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歌一大早就梳妆整齐,去给盛大夫人请安。
盛大夫人刚起,看见盛长歌却拉下脸不说话。
盛长歌知道缘由,站着诚诚恳恳地回话:“阿娘,昨日是女儿不好,不该因为那点子事情便跟铭表哥生分了。”
她微微垂着头,脸上还带着晨起的困倦。
盛大夫人看她眼下一片乌青,知道她昨晚定然没有睡好,只当是小丫头放不下面子,所以才辗转整晚。
也不戳破,只笑道:“知道错了便好,改日去跟铭表哥陪个不是,好好道个歉。”
她招手叫过琥珀,拿起一个荷包给盛长歌:“铭哥儿去白云寺给你求的护身符,我让琥珀给你装进荷包里了,以后好好收着,可不许再跟铭表哥发脾气了。”
盛大夫人将荷包系在盛长歌裙子上,嘴里还念叨:“小小个人儿,正长身体呢,为了你饭也不吃,还去佛前跪了那么久,阿娘听了都心疼。”
盛长歌扭股儿糖似的扑进盛大夫人怀里,奶声奶气道:“女儿知道错了,阿娘可不要再数落女儿了。”
盛大夫人本就没多大气,这样一来早就气消了。
她揉着盛长歌小小软软的身子,两人唧唧呱呱笑成一团。
珍珠在一旁小声唤着:“夫人,五娘子已到了,在外间等着给您请安呢。”
盛长歌从盛大夫人怀里挣脱出来,看着珍珠给盛大夫人梳妆,还在旁边一会儿拿起根簪子说“阿娘戴这个最显气色”,又拿起一个步摇“戴这个就跟仙女下凡一样”。
逗得盛大夫人忍不住笑着拧她的脸:“你个猴儿嘴!”
一旁的丫头们也笑得直不起腰,珍珠硬是咬着牙才能憋住笑。
外间里盛五娘和秦姨娘已等着了。
秦姨娘是盛大夫人的陪嫁丫鬟,盛大夫人怀盛长歌的时候,将她扶了姨娘。
盛长歌出生两年后,秦姨娘也生了个女儿,就是盛五娘。
现如今,盛五娘也五岁了,生的粉雕玉琢,十分可爱。
盛长歌也很喜欢这个小妹妹。在她上一世的记忆里,盛五娘小时候单纯活泼,嫁了哥哥身边的一个将军后,竟也温婉贤淑起来,操持家事也井井有条。盛家出事后她亦被牵连,但还是想法子去见盛长歌,想把她送出去,奈何人微势薄,最终功亏一篑,也不知道欧其阿木有没有难为她。
秦姨娘温顺地向盛大夫人和盛长歌见礼。
盛大夫人坐定,秦姨娘也在下首坐好。
小丫头搬了两个杌子过来,盛长歌与盛五娘便也坐下了。
秦姨娘笑道:“瞧着夫人今日气色倒好。”
盛大夫人手指盛长歌:“都是这猴儿,一大早逗我笑了一场,到现在还没缓过气。”
秦姨娘道:“三小姐活泼伶俐,待人亲和,连我们也愿意跟三小姐说笑呢。”
盛长歌心下黯然。
她知道自己上一世跋扈,作为盛家嫡长女,从小备受宠爱,来往的每个人都把她捧得高高的,以致她越来越不可一世。
包括嫁人后,也每常对夫君颐指气使。
后来盛家遭劫,她从天上被摔到泥里,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到最后还愿意救护自己的,也没有几个人了。
秦姨娘就是其中一个。她是母亲的陪嫁丫鬟,被抬为姨娘后也谨小慎微,谨守奴婢本分,从未跟盛大夫人生分。
盛长歌知道,秦姨娘看着自己长大,情谊比其他人自然深厚些,在她眼里,自己自然是完美无缺的。
但上一世,她听过的那些称赞,有哪些是真心实意的呢?
老天既然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那上一世的悲剧,她一定会挽救。
她微笑道:“姨娘真是谬赞了。”
盛大夫人倒是还记得秦姨娘家的事:“你侄子议亲的事,如今可有眉目了?”
