再三叮嘱过她,小心使用,别没弄到敌人先把自个儿给削了。
而现在,这匕首果然未伤人,先伤了自己。
安瑶努力凝聚精神,断断续续地在心里吐槽萧北炎的乌鸦嘴,借以抵抗那魔咒一般的声音。而手上,则毫不犹豫地把匕首捏得更紧了一点。
锋利的匕刃划破了手心,安瑶苦中作乐地想,自己现在把控不好力道,该不会真把手废了吧?
随着影卫的渐近,黑衣人显然也急了,声音不再像之前那么稳,他俯身更近了一些,想要交代最后一个命令:“萧北……”
安瑶就是在这个时候,猛然睁开眼睛的。
黑衣人大概从没想到,这只“狐狸精”怎么可能在如此持久而可怕的精神折磨中保持清醒,一时间愣住了。
安瑶的眼睛很漂亮,大大圆圆的,眼尾上挑,平时看起来又单纯又妩媚,可这时,她满脸血污,又是在炼狱转了几个圈回来的,眼中的光简直亮到惊人,就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兽,只欲与敌人同归于尽。
黑衣人在这样的眼神下,竟然下意识地就要后退。
然而,就是这分神的一刹那,安瑶动了。她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颤颤巍巍地拿起了匕首,狠狠地向前刺了出去。
她的姿势有些搞笑,她的指尖到胳膊全都是颤抖的,仿佛下一秒匕首就会脱手而去,但她的动作却又是坚定无比的。
在靖王府中千百次的练习,终于体现了成果。
萧北炎懒洋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想什么呢?别犹豫,生死关头,稍微一犹豫死的就是你……对,就这样……怎么又停了?什么?想看清楚要害?笑死人了,等你看清楚黄花菜都凉了,记住,一定要练到哪怕闭着眼睛,只听对方动作的一点风声,都马上能分辨出对方的位置,找准对方的要害。”
“刀尖,永远得对着致命处戳。”
安瑶以前练得累了,总爱把匕首一丢,半撒娇半认真地抱怨:“你这简直是培养杀手的训练法!”
但现在,萧北炎的较真给了她一个可以拼命的契机。
她的状态很糟糕,但好在,眼睛还能看,耳朵还能听,手也能拿起匕首。往日训练的本能,和此时内心的一点倔强,让她出手从来没这么干脆过。
耳边响起了刀刃撕裂血肉的声音,安瑶一咧嘴,毫不犹豫地狠狠往上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