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二娘走没多久,她身边的小丫头月牙便来了,说是盛二娘给盛长歌带了不少礼物,她是过来送东西的。
珊瑚笑着收了,又让璇玑赏了月牙几个钱,给她买零嘴吃。
她看盛二娘坐在桌前闷闷不乐,便挑了里面几样别致的逗她看。
盛长歌没什么兴致,呆了半晌,忽的站起身:“珊瑚,陪我去见阿娘!”
珊瑚心知,盛长歌这是把盛二娘的话听进去了。
谁知道才走了一半,盛长歌便住了脚步:“罢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前几日的雪下得颇大,丫头小厮们勤快,把路上的雪都清扫干净了,在树下堆成了一个一个的雪堆。
盛长歌站在路边,等着璎珞去折梅花,珊瑚陪着她一起站着。
盛二娘的话在她耳边盘旋。
“顾家也不是没规矩的。”“我踅摸着,得让你知道。”
“之前你身边伺候的豆苗,现在被撵到小雨庄去了,她告诉我,你落水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她不肯跟我说,一定要见你或者大夫人才说,还说这事让我为她保密,千万不敢让其他的人知道。”
盛长歌不是没想过落水之事另有隐情,但她不敢深想。
顾府虽然不像盛府一样人丁兴旺,家大业大,但也治家极严,按理说不会发生这种事。
府里的少爷和来做客的小姐出去玩,竟然没人跟着,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且事情发生后,顾家迅速打发了顾一铭身边的小厮们,盛大夫人也雷厉风行,将盛长歌身边的丫头们打发去了庄子上。
盛长歌知道,盛大夫人虽然心善,但出身顾家,治家规矩极严,一码归一码,从不徇私容情。以她往日的处事风格,出了这种事,将那几个丫头发卖了都是轻的。
撵到庄子上,倒像是保护他们似的。
重生之后,围绕在她身边的事,竟忽然扑朔迷离起来。
盛长歌突然想见见那位铭表哥,问问当时究竟出了什么事。
她心思百转千回,却又不知该向谁倾诉。
珊瑚在一旁跟着她,思忖半天,终于还是问出来:“娘子可有什么烦心事?”
盛长歌只看着雪堆不说话。
珊瑚又道:“娘子若有什么想不通的,何不去问问夫人。”
盛长歌摇头:“阿娘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她不想让我知道肯定也有缘由。且冬日里阿娘本就事多,我何必再用这等小事扰她。”
她扭头向珊瑚:“你也不许告诉母亲。”
珊瑚是盛长歌出事后盛大夫人给她的,之前一直是盛大夫人处的一等丫鬟。
珊瑚笑了:“娘子这说的是什么话,夫人既然让我服侍娘子,自然事事以娘子为尊。”
盛长歌想了想,道:“你这话可当真?”
珊瑚认真道:“自然当真。”
盛长歌虽只有七岁,但珊瑚这话却也没有唬她的意思。
她是被人伢子卖进盛府的,进府的时候才八岁,被妈妈们教导了好几年之后才许近人伺候。
盛老太太看她机灵,便把她给了盛大夫人。
跟在盛大夫人身边几年,她聪明伶俐,很受盛大夫人器重。
被指派来伺候盛长歌时,盛大夫人曾交代过她,一切要以盛长歌为重。
她是个懂得感恩,也认死理的人,若不是入了盛府,她早被饿死了。
所以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好好效忠主子,好好报恩。
盛长歌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你在府里可认识什么靠得住,也能严守秘密的人?”
珊瑚想了想道:“我在城里有位老乡,家里开了镖局,家境本来颇为殷实,读过几年书打算科举。谁想到碰到个无良乡霸,害的他家破人亡,全家只剩下他一个,流落在外。”
盛长歌道:“也是个可怜人。”
珊瑚接着道:“有一日我陪夫人上街,没想到在街上见到他。那时的他衣衫褴褛,贫病交加,看起来十分落魄。我求夫人救他,夫人心善,不仅带他回府,还请了大夫为他医治,等他伤好后,只说大恩大德必会回报,又出府了。我听说他现下已在城里颇有一番势力了。”
盛长歌看着珊瑚微微泛红的脸,心下了然,嘴里却道:“珊瑚姐姐,你脸怎么这样红?”
珊瑚大为窘迫:“娘子取笑我!”
