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茯苓睁开了眼睛，瞳孔中的金色炽热无比，像是两盏喷涌的汽灯。
头顶是云雨宗地下宫殿巨大的金色穹顶，半圆形的穹顶覆着光灯，她躺在地上的血泊里，身上插满了箭矢，从别人的视角看去，她早就是一个死的不能再死的人了。
但总有些奇迹，让人死而复生。
她伸右手，握住了左臂的一支箭，这只箭插在她的手腕处，拖它的福，手掌和手臂差点断掉，她缓缓发力，将箭矢从手腕处拔出，并没有太多血喷出，因为她的身体里已经没有多少血了，地上凝结的黑血化成一个小湖。
创口大的让人心惊，几乎可以塞下一个婴儿的小拳头。
王茯苓拔下那支箭，放在手里看了看，然后一把将它掰断。她依次地拔出身上其余的箭矢，每次拔箭都带出一撮颜色沉重的血。
但她好像感觉不到痛感一样，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机械的拔箭，掰断，掷地，再重复。
王茯苓的头发忽然飘动了，在眨眼般短暂的瞬间，一柄狐吻刀递了上来，一刀切在她的肌肤上，将肩胛骨到腰胯的身体切开。
出刀者有自信，这一刀下去，少女稚嫩脆弱的身体会像一张白纸一样分开，裂成两半。
甚至在刀吻到少女身体之前，他就已经闭上了眼睛，不是害怕鲜血，而是这种杀戮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了，记得的只有人体裂开的撕扯声，带出飞溅的血花，凄美而残忍。
但他的胳膊拧了一下，几乎没有犹豫，刀柄就放开，他向后跳去，一个起落就是十几丈。这是多年刺客的本能，在猎杀中优先保证自己的生存比任何事情都更重要。
面具下的眼神微微凝了一下，他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个女孩，用手握住了狐吻刀！
尽管握刀的手被狐吻刀削金斩玉的刀刃割的血迹斑斑，清晰地指节上露出青白色的骨头。但女孩依旧没放手，任凭血从刀柄上流下。她握住刀的手缓缓用力，在出刀者的震惊中，把刀拔出来了！！！
出刀者心里的寒气井喷一样爆发，腿和胳膊上青筋暴起，这是他整个人绷紧了全身弦的标志。
如今王茯苓的样子堪称惨不忍睹，唯有一双眼睛还是清明的，直勾勾的盯着出刀者。
出刀者心里一颤，他对这种眼神太熟悉了，这是猎人盯着猎物的眼神。猎人在捕猎时经常会和猎物有长时间的对视，被捕猎的一方往往眼神愤怒，试图吓走捕猎者，但没用，捕猎者会用更加沉着冷静的眼神来让猎物更加慌乱，提高捕猎的生存率。
无名怒火熊熊燃起，被人小瞧的滋味极为不好受，特别是被一个本来已经扎成靶子的人，即使是现在，她的样子也只能说是一具活死人。
你既然活了，那我就再杀你一次！
出刀者屏息匿气，消失在半空中。
空气重新变得宁静，猎人和猎物的新一轮较量开始，这轮搏杀最后只能有一个活着，另一个必须倒下，变成尸体！
王茯苓把狐吻刀反着拿在手里，蜷下身子，突然前冲！！
“什么？！！”藏在空气中的出刀者惊呆了，这个猎物竟然还敢主动攻击，简直是……找死！！
手中翻出长弓，他也前冲，正面迎上王茯苓那一往无前的气势。
两个人的身影在大殿中间交错，各自冲出十步停下，陷入打完一套技能后的僵直。
“怎么可能……”
出刀者摸着肚子上的东西：几片枫叶。
明明脆弱的枫叶却坚硬得超过铁石，枫叶霞红的尖端轻而易举的突破了他的贴身护甲，扎进了他的腹部，把那里捅成血肉模糊。
枫叶啊，真是熟悉的东西，他心里想。脑子里浮起一个女人的背影，她的国都也是枫叶吧，即使是最后赴死，也英勇的像个战士。
“是你啊，是你杀了我。”
他喃喃道。
”这是来自故国的问候，“王茯苓轻声道，眸子里的光比任何时候都要闪亮，“血债就该血偿。”王茯苓把狐吻插进他的胸膛里，用力把他按到，看着刀刃一点点没入他的胸膛，他眼里的光一点点消失，嘴无意识的张开。
这就是，人死前的状态吗？
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最后他死了，王茯苓摘下他的面具，露出一张年轻坚毅的脸，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明明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但她把他的眼皮合上，擦去他脸上的血，好像妻子为丈夫更衣洗浴。
“再见了，狂铁。”
她低声道，向一切告别。
“结束了？”
背后的人问道。
“结束了。”语气是放下后的如释重负。
“那就好。”
李逍遥笑着说，拍了拍手。
大殿中的棺椁发出了“嗡嗡嗡”的声音，慢慢移开了棺盖。
棺中躺着王素秋，狂狮国的皇后，枫叶国的女王，乱世中的倾城佳人，王家的始祖，王茯苓的先祖。
她在千年前就已经死去了，尸体被安放在狂狮国的最隐蔽的灵堂里，有无数的重兵看守，有强大的法阵守护，按说是绝对无忧。
但李逍遥点碎了这些，如同他点碎一张脆白的纸。他取走了她的素体，把狂铁关进他创造的无尽虚空，反复折磨千百年。云雨宗建宗后，李逍遥为王素秋修建了这座亡灵殿，让狂铁作为守护的侍卫，永远永远不能离开。
神也是有小脾气的，特别是李逍遥这种脾气多的。
王茯苓走到棺边，看着躺在里面的“王素秋”，她素白的脸不施粉黛也好看，尽管死去多年，依然像是睡着了一样。
身上穿着枫叶国的合身绣衣，印着大红的枫叶，衣服的边角都用叠法好好地收整每一片纹路都清晰可看，足见绣衣者是用了多么大的心力。
李逍遥把手放到她头上，对着她吹了口气。
她眼中的炽热消失了，但身体的自愈能力强了几百倍，几十道足以致命的贯穿伤都在急速的痊愈，伤口像秋天的落蚕一样眨眼就消失不见。
这是来自神的恩赐：不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