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膜上仿佛有某种粘腻阴冷的软体动物缓缓爬过,安瑶全身一抖,鸡皮疙瘩瞬间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更要命的是,随着这人的出现,她全身仅剩的一点力气也被抽空了,四肢像橡皮泥一样软在了地上。她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想要动一动,努力了半天,身体也似乎并没有任何要听从大脑的意思。
内心愈发惶恐了几分,她竭力压下心头的无边恐惧,嘴唇微动,试着发出声音:“你……是谁?”
事实上,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把这几个字吐出来,她现在的世界是延迟了无数倍的,光和声似乎都离她远去了。
来人走得近了一些,一道黑色的阴影将她整个笼罩了起来。安瑶感觉到有人在居高临下地打量她,眼神阴鸷而傲慢,但她没有力气抬头看个清楚。
这种无法自控、任人宰割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
表面上温顺无比地垂着头,安瑶一点一点悄悄地调整呼吸。她不知道这人能不能看出她的小动作,但丝毫不反抗绝不是她的风格。
她这人吧,表面看着温柔可亲,事实上还是有那么几根反骨在的,被逼到极处的时候,哪怕下一秒就要被弄死,也要拼着咬下对方一块肉来。
这神秘人似乎很乐意欣赏安瑶的狼狈样儿,黑色的阴影好一会儿都没有任何动静。
但他身后似乎还跟着什么人,低低地说了句:“大人,他们马上就要找过来了。”
靖王府的影卫可不是好惹的,他们能快一步找到安瑶,一来是靠死士豁出去拖着影卫,二来是有圣鼓和圣蛊的内在微妙联系。若动作不快些,怕是又要功亏一篑。
身前的影子终于动了动,安瑶发现那神秘人俯下了身。接着,忽地一抬手,“咚——”的一声,闷闷的鼓点声直击她心脏。
这一下,简直有如一个闷雷直接在脑海深处炸开,又像身体被重型卡车碾过,安瑶觉得浑身都要炸了,哇地一下,有东西涌上喉头,又直接吐了出来。
她本以为是反胃,但刺目的红色告诉她,自己这是呕血了。
这一瞬,她倒是有些庆幸起自己的痛觉延迟来了,要不然,身体的难受程度很可能一下子击垮她。
她全身都在不自觉地发抖,眼泪顺着眼睫一滴一滴地往下落,不是害怕,而是因为生理上快要撑到极限了。
而她面前的人似乎也有些诧异,“咦”了一声,忽地伸手,以两根手指托起了安瑶的下巴。
安瑶终于看清了面前之人,然而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这人穿一身黑,能遮的地方全遮住了,虽然脸上没戴面具,但安瑶是画画的,自己也做过好长一段时间的伪装,一看就知道,这人的五官并不自然,是戴了人皮面具一类的东西的。
她盯着那无比阴冷的视线,死死地盯着这人的眼睛。
“还挺倔,这么久了都没彻底晕过去。”这人似乎颇感兴味,冰凉的手指在安瑶的下巴上点了点,“怎么?化个形就把之前的事全忘了?那么,我让你想起来呀……”
语毕,他的手指倏然撤离,安瑶猝不及防,整个人一下子又扑在了地上。
她现在身处一条无人的小巷子,未化尽的残雪和着肮脏的污泥糊在她身上,冰冷刺骨。
但她现在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了,密集的鼓点声如雨一般响了起来,闷雷一个接一个在头脑中炸开,安瑶的头脑中一片白光闪烁,又呕出了一滩血,紧接着,整个人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迷迷糊糊中,似乎又开始做梦了。
但这次的梦与之前完全不一样,她似乎又缩小了无数倍,成了一只瘦巴巴、脏兮兮的小狐狸,正是安瑶刚穿越过来时的模样。但这一次,她的内心充满了无边的恐惧,整个小身体瑟瑟发抖,似乎任何一点微弱的声音都可以让她绷到极限的神经彻底断掉。
她身处一个巨大的笼子中,笼子分为很多格,里头装满了密密麻麻的动物,比初见萧北炎时那猎场的动物还多。
再者,这里的动物,很有些特殊。
安瑶跟着木先生学了一阵,已经对某些特殊的动物品种非常敏感了,只见这窄**仄的房中,这巨大的铁笼中,关的都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一类,还俱是比较罕见的品种。
紧闭的房门时不时打开一下,每当这时,便有高大的人影顶着刺目的白光走进来,伸出巨大的手,强势地抓走几样动物。
抓走的动物没有一只被送回来过。
渐渐地,笼中的动物越来越少,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的,浓重的丧气和死气弥漫了整个空间。安瑶所附身的小狐狸也越来越恐惧,几乎就要把自己吓断气了。
而这一天,终于轮到了她。
高大的人影在梦中依旧看不清模样,安瑶被提着后颈皮拎出去,眼睛惶惶然地四顾,立刻就被炼狱般的情形吓了一大跳。只见一个不大的院子中,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动物尸体。大部分全身没一块好肉,这里糊着一滩血,那里掉了大块肉,有的内脏都露在外头。
更可怕的,是前一天出笼的有些动物,这时候竟然还活着,有的状若疯狂地在互相撕咬,有的似痛苦之极甚至全失地在自残,更有的身上爬满了血红色的小虫……不说安瑶附身的这只小狐狸有多害怕,就连安瑶自己,也一阵窒息,几欲晕厥。
她被带到了另一间屋子,里头有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同样有几个看不清面孔的人。整个房间的布置颇像非法实验室,冷冰冰,带着腐朽和血腥的气息。
“只剩这些了?”有人看到新拎进来的动物,不满道,“连那条活了三百多年的紫蟒都化为白骨了,这些残次的怎么可能熬得过去?白白浪费了圣蛊卵罢了。”
另一人道:“没办法,这次准备了这么多灵物,全都没成功,只能凑凑运气了。”
“这几只虽然看起来半死不活的,但品种比较稀罕,说不定能成呢?”又有人道。
几人低低地咕哝了几句,中间还有人夹杂着一些安瑶听不懂的外族语,但很快有人道“你们都是要去京城的,从此不许脱口本族之语”,于是又换回了安瑶熟悉的语言。
最终,几人达成了一致,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把安瑶和其他几样动物接了过去。
脖子上一条脆弱的血管被针扎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滑入了她的体内。
紧接着,安瑶迎来了大概是这一辈子中,最难熬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