盛长歌哈哈大笑。
珊瑚很快就带来了盛长歌需要的人。
盛长歌仔细打量,堂下的人身材高大,容貌不俗,有一番气度。
盛长歌问道:“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那人道:“我姓唐,家中排行为二,娘子唤我唐二即可。”
盛长歌点头:“唐二先生,想必珊瑚已经跟你讲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我信她,自然也信她信的人。”
唐二抱拳道:“娘子放心,唐二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必然不会坏了娘子的事。”
盛长歌道:“我信先生,但只一点,这件事你知我知珊瑚知,我不想传到第四个人耳中。”
她顿了顿:“包括我的母亲。”
唐二一怔。珊瑚告诉过他,盛长歌是为追查自己落水的真相,谁想到这些事情如今连家里的长辈也不能知道?
堂上这位小娘子,虽还只是个女童,但行为举止颇为端庄大气,实不似这个年龄段的天真烂漫。这偌大的国公府,又藏了多少秘密?
但他行走江湖,什么该说什么该做还是知道的。于是应允道:“唐二晓得了。”
唐二走后,盛长歌转头对着珊瑚道:“看着是位颇稳重的人,你很有眼光。”
珊瑚一跺脚:“娘子又来!”
盛长歌只笑吟吟地看着珊瑚的脸又变红了。
珊瑚扭捏了半天,方小声道:“幼年时,这位哥哥对我颇好。”
盛长歌敛了笑容,握着珊瑚的手,郑重道:“你放心,只要你不负我,我必会尽力成全你。”
珊瑚感受着手里轻轻小小的手掌,心里感动,但又有些好笑,盛长歌明明只是个小姑娘,但为何却让她感到没来由的信任与安稳?
引荐唐二这件事原本很是让她忐忑,现在这种情绪也忽的烟消云散了。
她此时真切地觉得,全心全意地跟着盛长歌,一定不会被亏待的。
过了冬至,又下了一场雪,天气越发冷了。盛长歌每日除了给盛大夫人请安,跟盛大夫人用饭,其他时间都窝在房里。
这一日,她在盛大夫人房里吃了中饭,整个人恹恹的没精神,盛大夫人便抱了她一起午睡。
但躺在床上她又睡不着,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
盛大夫人看着只觉得有趣,轻轻拍着她,柔声道:“桃姐儿要不要听阿娘讲故事?”
盛长歌翻过身面对着盛大夫人,道:“阿娘,我自落水后,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铖表哥和铭表哥的事情也忘了许多,阿娘讲给我听吧。”
盛大夫人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头,笑了:“你哪是想听两位表哥的事,怕是只想听铭表哥吧。”
盛长歌以为自己露出了马脚,又听盛大夫人道:“原本你就跟铖表哥玩不来,与铭表哥最要好,现在都不记得事情了,竟还是这样。”
原来我与铖表哥玩不来却与铭表哥要好吗?怎么跟我上一世的记忆完全不一样?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但她不动声色,还是那副天真孩童模样:“阿娘就讲给女儿听嘛!”
铭表哥比盛长歌大一岁,两人年岁相差不大,更能玩到一起。而铖表哥大盛长歌四岁,自觉已经是个大人了,不是很乐意跟小姑娘一起玩。
偏盛长歌喜欢粘着铖表哥,往往过一段时间之后,铖表哥便会不耐烦,常惹盛长歌哭,一来二去,就成了两人玩不到一起。
而铭表哥则算是盛长歌忠实的小跟班,坚定的拥护者,强力的后援队,盛长歌在顾府每次出主意做坏事的背后,总少不了铭表哥的影子……以及背黑锅。
包括这次落水,若不是她突然想吃芙蓉糕,还一定要铭表哥立刻去拿,也不至于落到独自一人的境地,最终跌进湖里。
盛长歌心想,这就叫恶有恶报吧。
她的睡意上来了,迷迷糊糊地道:“那铭表哥可算是受委屈了,我一定要好好安慰他……”
话音未落,已经睡着了。
盛大夫人嘴角噙着笑意,手掌轻轻拍在盛长歌身上,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原本盛长歌和顾一铭也算是青梅竹马,如果以后两个孩子真成亲的话,她也是很乐见其成的。
但现在,经历落水这件事之后,反而不能再任由他们这样下去了。
门帘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有人轻手轻脚进来了。
盛大夫人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头看了眼盛长歌还睡着,才慢慢下床,穿上鞋出去了。
来的人是珍珠。
盛大夫人问道:“父亲怎么说?”
珍珠回道:“方才府里的人来传话,铭少爷怕是要被送走了,也不过就在这么几天了。说是桃姐儿还小,过不了几天就忘了。”
盛大夫人道:“被送走也总得有个由头吧。”
珍珠道:“打算静悄悄地走的。若有人问起,只说铭少爷突发疾病,身体不适,被送到乡下寄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