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瑶知道古代大多数时候,对“市”的控制是相当严格的,开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开,都有严格的规定。好在自己穿过来的这边似乎相对自由,不光连右相家的千金都可以只带几个丫头就出门,城门口摆些小零摊也没人驱赶的样子。
在这儿摆摊的,多是京城附近的贫苦人家。城里边的摊子贵,租不起,也没什么太惊艳的好手艺,便在城门口占点地方,摆点农家能弄到的东西,目标便是远方来京城的人,有时候饥了渴了,能顺手捎点吃的。或者看什么新鲜,顺便带点。
因此,这些摊子,虽说以茶摊和熟食为主,却也有不少零碎小物件,还有些京城野物。一般不会太好,但胜在新鲜,而且价格便宜。
安瑶看中的,便是这儿的小药摊。
经过她的多次试验,发现想要更长时间地维持人身,不止大补之药管用,所有益气补血的药材也或多或少有帮助,只效果不如人参鹿茸那些显著罢了。
当初囤的补品就快吃完了,她自然需要寻找替代品。
安瑶心里第一万零一次庆幸,好在自己穿越前爱好广泛,什么都知道一点,这会儿还能自己买药。
卖了两天花,手里的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上好的人参是买不起了,城门口的小摊上也没有正宗的卖,好在相对便宜的红参之类倒是不少,她用近一半的银子买了几样参,又配了十几味其他药,这才急急忙忙地添了些生活用品,感受到体内的气血渐虚,连忙便往西山赶。
谁知刚一转身,便听到一阵杂沓的马蹄声,紧接着便传来了低低的惊呼声。安瑶心道不好,眯眼一瞧,却见几匹马从官道上先后追逐而来,激起阵阵黄尘。此时明明到了人多处,却也丝毫不减速度。
为首一匹白马高高跃起,竟是一下子从几个小摊上跳过,惊得人吸气声连连。
一个才四五岁模样的小姑娘受了惊吓,不知怎的挣脱了母亲的怀抱,跑到了当中的空地上,而那大白马正扬蹄,眼看下一瞬便要踩在她身上。
周围人惊叫出声,小姑娘被吓得头脑一片空白,哭得一塌糊涂,却完全不知如何避开。
安瑶的眉毛深深地蹙在了一起,这到底是谁?也太肆无忌惮了一些吧?眼看那小女孩情势危急,顾不得考虑太多,唰地从旁边地上抄起一条小板凳,嗖地一下就冲着白马掷了过去。
白马受惊,半身人立而起,差点没把马背上的纨绔给摔下来。但好在生生变了方向,从小姑娘身边落了下来,孩子的母亲奋不顾身地抢了上去,抱着孩子大哭了起来。
后头几匹马急急地跑上来,马背上的人慌乱地安抚那匹白马。安瑶耳朵灵,听到一个“王爷,没事吧”之类,心中一个咯噔。
白马背上的人灰头土脸地勒住了马,却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面皮不错,只是眼皮浮肿,双目无神,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
他神色不善,怒气冲冲,冲着小凳来的方向怒喝道:“谁?方才是谁胆大包天,敢向本王掷凳子?”
被他瞄中的人,俱都战战兢兢,纷纷说不是自己,场面一下子陷入了沉寂。
那王爷愈发恼怒:“不说是吧?好,那便全都带进去,图谋危害皇子,全都是杀头抄家之罪。”
这一下,所有人都害怕了起来。
“她,是她干的,我刚刚看到了!”终于,在王爷身后的几个狗腿子要去城门唤守卫时,有人忍不住了,指着安瑶喊了起来。
那纨绔王爷一双阴鸷的眼睛顿时对准了安瑶。
安瑶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缓缓地抬起了头。
“是你干的?”那男子见安瑶相貌平平,脸边还有疙瘩,愈发嫌恶,口气不善。
他身后跟着的几匹马上,也俱是贵公子打扮的人,此时纷纷应和:“大胆,竟敢直视康王爷,还不跪下!”
