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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天上午,山顶洞西面森林里。
呼延达奈猎军小队发现新近痕迹,从断魂崖方向过来,大约十余人。
一路向南追踪,在一处岩石下发现七零八落的熏肉弃骨,这种熏制食物通常用于猎队远行。看残骨并无露水沾染,虫蚁光顾,估计刚吃不久,才走不远。
这行人不像步伐散乱的逃亡族人,普遍痕迹带血,好似猎队遭遇群兽攻击。
这一带与西面破落汗等族接壤,近日援食来往频繁,走的全是阳关大道,并非这般偏林僻径。
一名猎军问:“会不会是骨军?”
呼延达奈摇了摇头,心里也这么想过,但觉得不太可能。
如若真是骨军,量不会过得了断魂桥,唯一只能从谷底爬上来。然而谷底历来是族人的禁区,那里险石丛生,蛇虫遍布,暗河乱涡。传说有鬼怪,索桥下方的河里,一块大石上坐着一具无头僵尸,身体百毒不侵,千年不腐。
下去过的人,活上来的少见。族里有个老人当年曾经去了一趟,回来直到现在仍疯疯癫癫,像被吸了魂。
呼延达奈往最坏处想,就算骨军闯得过峡谷,上来也躲不过大哥巴图的防线。
继续寻迹,脚印消失在山顶洞半山小溪的下游地段。细察,神秘一行并未踏上对岸,分明涉水而行。
站在溪边,呼延达奈左右两难。
......
黄石河因河滩上横卧的一块大黄石得名。
此处河道平缓,水深齐膝,对岸是一望无际的南川沼地。
黄石河左靠一座小山,山型似虎,犹如卧虎守护在山顶洞前,故而名叫卧虎山。西面崇山峻林,太行山脉从此向南延伸,恰是一条蜿蜒的巨龙。
此时,呼延蒙亚正领捕鱼队在河里捕鱼。
近来族里肉食专供断魂崖猎军,后方只得以果物草食为主。留守猎军忙于军要,成年女人劳于医事,徒有一众老孺闲散无事。自从那日呼延蒙亚单独带雀毛等孩子下山捕鱼,族母终于抛开顾虑,令其担当此任,组织捕鱼队。此乃一举两得。其一,食之所急,其二,树以继主之名。
捕鱼的方法很简单,用石头在河里垒一个大围塘,入口处水深开阔,众人拦河惊扰水面,驱鱼入塘。然后入道渐渐变窄,最后收成一个瓶口。接下来是一个浅塘,入鱼后堵上,用竹叉关门戳起。多的时候甚至可以伸手捉拿。
呼延蒙亚和雀毛狗娃等略大的孩子负责追鱼入潭,堵口捕鱼。其余老小充当杂务,一些拦河赶鱼,一些在岸上捡鱼,用竹条穿腮串鱼。
不一会儿,半山小溪与黄石河汇流处出现一行身穿藤衣的下巴穿骨者。一共十三人,个个血痕累累,面如土色。
此地离河中围塘不远,有大黄石遮挡,众人专注,无人留意有骨军来到。
“努爷,有几个?”呼延蒙亚对大黄石大喊。
见有人冲这边大叫,溪口边骨军中一位头缠赤练蛇皮的头目,慌命手下在岸边灌木中趴下。
“继主,十三个。”大黄石下一位老爷大声回答。
灌木里骨军头目听到报数,吓了一大跳,问身后一人。那人是队伍中唯独一位装束不同者,日前被俘的北方族人,此行临时随队充当向导。
向导忍不住想笑:“说的不是我们,是鱼。”
“这么巧?”自从经历断魂崖谷底,骨军头目觉得自己再已承受不住惊吓,怀疑地看着向导,“继主又是什么意思?”
向导是北岸近邻的铁伐族人,认识很多呼延族人,包括呼延族母和继主,知道说出来将犯弥天大罪。支吾道:“是一个人的名字,就像你叫赫巴。”
......
呼延达奈决定逆流而上,沿岸侦察,直至回到半山未见异常,转奔族母吊脚楼。
吊脚楼里,族母正在给昏迷中的古武大爷换药,呼延辛纳见达奈冒冒失失闯来,愣问:“你不去巡山,跑回来干嘛?”
呼延达奈无闲回答,打开竹窗东张西望,再满屋转了一圈,这里看看那里查查。弄得呼延辛纳莫名其妙,也跟着紧张起来。
“你到底哪根筋蹦了?”呼延辛纳问。
呼延达奈安静下来,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跟族母详细描述了一遍。
呼延辛纳断定:“应该是骨军,而且是从谷底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呼延达奈愕然。
呼延辛纳解释:“他们有没受到攻击,为何个个受伤,一定是在谷底撞上了鬼。”
呼延达奈觉得族母的话很有道理。想了想,再次眉头紧锁:“他们过来干什么?”
呼延辛纳思索片刻:“最有可能是来探路的。”
“会不会袭击我们?”呼延达奈两眼圆瞪。
呼延辛纳突然一愣:“等等,刚才你说他们去了哪里?”