提起娘家的侄子,秦姨娘满脸是笑:“前日我母亲传来信,如今一切都谈妥了,女方家是在前街上赵记绸缎铺的大娘子。双方都相看过了,都满意。我侄子现在已去绸缎铺帮忙了,那边的老爷说了,后街的铺子就当陪嫁,等我侄子学成了,就给他管。”
盛大夫人问道:“赵记绸缎铺,可是前街街口的那家绸缎铺。”
秦姨娘点头:“正是呢。”
盛大夫人喜道:“那可真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啊。”
秦姨娘满脸感激:“这些都托了府上的福。要不是我伺候了大夫人,我侄子如何会有这样的体面。赵老板怎么可能看上我侄子,看上的都是我在府上当差的关系。”
盛大夫人道:“你如今也是为盛家生儿育女的人了,是正经的姨娘,赵家看着你又有何不可。即便不看你,也要看看我们五娘,以后给她找一个好女婿,外面想倚仗她的人就更多了。”
秦姨娘忙站起来道:“多谢夫人抬举,可夫人这些话奴婢是万万不敢受。奴婢能伺候夫人,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盛大夫人摆摆手示意秦姨娘,道:“咱俩自小一起长大,你何必跟我说这么生分的话。便是五娘,我心里也是疼的紧,平日里我老带在自己身边,不是想让你们生分,是为了不让外面的人小瞧五娘是庶出。”
秦姨娘感动垂泪,拿出帕子轻轻拭去。
盛五娘还小,睁着懵然的眼不知所措,只握着手看来看去。
盛长歌有意调节气氛,便道:“秦三哥要娶亲啦?那我可得给他备一份大礼,不枉他以前替我背了许多黑锅。”
秦家三郎是秦姨娘二哥的儿子,生的一表人才,虽不甚通文墨,但算账理财是一把好手,对人亦极为厚道。
在她的记忆中,秦三郎常来府里送东西,不光是给秦姨娘和盛大夫人的,连着她也得了不少。
还因为帮盛长歌上树摘果子,去花园子里摘花,给她偷偷带外面买的小玩意挨了不少骂。
甚至还帮自己跟杜四郎传信,被抓住狠狠挨了一顿打。
秦姨娘愈发感动,眼里闪动着泪花:“这可如何使得。”
盛大夫人道:“你就受着吧,这也是桃姐儿一番心意,不枉三郎总给桃姐儿买个面人糖人枣糕的,那可都是三郎从嘴里省下来的钱,该让桃姐儿还了。”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盛五娘不明所以,也跟着笑了。
过了冬至,天气愈发冷了,盛长歌每日除了去给盛大夫人请安,偶尔去鹤寿堂陪陪盛老夫人,便是在屋子里练字绣花。
盛大夫人看着高兴,专门给她寻了几本描红本,又让胡妈妈用心教导她。
盛长歌苦不堪言,原本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一不小心就变成功课了。
她原本一手字在京中闺阁之间都是人人称道,这下子可犯了难。要如何既不暴露原本水平,还要演出循序渐进的过程,盛长歌有点苦恼。
好在她原本就不善女红,但由于有一些底子,反而显出进步神速来,给盛大夫人绣的手帕盛大夫人喜欢的不得了,交代她孝心虽要紧,但也不能再累着了。
这日胡妈妈刚教她描完梅花,盛长歌趴在炕桌上正在练习,琳琅报盛二娘来了。
盛长歌连道快请。
盛二娘是盛长歌二叔的长女。盛二太太的祖母过世,带着盛二娘和盛三郎两人回去奔丧了,故而这段时间都不在家。
盛二娘生着一双杏仁眼,端是有一股英气在。一进来就解落披风上了炕,嘴里连道好冷。
盛长歌忙将自己惯用的手炉递给盛二娘,又命玲珑再拿来一条薄毯给盛二娘盖在腿上,珊瑚早捧了盛二娘爱喝的茶上来了。
盛二娘忙喝了一口茶,用手狠命在手炉上搓了好几下,才缓过神来。
盛长歌笑道:“姐姐还是这么怕冷,怎地出来不带手炉?”
盛二娘有些不好意思:“原想着没几步路,也冷不到哪儿去。”
她将手炉递还给盛长歌,问道:“你怎么样了?我刚回来就听阿娘说你前几日跌进湖里,生了一场大病,如今可好了?”
盛长歌抬抬胳膊:“姐姐看,我如今可不是大好了。”
盛二娘认认真真打量着她,老半天才放下心来。
她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跌到湖里?我听说是在顾家出的事。”
盛长歌道:“我也不记得了。珊瑚说是铭表哥带我去玩,跑得快丫头们都跟丢了。中途我想吃芙蓉糕,铭表哥帮我去取,再之后就是我掉进湖里了。”
盛二娘道:“这事倒蹊跷,顾家也不是没规矩的,这种事得好好查查。可有结果?”
盛长歌摇头道:“没有。最后就是打发了铭表哥身边平日里跟的小厮,回来后,阿娘把我身边的丫头们也都打发了。”
“丫头们护主不力,全撵出去都不为过。还是大娘不忍心,开恩让他们都去庄子上做活,好歹也是有口饭吃。”盛二娘有些迟疑:“只是我前日里在小雨庄住了一晚,倒是见了一个人,跟我说了几句话,我踅摸着,得让你知道。”
盛长歌奇道:“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让姐姐觉得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