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歌背着手站在练武场中央,周围歪七扭八地摊着好几个人叫“哎呦”。
盛容峋笑骂道:“几天不见,越发会演戏了。她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同时对付你们这几个好手?现下躺在这里,岂不是连我的脸都丢尽了,还不快滚!”
那几个人一骨碌翻身站起来,完全没有刚才呼病喊痛的样子了,一个个戳在那里跟挺拔的小白杨似的。
周辉笑道:“快滚。”
看着那几个人飞奔出去的麻溜样子,盛长歌大惊,所以刚才根本不是她英勇神武,而是这几个人故意放水么?
她有点懊恼。
周辉道:“刚才几位小将军与娘子演习,虽是手下留情,但娘子现在的武艺,已非寻常人可比了。”
他道:“几位小将军之前跟随老国公爷,现在又在您帐下效力,自然是万中无一的好手。但娘子小小年纪,能与几位小将军交手且不落下风,已是难得了。便是末将,在几位小将军手下也走不了这么多回合。”
他施下一礼:“并非末将偷懒,实是娘子现如今的武艺已经超过末将,末将实在没什么能教小娘子的了。”
他抬起头,看向盛长歌的眼神满是欣慰。总算没有辜负老国公爷,将盛长歌好好地教出来了。
盛容峋也十分骄傲。
方才的演习,虽然能几位小将军都碍于他的面子让着盛长歌,但盛容峋也能看出来,盛长歌的功底已经十分扎实。
若刚才是单打独斗,只怕那几个都不是她的对手。
盛容峋在心里盘算,现在满府里能独力胜过盛长歌的,怕是只有他了。女子练武能到这种地步,已经是天下少有了。
他满意地笑:“这几年真是辛苦周将军了。”
周辉哈哈大笑:“末将晚年能教出大娘子这样的高徒,不负您和老国公爷的重托,已经无憾了,便是辛苦,也是有限的。”
盛长歌向周辉行礼:“多谢师父这几年悉心栽培,徒儿看您的头发都累白了。”
盛容峋指着她笑骂:“这猴崽子,哪儿有这么跟师父说话的?”
周辉摆摆手:“不妨不妨,大娘子这是不把末将当外人。”
几年过去了,盛长歌长高了许多,小女孩儿时期胖乎乎的胳膊腿儿已经变得纤长,且由于一直练武,盛长歌腰板挺直,目光坚定,站在那里自有一番英气在,远不是其他娇滴滴的公侯小姐可比的。
盛大夫人也十分满意。
她虽知道盛长歌会坚持下来,但没想到她能做到这么好。数年如一日,寒冬酷暑,无一日懈怠。
一开始她看到盛长歌大夏天晒得黝黑,冬天手上又生冻疮,也颇为心疼,但还是狠下心来,不放纵她,只是叮嘱珊瑚更加小心伺候。不仅要照顾好盛长歌,还要注意保守秘密,不被其他人知晓。
好在珊瑚是个懂事的,对于这项只交托于她的重任一向完成得很好。
盛长歌现在已经不像小时候一样常滚进盛大夫人怀里撒娇了。
她站在堂下,像一株傲然挺立的玫瑰,又香又扎手。人们为她的容貌倾倒时,又需得提防被她身上的刺扎上。
盛大夫人的眼里有了隐隐的泪光,盛长歌道:“阿娘,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盛大夫人擦掉眼泪,道:“没什么,只是看到你,想起了故去的人。”
一定是想起阿爹了。
盛长歌不想让盛大夫人沉浸在悲伤中,她道:“阿娘,师父说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满京城里,能打赢我的人不超过二十个。”
盛大夫人笑了:“我家桃姐儿真厉害!”
盛长歌有意要她笑一笑,而且也确实有事要说,便又腻了过去,还伸出手帮盛大夫人捏着肩膀:“阿娘,虽说现在京城里能打赢我的人不超过二十个,但满天下加起来,谁知道还有多少个呢。”
盛大夫人惬意地感受着盛长歌的手。她是习武的,手上有点力气,捏在肩膀上有一点点疼,却十分解乏,比小丫头们伺候得舒服多了。
盛长歌接着道:“我想啊,不做便罢,要做,女儿便要做最好的。阿娘,不然您跟阿兄说说,让他帮我寻个更厉害一点的师父。”
盛大夫人笑了一声:“你个小滑头,我说呢今天怎么知道孝敬我了,原来是在这里给我挖坑。”
盛长歌越发谄媚了:“好不好嘛,阿娘。”
盛大夫人问:“你怎么不自己去跟你阿兄说?你阿兄一向疼你,定然会依你的。”
盛长歌苦着脸:“我说过了,但是阿兄说我是女孩子,能练成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了,实在没有必要再进一层了。”
盛大夫人道:“你阿兄说的有道理。”
“阿娘!”盛长歌急了,手上的动作重了一下。
“哎呦!”盛大夫人呼痛。
盛长歌忙停了手:“阿娘没事吧?是我急了,下手没轻没重了。”
盛大夫人笑道:“罢了罢了,我享受不来你的孝心,你还是去其他地方玩吧,你说的,我会跟你阿兄提的,但是怎么做,还是得他拿主意。”
盛长歌忙拍马屁:“只要是阿娘提的,阿兄没有不依的!”
