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响动惊醒了酒馆里面的所有人,就连没有地方睡睡在酒馆外面马厩里的人也站在门边看热闹。
偷窃的男子已经被反捆住了手,只等着明日一大早移交官府,但是柳万青知道,现在是乱世,四处都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勾当,官府的大牢里关满了杀人犯,即便是将此人收押了之后,过不了多久便也会将其再放出来。
酒馆里的人围在男子身边,像是看什么珍奇动物一般,那男子把头埋在地上,也失去了先前凶狠的神情。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讲得正热闹的时候,忽然一阵妖风起,由门口卷进了屋内,就那么一息之间,房间内的所有灯火像是被好几双大手齐齐掐灭,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众人瞬间就慌了阵脚,柳万青心中一顿,大叫一声“不好”,随即在黑暗中一把拉住身边钊吾的手。
钊吾只觉得眼前一黑,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已经将他一把拉起,而后他被甩在了一个宽阔有力的背上。钊吾知道,这是柳万青的背。
此刻要再从门口出去已经来不及。柳万青脚连划几下,使的正是那“凌云逐月”的步伐,他像个炮仗一样冲天而起,冲破了小酒馆的茅草屋顶。
屋顶上,月光下,有一个猩红的身影正在静静地瞪着他。
柳万青从一开始就知道,因为这“万灯齐灭”的手法,俗世的武功是必定不可能达到的,最常见的就是血狱门的门徒要动手之前。江湖上已经流传了无数血狱门带起的腥风血雨的悲惨故事,这些故事许许多多都是以“万灯齐灭”开头。
“好身法。”红衣人在心内不由得称赞了一句。
但是那矫健的身影似乎并不准备和自己打照面,他落在不远处一间房子的屋顶上,转身过来看了旅店一眼。
柳万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看这一眼,他看见远处皎月的清辉,看见月光之下银鳞闪闪的大河,这月色美景,他往日几乎从未留心,而就在不远处,茅草屋顶上那个猩红色的身影,让他胆寒。
血狱门徒!不知这群狂魔何时才能被逐出这片故土!
柳万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若是能与血狱门徒有一战之力,此刻必定已经迎上去和他们拼的你死我活,但是奈何自己并不是仙家弟子,现在上去无异于飞蛾扑火,不仅自己要丢掉小命,还要连带着背上背着的这个小孩去送死。
他就迟疑了一瞬,然后脚下发力,向着面前无尽的大山深处遁去。
一边的红衣人抬了抬眉毛,而后大手一抬——
柳万青只听得背后嗖嗖嗖三道破空声,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他在空中像个燕子一般做了个急转,想要避开背后的暗器,至于能否避开,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只是一路背着钊吾向着森林里面狂奔而去,他耳朵留心着背后,眼睛平视着前方不断变化的山脉形状,眨都不眨一下。
一直奔出了几十里,柳万青的背后已经冷汗涔涔,他料想着血狱门门徒也不可能追出这般远,于是择了个山崖落下,把钊吾放在地上,方才开始检查身上的伤势,所幸那三枚暗器似乎都被自己侧身躲过,身上除了前些日子留下的一点擦伤之外,并没有发现新的伤口。
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忽地一股子血腥味闯进了鼻腔,他心下一冷,知道这下子肯定是遭了秧了,于是摊开手一看,方才擦汗的手上全是血迹。
他这才意识到一阵细微的疼痛正从自己的额角边不断传来,想是刚刚那三枚暗器中的一枚,在自己躲避的时候擦伤了自己的额角。
柳万青的心中大呼不妙,他站在山崖上举目四望,现下四野一片漆黑,没有一盏灯火,即便找到了寻常人家,恐怕也无法处理这伤口。
血狱门的毒镖他很多年前就有所耳闻,江湖中很多人都命丧毒镖之下。
他行走江湖这些年,早已是把人头系在腰上过日子,他孤家寡人,本就了无牵挂,死也是赤条条地去,只是……
柳万青的瞳仁忽然急速缩小,他视线可见的最远处,有几道比苍蝇还小的影子,正在慢慢地奔向二人所在的山崖。
他既然身中血狱门的毒镖,可能已经时日无多,此时再逃命已经没有意义,但是这些血狱门徒为何对自己一个将死之人穷追不舍?难道……?
柳万青转过身去,看见坐在一边不知所措的哑巴孩子。
难道是这个孩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血狱门为何要追你?”柳万青问。
哑巴孩子听到“血狱门”三个字,眼中有明显的惊恐,但是他摇了摇头。
远处那几个身影离山崖已经越来越近,柳万青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他转而望向天边更远处的地方,那里一片黑暗,但是他眼中有有一丝清光,就在此刻,他做出了一个并不容易的决定。
倦鸟归巢,落叶归根,自己一辈子无依无靠,浪迹天涯,但是有一个地方曾经让自己有家的感觉,如今既然自己身中毒镖,命不久矣,那么自己很想回到那个地方,给自己做最后的安顿,也是给这个哑巴孩子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
就是那个方向,那是自己最后要去的地方。
柳万青心下已定,他上前一步拉起哑巴孩子的手,将其甩在背上,然后脚下连着踩下几个步子,到了山崖边上,猛地腾空而起。
不远处的几个血狱门徒纷纷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月影下一道矫健的影子像是离弦之箭一般射出,向着与方才完全不一样的方向急速逃去。
“前面就是大荒沼泽了,我们还要往前追吗?”其中一个血狱门徒问道。
“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更何况那人中了我的毒镖,无药可救,三日之内必然毒发身亡。”另外一个门徒斩钉截铁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