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圆之夜,对安瑶是提心吊胆、无比难熬的一夜,而对萧北炎,却比以往寒毒发作时好过一些。
他遇到了一个大胆、无礼,又……有趣的小毛贼。
等到假山外的天空渐渐泛起白色,密室中萧北炎身上的寒意也渐渐褪去,空空荡荡的内腑重新被内力注满,他也不急着起身,而是就地盘坐了两个时辰,直到外头太阳升得老高,才手腕一翻,冲着石壁上特定的位置拍出了几掌。
后半夜都捣腾着小腿儿找出路,却始终没结果的安瑶一个激灵,瞌睡立刻醒了。
隔壁石室的铁索哗啦啦响起,萧北炎身上的锁链自动褪去,目光淡淡地扫过从身上滑落的、皱巴巴一团的两件衣服,站了起来。
昨晚在自己最难熬时出现过的“小毛贼”早已不见踪迹,然而衣服总不至于是自己飞到他身上的吧?
那就一定有缘故。
萧北炎走出最里间空荡荡的石室,自其他几处一掠而过,最终停在了放着兵刃和补品的室外。
兵刃是他偶尔闭关练功用的,补药是他每次寒毒发作过后用的,还备着可以换用的衣服。而现在,虽然有人努力地扒拉得像那么回事,对密室无比熟悉的萧北炎还是能一眼看出,干粮和药材都少了,衣服也动过了。
陈设简单的室内是藏不下一个大活人的,他目光一动,最终落在了衣架后头,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奶狐。
安瑶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小声地、试探地、无比乖巧地冲萧北炎叫了一声:“呜?”
假装自己只是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狐狸。
萧北炎眸色更深了几分,盯了她足有半分钟,嘴角忽地略略挑了挑,慢慢地上前了几步。
高大的身形,渐渐变大的影子,加上那压迫性十足的眼神,安瑶差点没炸毛。
靖王殿下的神色捉摸不透,在快要把安瑶吓破胆后,终于慢斯条理地蹲下,从手腕上搭着的衣服里头,拣出了几根白色的……狐狸毛。
“以前倒是本王看走了眼,原来真不是只刚断奶的小狐狸,却是只能变人的狐狸精?”好整以暇的声音,在安瑶头顶响起。
安瑶腿一软,差点没趴下。
“呜呜!”她可怜巴巴地继续叫了两声,把脑袋缩得更紧了一点。
这种时候,也只能装鸵鸟了。
萧北炎忍了又忍,最终拿手指敲了一下她脑袋:“还敢装疯卖傻?变回来说话!”
好歹也是只狐狸精,怎么有这么没用的?
大胤是信世间有鬼灵精怪的,在民间话本里,精怪中良善的和恶毒的各占半壁江山,朝中也设国师,会对许多事情进行占卜。虽说皇家大多对鬼神之事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萧北炎之前也从不信世间有鬼怪,但安瑶实在表现得太无害了,倒让他完全生不出忌惮之心来。
再说,他现在功力已恢复,还真不怕她发难。
“嗷呜!”安瑶被指头敲得差点把小脑袋点到地上,敢怒不敢言。
萧北炎等了一会儿,不耐烦了:“快变回来,昨夜有胆子闹人今日没胆子认?还想不想要你的小命了?”
“呜呜呜呜!”安瑶小小地抗议了几句,什么叫闹人?自己明明是想救人好不好?怎么能翻脸不认人!
悄悄地抬起眼,偷瞄了一眼萧北炎冷下来的脸色,安瑶心里也发苦。
不说顾虑什么的,她现在是真的,想变回人身也做不到啊……
萧北炎自然不知她狐狸状态的心理活动,只当这妖精死活不肯变人,说不准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好言好语地哄了一会儿后,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伸出两根手指,一捏小白狐的后颈皮,眼中冷肃了下来:“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毕再不看小白狐,拎着她便走到外头,冲着石壁的几处狠狠拍了下去,哗啦一声,之前安瑶死活弄不开的石门,再次大开了起来。
满目的阳光瞬间洒了进来。
萧北炎却是发了狠,大约是觉得受到了小白狐的“愚弄”,也出于死活无法让小白狐再次变身的烦躁,心底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感让他把安瑶丢进了一只大铁笼:“别给它喂东西了。”
邵武见许久没踪迹的小白狐出现,还没来得及惊喜,便听王爷下了这么一道命令,心下很有些惊奇,但觑着王爷的脸色,也不敢多说,立刻躬身应是,将安瑶关了起来。
只当是王爷心情不好,小白狐又正好撞枪口上了。
只有安瑶知道,萧北炎沉着脸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要么变身,要么就在笼子里饿死罢。”
太阳渐渐偏西,随着秋意渐浓,天已经相当凉了,安瑶团在冷冰冰的铁笼里,之前提心吊胆了两天,现在又饿了大半条,实在也不好受。她被挪到了一个偏院中,周围一点人走动都没有,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投下黑魆魆的影子,更显得凄清了几分。
最初的害怕渐渐褪去,安瑶用爪子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满腹的委屈再次涌了上来。
讨厌的萧北炎,自己又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他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再想到自己本来好端端的,莫名就穿越了,不但到了个手机电脑电影电视全没有的时空,还连人身都保不住,大部分时间就缩在一只狐狸体内,口不能言,手不能写,愈发难受了几分。
小狐狸把头埋在前腿间,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明明应该是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畜生,那双清澈的眼中却似乎什么都明白,带着让人悸动的伤心……隔壁一间暗室中,萧北炎倏然转身,内心愈发烦躁了几分。
他为自己莫名被牵动的心绪而有些恼火,莫非真如民间那些无稽之谈,精怪都有着魅惑人心的能力?
“哟,火气这么大?谁惹你了?”周舒砚上门的时候,就发现老友的脸色比往日臭得多。
萧北炎没说话,继续散发冷气,周舒砚也没在意,见怪不怪地仔细帮他把了脉。
脸色渐渐严肃了起来:“你的寒毒已接近心脉,再拖下去,怕是……昨日的发作,具体有哪些症状?有没有出现幻象?”
萧北炎早知寒毒难缠,本没太在意周舒砚的话,听到最后,却是猛地转头:“幻象?”
倒是把周舒砚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大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