“黄石河。”呼延达奈缓了一口气。
“什么?”呼延辛纳大惊失色,“天啦,你妹妹正在河里捕鱼,快......”
呼延达奈一听,顿时两眼发黑。
......
断魂崖北岸,五队骨军从一处隐秘的夹缝索降到谷底。前方一片迷雾笼罩,仅闻水声潺潺。
一名头戴狼头盔的头目令五人探路。五人消失,不久传来连连惊叫,从此音信渺无。
“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们隆骨族从不信神信鬼。世上没有妖魔鬼怪,只有穷山恶水,厉鸟猛兽。我们乌山杀来,一路所向披靡,区区一道峡谷,怎能挡住我们的去路。”狼头盔头目大肆鼓噪,接着向第二批探路骨军大喝,“上!”
一条结实的长绳捆在岸边大石上,第二批骨军攥绳前往,斗胆摸下河。
河面怪石林立,水流遄急,冰冷刺骨。打前的一位渐入深水,身前突然出现一个漩涡,活像一张巨兽的大嘴,仿佛看得见,一嘴将他卷入口中。
后面的骨军使劲拉住绳子,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他拽起。
漩涡改变方式,花着大浪在乱石间掀起。众人纷纷爬上石头,将绳子缠在石尖上,架起索道,并不断接力传送。
抵达对岸,这批骨军,一人被漩涡吞噬,一人被激流冲走,两人被大浪拍石,头破丧生。接下来,后续骨军渡河,共葬水十一人。
对岸平坦,野草遍地,四周隐约有沙沙声,由小变大迅速临近,数只人长的蜈蚣猛然袭来。
一场混战,骨军中毒死亡七人,尸体浑身乌色。
稍作喘息,当空嘶嘶响环绕,接着陡然风起雾动,一人眨眼间被一头怪影叼走。
“大蟒蛇!”边缘一名骨军惊叫。
众人乱箭倾射,箭棍飞舞,异常看不见的恶战,骨军再丢六命。然而巨蟒无踪,徒留血迹。
狼头盔头目胡乱抹了把脸上的蛇血。万万没料到谷底仅有这般遭遇。他努力镇定下来,对惊魂未定的手下说,“这里只有虫蛇,没有妖魔,我们骨军见神杀神,见鬼杀鬼。”
最后,狼头盔头目压低嗓音,抡拳下捶:“隆主万岁!”
“隆主万岁!”
所有骨军轮拳下捶,齐声悄喊。音量虽小,但杀气腾腾。
......
黄石河岸边灌木里,骨军头目赫巴观察,意识到自己多虑。
接着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将手里的尖棍直插在地,伸出手臂量了量尖棍的投影长度,然后对右侧紧挨着的一名骨军说:“厄瓜,我们就在这里下手。”
厄瓜痴愣一下,以为自己听错,指河里问:“蛇头,你是说对他们下手?”
作为蛇头赫巴的第一副手,蛇队的蛇牙,厄瓜并不知道本次任务的真实用意。
昨晚索桥佯攻,骨军通过侦察,发现对岸呼延族猎军中计往索桥调兵,南岸沿线防线出现巨大漏洞。由狼头赫羌的弟弟蛇头赫巴带领,两只骨军蛇队合编成一支穿插队,从断魂崖北岸相应地段绳降入谷。渡过险象环生的谷底,攀上南岸峭壁,一路惊魂动魄,险象环生。以丧命一名蛇头和十六名骨军的代价,连夜穿插到呼延族西部丛林。
到目前为止一直隐匿行踪,厄瓜不明白为何要在此地暴露。万一被呼延猎军发现,以骨军现在的状况,定当被呼延人剿灭。
赫巴说:“我们冲过去,只抓河中的几个大小孩,然后转移到斜对面小山上去。”
“抓他们何用?”赫巴的第二副手,蛇眼哈赤爬上前来说。跟厄瓜一样,他同样不明此行的目的。
赫巴脸一沉:“不用多问。”
“费事,不如干脆全部杀了。”厄瓜没注意蛇头的脸色。
正在这时,坡上树林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一队猎人出现,火急火燎奔向小河。
呼延达奈大步冲入河中,二话不说拽着妹妹就走。
呼延蒙亚不肯,呼延达奈声称族母有令。
估计五哥有诈,呼延蒙亚冷笑:“我不会再上你的当。”
呼延达奈急了:“骨军来了,快走!”
呼延蒙亚死活赖在河里:“鬼军,我没这么好骗。”
呼延达奈只得硬来,夹起妹妹往岸上冲。呼延蒙亚呼救,雀毛和狗娃上来帮忙,抱住呼延达奈的大腿,大家齐齐摔在水里。
见妹妹好歹不信,呼延达奈一气之下抓石头砸头:“你看,我发誓没骗你。”
看五哥额头当真流血,而且还准备给自己再来一下。呼延蒙亚感觉不假,赶紧制止,答应随他走。
岸边树林里,赫巴窃喜。原本只抓几个大小孩当人质,没想到送来一帮讨杀的。看大家精神恍惚,萎靡不振,赫巴大为光火:“都给俺打起精神来,俺们阎王沟里都闯得过来,还怕这些猎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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