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堆衣服中,安瑶最中意的有三套,萧北炎一身身地换下来,果然便是这三套最亮眼。
第一套是玄色袍子,内层则用了暗红色,穿上时只露出一点点边来,却成功地让玄色不再那么闷了。深色的暗绣上头,浮着一点一点的金线,有规律地排布着,衣襟袖口等处,则用大笔金线排布抽象兵刃之形,细看又像兵防阵法,有序排布。
萧北炎一换上这身,整个人的气场就愈发凛冽了一些。少了些平日的随和,充满了征伐四方的大将军的威仪,又有一种俾睨天下的豪情。
相比第一套的简单大方,第二套则要更繁复一些。边沿处以金银线勾勒出大量似云纹又似水纹的图案,衣襟一线则是抽象的猛兽,类似饕餮纹而又有些变异,少了几分凶猛,多了几分活泼。但大身上那几道简洁又有力的线条,则毫不含糊,凌厉地勾勒出了一只巨型猛兽的气势,似腾云驾雾,又似从底下的水纹中破浪而出,一打眼便有种山呼海啸、气贯长虹的气象。
连邵管家都看呆了:“好看,真是太好看了,这可是真的皇宫内院都找不出这样的手笔来。”
安瑶微微骄傲地扬起了小下巴,那是,她可是个艺术家,艺术家!
第三套比起前两件,乍一看是不太显的,萧北炎去换时,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但换上后,邵管家细细地看了好久,忽然有些感叹:“好久没见这样的殿下了……”
正在铜镜前整理衣襟的萧北炎手一顿:“什么感觉?”
“怎么说呢?这件浅色的袍子,若说合适,肯定没有玄色称殿下……可是,可是它亲切呀,”邵叔努力措辞,“一看就很舒服,好像能坐下来跟王爷聊聊家常、开开玩笑一般,也不对,王爷您穿着这衣服,还有几分骄矜的贵气,几分风雅,又不会太过,感觉……感觉像是端王他们一样,只在京中,悠闲自在地度过了数载似的。”
邵管家下结论:“看着不会太沙场气!”
安瑶微微一笑:“这件可以休沐之时在府中穿,舒服些。”
萧北炎对着铜镜看了几眼,觉着有些别扭:“有些不大像本王。”
“那就请您老行行好,让府中那么多人看着赏心悦目一点,成不?”安瑶翻了个白眼,“别一条到晚穿一身黑,再黑着一张脸,大晚上的灯火若暗些,大概就直接寻不到了。”
“噗……”邵管家忍俊不禁。
“本王发现,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萧北炎眯起眼睛,“不怕本王治你罪?”
安瑶也眯起眼睛,笑眯眯地回:“那就是本姑娘看错了人,以为某个王爷虽然面冷,但其实还是很宽厚的,不会因旁人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就大动干戈……那怎么办?看错了人,就只有自认倒霉呗。”
“不过……我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眼光的。”安瑶笑得更可爱了一点,“王爷以为呢?”
萧北炎嗤了一声:“本王不知道你眼光如何,只是这脸皮,真的日复一日地厚了。”
“哦,好事儿,谢谢夸奖。”安瑶无所谓地拍了拍脸,“等哪一天刀枪不入了,我大概就可以成仙了。”
邵管家被逗得大笑:“安姑娘,到底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养出你这样的妙人来?”
