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唐二的讲述,盛长歌暗暗摇头。
她落水,固然是安平公主推她所致,但细细想来,却实是活该。
唐二认真观察着盛长歌的脸色,却见她没有愤恨,只有无奈。
于是问道:“豆苗的事,娘子预备如何处理?”
盛长歌道:“她现下所处的境地已经是最好的了。劳烦先生传话给她,若她想要活命,就管好自己的嘴巴,一口咬死她是在我被救上来之后才听到消息赶过去的,若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泄露分毫,别说我母亲,便是国公爷亲自出马,也保不了她了。”
唐二笑道:“唐二料到娘子会这样处理,已提前告知豆苗了。”
他原本只是试探。这种事,尤其还牵扯到皇家,透露半个字出去都是死路一条。皇家不能有一个推有功之臣女儿下水的公主,无论是什么原因,但却不介意背地里找几个人解决一条人命。
寻常女子,听见这种事大约会是以下反应。
一气安平公主推自己下水,二气豆苗没有及时救助,三气盛大夫人没有替自己出气。
无论如何,豆苗这条命是保不住了,指不定还要把这件事闹大,捅到人尽皆知。
唐二感激盛大夫人救命之恩,且怜惜豆苗一条小命,便只是狠狠警告了她。但唐二行走江湖,满身的手段,虽是警告,但也吓得豆苗半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他此举虽属于先斩后奏,但盛长歌却实是感激。
盛长歌身在国公府,虽然身份尊贵,可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从她落水到现在这么久了,若是豆苗稍有不慎,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往小了说是小孩子玩闹,安平公主出手教训了盛长歌,但若要往大说,君臣离心都是轻的。
但豆苗却不得不留着。万一有一天发生什么事,这件事被翻出来,豆苗就是唯一的证人。
唐二理解盛大夫人的苦心,能判断利弊,提前做出决策,是真心实意为盛府好。
盛长歌深深施下一礼,道:“多谢先生。”
唐二忙让在一旁,嘴里连道:“不敢不敢。举手之劳而已。”
盛长歌问道:“实在不知该如何谢先生。”
唐二笑道:“令堂于我有恩,这等小事,实在难报万一。”
盛长歌提醒道:“先生可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
唐二道:“此事不能让令堂知晓。我都记得。”
盛长歌依旧觉得不稳妥。
唐二看出她的疑虑,便道:“娘子不必多虑,珊瑚还在娘子身边押着呢。”
盛长歌恍然大悟,唐二愿意帮她,除了盛大夫人曾经救过唐二,还有一个原因是珊瑚的人情。
只是不知,珊瑚在唐二面前说了哪些好话。
她促狭地笑:“先生倒不问我,珊瑚过得好不好。”
唐二大笑:“不必问,只看珊瑚在娘子面前毫无拘束,便知娘子待珊瑚不薄。”
他指的是刚进门的时候珊瑚在盛长歌面前失态。
盛长歌心下了然,也不多说什么。
唐二深鞠一躬:“劳烦娘子好好看顾珊瑚,我行走江湖,对于珊瑚实在是疏忽。定国公府也算是一个好的去处,只要她平平安安,顺心遂意,娘子以后有事尽管吩咐,唐二一定帮娘子办妥了。”
盛长歌也跟着行礼:“先生言重了。”
唐二直起身:“还有一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该提醒娘子一声。近日京中有些外地人士聚集,我收到消息,似乎是要对朝中某个大人物不利,时间等具体细节还在探听中。虽此事十有八九与娘子无关,但娘子行事小心些,总没有坏处。”
说完他打开窗户,人影一闪,倏忽一下不见了。
速度之快,盛长歌还以为自己眼花。
她心想,要是什么时候,我能有唐二先生这般功夫变好了。
这下更坚定了让盛容峋帮她找个好师父的想法。
至于唐二提醒一事,既然是朝中的大人物,势必与她无关。
盛长歌在脑海中搜寻,记忆中盛容峋也不曾遭到暗杀,应该也与他无关吧。
盛长歌提高声音唤道:“珊瑚!”
珊瑚闻声推门进来,回道:“娘子。”
盛长歌道:“歇得差不多了。我看日头也不早了,我们准备回府吧。”
珊瑚道:“是。”说着上来扶盛长歌的手,小声跟盛长歌禀报:“我在外面守着,并没有人过来。”
盛长歌道:“还是你做事妥帖,没有便好。”心里却想,若是来的人都是唐二这般的本事,怕是寻常人也难发现踪迹。
想到唐二,盛长歌又道:“你的眼光着实不错,那位唐二先生,是个可托付的。”
珊瑚面上绯红,嗔道:“娘子做什么又扯上我!”