康王。
安瑶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名字,做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冲几人行了一礼:“王爷恕罪,民女不曾见过贵人,一时看呆了,并非有意冲撞。”
康王爷哼了一声:“说得倒是好听,方才行事,可是胆大得紧。”
“民女惶恐,实在是方才刚好转身,忽见王爷飞驰英姿,手中小凳抓握不稳,恰巧飞了出去,并非有意。”形势比人强,安瑶决定夹起尾巴做人,再行了一礼,“望王爷恕罪。”
奈何康王爷显然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能够纵马奔在人群聚集的地方,见了小孩也丝毫没有避的意思,怎么可能放过让他出了个大丑,还差点受伤的贱民?
只见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安瑶看了一会儿,忽地扯了扯嘴角:“恕罪?想要让本王饶了你,倒也不难。”
“这么着吧,本王趁着春色骑马游玩,总觉得不够尽兴,你跟着本王这马跑一阵如何?”说完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提议,他似是极为得意,微微歪了歪头,愉悦地看着这个面皮蜡黄的死丫头。
周围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是要活生生把一条人命绑在马后头拖死啊!
那孩子得救的人家更是焦急,母亲将孩子往丈夫手上一放,便要跪下来求情,双膝还没跪下去,就被周围的人拉住了。众人面带恐惧,轻轻摇了摇头。
若是别的人也就罢了,可这是康王啊……京城周围,谁不知道康王最不讲理?这种时候,谁去求情谁倒霉,根本得不了一点好。
安瑶的眉毛渐渐拧起。
看来今天这事,不是罚点银子什么的就可以善了的了,遇上的主儿太混账。
她对响当当的一个王爷名头倒是没太大感觉,毕竟自己生活在一个民主的社会里,只要不作奸犯科,谁也碍不着谁,没有见了皇亲国戚就两股战战的理儿。
那就只能执行第二个法子了。
她假装懵懂地歪着头回看了康王两眼,呆呆地说:“陪着王爷……跑一跑?”
没看到预想中的惊恐之色,康王有些不爽,但想到一会儿她会更加意外和痛苦,又觉得有趣,便阴阳怪气地笑了笑:“是啊,很简单,对吧?跑上半个时辰,本王便放了你。”
周围的人脸上皆露出不忍之色。
半个时辰,这人都该拖得看不出一点原貌了,都说康王乖戾狠毒,果然名不虚传。
安瑶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以前只在古书上看到纨绔纵马行闹市,伤人无数而不知悔改,今天可算见着活的了。她倒不太害怕,只是觉得可惜了一大背篓的药材了。
慢吞吞地把背上的大背篓放下,安瑶冲着康王露出一个傻傻的笑,似乎仍然对要面对的事一无所觉:“好呀,王爷有这雅兴,小女子自当奉陪。”
说着,顺着弯腰的这动作,将身侧一个铁匠铺子上的锄头镰刀一类,一股脑儿的卷了起来,砰地砸向了那几个纨绔。
整个人一蹦而起,小小的女子身体里似乎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一下子冲着城门奔出去。
有得必有失,安瑶穿成一只小白狐那么久,除了五感变得敏锐不少,腿脚也比以前好了很多,一边飞奔一边还大声嚷嚷:“强抢民女啦——康王爷众目睽睽之下强抢民女啊——强抢不成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啊——”
小摊聚集地虽说在城门口,但离城门其实还是有一定距离的,城中守卫正仔细地盘查着往来的行人,忽听有人大声疾呼,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聚了过来。还紧急组织了几个人,打算过来看一看。
待得叫嚷声,马蹄声,还有气急败坏的呵斥声越来越近。守卫们听得那尖尖的女声到底在嚷嚷些什么,不由地愣住了。
“强抢民女啊——康王爷强抢民女啦——”的声音又亮又脆,声声入耳。
城门处,骑在一匹神骏无比的黑马上,正带了几人要出城的萧北炎一愣:“城外在嚷嚷着什么?”
正对着靖王爷点头哈腰的小吏僵在原地,露出了尴尬的笑:“这……这……”
正绞尽脑汁地想着以什么法子打哈哈过去,很快,又传来了几个不似人声的惊叫声:“鬼……有鬼啊啊啊啊啊……”
萧北炎听出那是常跟康王混的纨绔的声音,眉心皱得更紧,一打马冲着声音来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