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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两万年。
清晨,朝霞辉映,燕山西北与太行山东北交迭处,广袤的平原边缘一座石山上。
高大的洞穴前,一位头戴鹰羽,身披斜肩貂皮的老太太,闭上眼睛,盘坐在一块涂彩的石墩上。
石墩前,一群披挂各色兽皮的女人,低着头,长幼有序地跪在平地上。
山下,一个个赤膊男子,手持尖棍、骨刀和弓箭,高度警戒在周边的森林里。
每个人屏住呼吸,唯恐发出半点声响,整座石山一片宁静。
哇——
山顶洞里传来初生婴儿的啼哭,石墩上的老太太睁开眼睛。但除此之外并无更多的反应,表情木讷地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很快,一只灰头鹰衔着一朵红花从洞里飞出来,落在老太太身边的族仗上。
老太太回头一看,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痴愣片刻,这才从灰头鹰嘴里取下红花,小心翼翼捧起。
这时,一行头戴花冠的女人托着花篮走出山洞,在彩石墩前跪成一排,为首身缠豹皮的女人将花篮呈给老太太。
“她娘可好?”老太太问。
豹皮女人哽咽道:“去了。”
老太太浑身一顿,望着花篮里湿漉漉的女婴,泪如泉涌。
哇——
花篮里女婴发出响亮的啼哭,声音畅快淋漓,清脆悦耳,激荡着每一个人的心。
豹皮女人两眼泪光问:“族母,继主怎么称呼?”
老太太止住泪水:“呼延蒙亚。”
豹皮女人转身向众人高声宣布:“继主呼延蒙亚!”
“继主呼延蒙亚!”
平地上的女人们纷纷站起来,朝各个方向扯开嗓门大喊。
声音传递到石山的每一个角落。森林里洞穴中,人们争相转告。
很快,呼延蒙亚这个崭新的名字,铭记在每一个呼延族人的心中。
太阳冉冉升起。山顶一块峭石上,老太太举起初入人世的继主,将她赤裸的小身体与红日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嘭嘭嘭,一排接一排利箭,拖着七彩尾烟射向蓝天,组成一道道彩虹。
随即,呐喊声、敲石击木声骤起。
族人杀羊宰鹿,载歌载舞。邻近各族恭贺如潮,山顶洞半山小溪两岸,长桌盛宴,肉香远闻,篝火七天不灭。
......
十年后。
山顶洞东北山麓,一处原始森林里,三只褐黄色的马鹿蹦蹦跳跳。身后数十米开外,一只东北虎压低身体,暗暗向它们潜进。
不久,大马鹿机警地扬起头来,两耳频频抖动,发出异样的啼叫。身边两只小马鹿闹得正欢,对大马鹿的预警置若罔闻。
突然,三个花脸猎人从树上跳下来,精准落在三只马鹿的身前,敏捷地捉住它们的茸角,当胸一抱,凭借身体的重量,死死往地上吊。
马鹿的头被牢牢控制,甩不动,看不见,逃不掉,原地踢蹄绵叫。
呀呵!
四周大树上,十余名手持尖棍的花脸猎人,疯狂地敲打着树干,吆喝声此起彼伏。
不远的老虎浑身一耸,转身离去。
树上的猎人们纷纷跳下,用藤绳拴住马鹿的茸角。众人两边各拉一绳,辅以棍棒,前拖后赶,押着三只马鹿朝林外一条小河欢去。
猎人身后百米外的森林里,出现三个身背弓箭的小孩,两男一女。
女孩率先发现老虎,见势不妙,急令两男孩踩自己的肩膀上树。
老虎听到前方的动静,两眼一亮,一声咆哮向猎物扑去。
古木苍劲,树枝低矮,女孩面无惧色,绕着粗大的树干躲闪,同时抽箭频射,然而力量不足,仅仅伤及老虎皮毛。
老虎大怒,一轮接一轮疯扑。
寻空,女孩跳起,抓住低枝收腹而上。老虎飞跃,身体挂在女孩脚下的枝丫上。
嚓!枝丫被沉重的老虎压断,幸好女孩及时抓住上层树枝,幸免掉地。
女孩很快攀上一处主丫,与男孩们汇合。
老虎借树斜枝繁,施展锋利的四爪,吭哧吭哧爬上树来,很快逼近三人。
见高处再无牢靠的退路,眼看老虎血盆大口近在咫尺,女孩抡弓劈头盖脑乱打。
此时老虎后腿在树干上不停蹬刨,屡试不稳,全凭前爪吊住树丫,上下两难,望口边之食嗷叫不止。
森林边猎人一行蓦听身后虎叫连连,猝停。
猎首呼延巴图愕然:“谁掉队了?”
众人慌忙清点,结果一个不少。
“大哥,会不会是......”一人欲言又止。
呼延巴图紧张地看着九弟呼延格日:“你倒是说呀!”