但心里却像小猫抓似的,急于知道唐二到底与盛长歌说了什么,终忍不住问道:“娘子与唐二不是说正事嘛,怎么还提到我了?”
盛长歌了然地看了珊瑚一眼,促狭地笑道:“这难道不是正事?”
珊瑚的脸越发红了:“娘子惯会取笑我!”
回到盛府,见门口停了好几辆车,将路都快堵严实了。
珊瑚下去问了问,说是安国公府派人来送礼,但盛容峋早嘱咐过不让收,安国公府的人又不肯走,两下里僵持住了。
盛长歌听了,没多说,吩咐绕到后门进了。
这位安国公盛长歌有点印象。在她的记忆里,安国公府没几年就被夺爵抄家了,具体是什么原因,却一直没有定论。宫里给出的罪名是居功犯上,但据说不只是因为这个,只是上一世她从不关心。
她想了想,决定换完衣服就去见盛容峋。
盛容峋难得清静几日,现在正窝在书房习字,见到盛长歌过来,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她们竟找到你头上了?”
盛长歌一怔:“什么我头上?”
盛容峋放下笔,道:“你一向与安国公府的琳小娘子玩的来,可是她们让你进来传话?”
盛长歌这才明白,道:“不是。我只是想来看看阿兄罢了。”
盛容峋微皱着眉头,但脸上却不禁扯出一个笑意:“不是便好。”
原来阿兄从现在已经有皱眉头的习惯了。盛长歌想着,也是,他小小年纪便要担起重担,难免操心的事情较多,自己上一世的安乐生活,全都是因为有盛容峋在护着。
这么一想,她神色就黯了下来。
盛容峋净过手,看盛长歌呆呆坐着,便坐在她旁边温声道:“不是我狠心不管安国公府的事情,只是他们行事毕竟太过,陛下圣意已决,谁去求情都不管用。”
盛容峋还以为盛长歌是由于安国公府的事情担心。
盛长歌笑了:“阿兄做事自有道理,不用跟我解释,我只是好久没跟阿兄好好说话,来看看阿兄。”
盛容峋伸手揉揉盛长歌的头发:“也是,我们兄妹俩好久没能在一起好好说话了。”
他脸上微有歉意:“是阿兄不好,平日里差事太多太忙,疏忽了桃姐儿。”
盛长歌微笑:“阿兄说哪里话。阿兄承袭爵位,自要为陛下分忧,平日里不得空也是正常的。”
盛容峋很是欣慰:“桃姐儿长大了。”
他站起身:“日前收到你给我做的鞋垫,虽针脚还不细密,但已很能见人了,来,让我看看你的功课有没有进步。”
这下轮到盛长歌皱眉头了:“阿兄怎么这样!好不容易我来找你一回,你就要考我功课,以后再不来了!”
盛容峋哈哈大笑。
兄妹俩许久不曾好好叙话,这一见面自有许多话说。
盛长歌绷了很久的神经也好不容易放松下来,一下午“叽叽呱呱”说个没停,直说到口干舌燥。
盛容峋也难得这么轻松。
自他袭爵担起定国公府重担以来,身上一直都是沉甸甸的责任和压力,从未有一刻敢放松,也只有在盛长歌面前,他才会觉得他不是那个冷冰冰的定国公盛容峋,而是温暖的活生生的阿兄盛容峋。
也因此,他愿意纵着盛长歌,宠着盛长歌,即便已经有人在他耳边说了盛长歌娇纵跋扈的种种事迹,但盛容峋心想,那有什么,只要有他盛容峋在一日,谁敢轻慢盛长歌?
飞扬跋扈也好,骄纵不驯也好,总是他盛容峋的妹妹,抢着巴结讨好她的人数都数不清,何必要受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约束。
盛容峋脑子虽一直思考,但正事也没忘了:“我原本也打算去找你的,正巧你今天来了,有件事要跟你说。”
盛长歌奇道:“什么事?”
盛容峋道:“陛下有意于上元节出城赏灯,但他行事低调,不欲大张旗鼓,只想扮作普通人家到民间赏灯。陛下已定了由定国公府接待,母亲一向自诩守寡,这种事情不愿参与太多,其他事情我已安排妥当,到时候就由你陪陛下说说笑笑,看看这民间上元节风光。”
盛长歌大惊:“我?”
她连连推辞:“我怕是不行吧,我见了陛下不知道说什么。”
盛容峋哈哈大笑道:“怎么过了年过胆小了,你以前可是连陛下的胡子都敢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