安瑶笑容微微淡了一点,有些惆怅:“的确是很好的地方呢。”
只可惜,随着在这边生活日久,每日里越来越真实,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再也回不去了。
萧北炎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意也敛了一些,不作声了。
安瑶看完了自己的“时装秀”,心满意足地回去后,邵武自然又是满口夸这堆衣服,忽地想起一事:“王爷,近日里表小姐那边……去西山去的有些勤。”
老管家叹了口气:“太妃娘娘怕是又要找您了。”
“无事。”萧北炎神色不变,自他当年执意去了西北后,瑾太妃的意志,就再也左右不了他了。
本来话题便该到此结束,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添了一句:“若哪日我不在时,母妃来找安瑶,立刻出来通知我。再有,待春闱一结束,早些送何家人离开。”
到底是沾亲带故的,数月之后就是春闱,这时候动了不太好。
邵武一听,有门儿,这才露出了笑容:“好嘞,省得了。”
何静淑早晚会生事儿,不光邵叔清楚,安瑶也大概明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穿越前宫斗宅斗各种斗的剧那么发达,何静淑这姑娘又简直是标准女配样儿,不生事都对不起她时常流露出来的哀怨和不甘。
她前前后后来找茬好几次,两人完全不同的脑回路,根本没法交流,弄得安瑶直想无语问苍天。
她很想说,姑娘啊,世界那么大,出去转转,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华服、美食、如画风景等等上头不好吗?硬生生拘在这一方小小王府中,还是个对你完全没意思的男人身上,简直浪费大好青春呐。
很可惜,何姑娘并不这么想,仍旧兢兢业业地以王爷侧室为长远奋斗目标,至于短期之内,则以给安瑶添堵为己任。
安瑶不胜其烦,有一次把表小姐给怼哭了。
回屋后自个儿也有点小郁闷,冲两个已经很熟了的小丫头吐槽:“你们说,我是不是该收敛着点儿自己这急脾气呀?”
其实安瑶的脾气很不错,很少真正跟人急,只不过偶尔嘴巴毒那么一点点……有些人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弱,就会受不了。
小丫头眼珠子转转,隔日,安瑶就听说邵管家去何姨妈的院里待了一会儿。再往后几日,便没见着何静淑跑来晃悠了。
安瑶一拍额头,冲小丫头道:“下次别传话了哈,这样以后我有了什么郁闷事儿,都不敢跟人吐了。”
小丫头有些不服气:“姑娘,也没有您总让着的道理吧?她是表小姐,可您还是王爷的贵客呢。”
“也没老让着她,你看我哪次吃亏过?”安瑶不在意地笑笑,“只是没必要较真罢了,她心里比我苦多了,我还计较什么?因为她的求而不得,影响着自个儿也不痛快么?”
“你看得倒是明白。”忽有声音从门外传来,却是萧北炎白日无事,溜达了过来。
俩小丫头吓了一跳,赶紧行礼,萧北炎挥手让她们退下去。
“你就没什么想要求的?”他自顾自寻了个地方坐下来,熟练地指挥人,“给本王端碗鸡汤来。”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安瑶才不惯着他,最近这人越来越爱到她这儿蹭鸡汤,让她严重怀疑那晚不翼而飞的鸡汤是这人顺走的。
你说堂堂一个大王爷,尽干些翻墙入室的勾当,简直岂有此理。
萧北炎也不以为忤,慢悠悠地晃去了小厨,没一会儿,把安瑶的整个锅都端来了。
安瑶急了:“你还真一点儿都不给我留?”
“一点鸡汤的事儿,瞧你那小心眼儿,回头让厨房再给你炖两锅。”萧北炎快准狠地下了勺子。
没办法,安瑶还真有过直接从他手中夺点心的前科,不动作快点,没得吃。
安瑶手慢了一步,内心的小人直抓狂。
“刚问你话呢,说别人求而不得,你就没什么追求?”萧北炎又问了一遍。
安瑶瞟了他一眼:“有啊,画画是我的一生所爱。”
萧北炎眼睛微眯:“就这样?”
“其他的啊……”安瑶鼓了鼓嘴,又泄了气,“我比较相信水到渠成,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看准的东西,等是等不来的。”萧北炎把勺子丢回锅中,“对了,你再帮我想几件衣服样式。”
“哦?好啊,给谁的?长什么样,多大年纪,什么性格?”安瑶立刻回神,正色。
“当今圣上。”萧北炎说得波澜不惊。
“……啊?”安瑶吃惊地张大了嘴,舌头有些打结,“皇……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