“你个小猢狲!”盛大夫人笑骂:“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油嘴滑舌,也不知是跟谁学的。不过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要做便做最好的。”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
盛大夫人笑道:“罢了你去吧,再在这里呆下去,我午觉都歇不成了。你把琉璃叫进来给我捏捏肩膀吧。”
盛长歌答应着,掀帘子出去了。
盛大夫人垂眸,掩住眼睛里的情感。
桃姐儿这个样子,真的很像啊。
盛长歌的变化是循序渐进的,日日相见不觉得有什么,可若是长时间不见,再次见到时便会惊讶地发现,她怎么完全变了一个人!
杜四郎见到她,惊得目瞪口呆。
近几年他也渐渐大了,到了说亲的时候,家里也开始给他相看,他也借着打马球、上巳节、中元节等,在家人的安排下见了几个。
但那些女孩子好是好,杜四郎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及至看到盛长歌,他终于找到了缺的东西。
盛长歌鲜衣怒马,生机勃勃,胯下是他送的那匹“银光”,背着日头向他策马跑来,他竟有些恍惚。
日光将她笼于其中,杜四郎看不清盛长歌的脸,但却莫名觉得一定美得动人心魄。
盛长歌在心里冷笑,我知道你会喜欢,当年你领回府的那个穆月娥,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只是我今日却不是为了你喜欢才这样,在我心里,你早已什么都不是。
顾一铖和顾一铭哥儿俩一看到盛长歌,就忙驱马过来。
顾一铭道:“桃妹妹现下大了,跟我们兄弟都生疏了,平日里下帖子请你,十回里有九回都是不来的,再问只说有事,你能有什么事儿?”
盛长歌道:“我是听说两位表兄已经进了学堂,怕耽误了你们的功课。”
顾一铖道:“桃妹妹的话比你可懂事多了,都这么大了,还成天贪玩,小心明日先生问你书,你又答不出来。”
顾一铭道:“怕什么,我早背熟了,不背熟也不敢出来玩!”
顾一铖道:“背熟还不算完,先生问的时候,要连意思一并讲解出来才是。”
盛长歌打断顾一铖的教训:“两位表兄,我好容易能出来透透风,你们就打算这样过一天啊?”
杜四郎笑道:“桃妹妹说的是,今日我们原就是出来乐一乐,两位顾兄就不要再惦记功课了。”
顾一铭道:“正是这样呢!”
他挑衅地看着盛长歌:“桃妹妹,你可敢与我一赛?”
盛长歌立刻跟上:“赛便赛,谁怕谁!只是输了之后,不好哭鼻子的!”
顾一铖道:“你少激妹妹!当年摔的那一跤还不重吗?”
盛长歌大笑:“铖表哥放心,我早不是当年那个盛长歌了!”
说着就跟顾一铭一起挥动马鞭,跑出去了。
顾一铖和杜四郎忙在后面跟上。
杜四郎在嘴里细细咀嚼,盛长歌,原来她竟是叫盛长歌吗?
不只是娇娇软软的桃姐儿,还是长空万里,诗酒当歌的盛长歌。
往日里竟是他把她看得小了。
驰马回来,珊瑚说盛容峋打发人来找盛长歌,盛长歌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忙着跑去了。
一进盛容峋书房门,盛长歌就感到一阵掌风来袭。
她见招拆招,你来我往,与对方堪堪过了十来招。
一交手她便心下一喜,对方功夫深不可测,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只怕不在盛容峋之下。
只是他戴着面巾,盛长歌不知道他是谁。
盛容峋看两人停手,道:“你不是让我帮你再找个师父吗?这就是了。”
他看向那个男子:“书秋,这便是舍妹了。”
那个男子摘下面巾,盛长歌大惊,怎么是唐二!
唐二却面色不变,只当第一次见她。
盛容峋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拜师。”
唐二脸上露出古怪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