百米外的大树上,女孩慌命:“雀毛,快取绳子套它颈子。”
雀毛战战兢兢爬上老虎头顶一根细丫,摇摇晃晃取下腰间的藤绳,巍巍颤颤打了个活套结。
这时老虎腾出一爪,拍掉女孩手里的弓,使劲上伸,险些抓到女孩的脚。
“狗娃,快给我弓箭。”女孩向身后男孩伸手。
取过狗娃的弓箭,女孩搭箭射入老虎嘴里。箭中咽喉,老虎仰天大叫。
“抛绳!”
女孩大喊,雀毛得令,甩下活套。
“捆树!”
女孩高叫,狗娃从命,将绳的一端绕在树干上。
“去你爹的!”
女孩大骂,一箭射爆老虎的左眼。
老虎大嗷,失爪掉下树去,身体一顿,挂在半空。
树干上,绕绳不停滑动,狗娃手里的藤绳不断抽离。
“吊住!”
女孩大喊,抓住藤绳的下段与狗娃同时飞出树外,用身体的重量吊住藤绳。
雀毛很快加入进来,三人一串蚂蚱似的悬空吊在树上。
另一边,老虎停止坠落,颈子被致命的藤绳死死箍着,胡乱扑腾。
这时,一群猎人赶来,正待棍箭齐发,半空女孩制止:“我要整皮!”
呼延巴图一听,抡起骨刀飞身而去,朝老虎脖子猛地一抹。
众人放下老虎和三个小孩,呼延巴图一脸怒色地看着女孩:“你怎么又来了。”
呼延格日跑上来,激动地抱起妹妹,将她扛在自己肩上:“蒙亚,我就知道是你。”
呼延巴图心有余悸道:“快送她回去,族母知道了我们就惨了。”
骑在五哥的肩膀上,呼延蒙亚高高在上:“我是继主,你们都得听我的话,快带我去黄石河抓鱼。”
听到继主发话,众人犹豫地望着猎首,不知如何是好。
“还愣着干嘛,听继主的。”呼延巴图一脸哭相。
一人在呼延巴图身边嘀咕:“万一被族母知道了,怎么办?”
呼延巴图颓丧地看着八弟呼延必勒:“有什么法子呢,受着呗。”
呼延必勒提醒道:“族母说过,再犯要上树刑。”
呼延巴图望了望九弟肩膀上兴高采烈的呼延蒙亚:“没事,这事由我一个人担着。”
......
夕阳西下,山顶洞半山小溪边,几个光腚子小男孩在一棵大树上掏鸟蛋,遥见密林里出现一行人影。
哦呵!
树上的男孩们大声呼喊。
哦呵!
密林里回应。
小溪边拾柴架火的老弱妇孺们闻风而动。
很快,第一队猎人返回。一头野猪,四只野鸡,五只兔子。
不久,第二队猎人归来。收获更丰,一只雄狍,一只山羊,外搭两挂鱼。
直到屠手宰狍杀羊,吊起来准备剐皮,第三支猎队这才姗姗来迟。
众人一望,目瞪口呆。天啦,竟然三只马鹿、一头老虎和十几挂鱼。简直山神相助,河神显灵。
“巴图!”
正在受众倾慕,得意忘形之时,突听对岸吊脚楼上传来厉喝,呼延巴图知道大祸临头,高大的身躯顿时萎缩了好大一截,赶紧奔吊脚楼前下跪。
呼延必勒和呼延格日知道事发,乖乖跟来跪在大哥身旁,等候发落。
呼延蒙亚肩上的挂鱼还未取下,跑来跪在大哥身前:“族母,是我自己要去的,与他们没关系。”
“是我答应她留下的,罚我吧!”呼延巴图掷地有声道。
“嘎努!给呼延巴图上树刑!”吊脚楼上但闻其声不见其人。
人群里一个壮汉诚惶诚恐上前:“哥,别怪我。”
呼延巴图站起来,对二弟呼延嘎鲁轻蔑道:“别猫哭耗子了,到时候来痛快点。”说罢直径朝吊脚楼前的一棵大树走去。
呼延蒙亚追上来,她见识过树刑的厉害,紧紧抱住大哥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没事。”呼延巴图对妹妹笑了笑,接着鼓起手臂上的肌肉,扮了个鬼脸,“你看大哥壮得像石头,不怕鞭子。”
呼延蒙亚差点被大哥的鬼面逗笑,手一软,正好被四哥呼延哈达一把抱开。
不久,呼延嘎努等人将呼延巴图双手捆绑,两脚坠石,吊上大树。
吊脚楼里身缠豹皮的女人,搀着头戴鹰羽,身披斜肩貂皮的老太太走出来。
老太太在栏杆前停下,手里的族仗重重磕击楼板,声音令吊脚楼前的每一个人为之悸动。
豹皮女人跑下楼来,将鞭子交给呼延嘎努,细声道:“轻点。”
“嘎努,给我往死里抽!”瘦弱的老太太嗓音异常有力。
呼延嘎努接过鞭子,心里幸灾乐祸,表面假装于心不忍。
老太太凶狠道:“以后再干有人带继主出山,下场跟巴图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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