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四十六年,安和帝老来得麟,即立为太子,大赦天下,麟儿取名长安,寓意离国长久安泰。
同天,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朝丞相,也是老来得幺女,安和帝大喜,此乃兴国之兆,普天同庆,安和帝赐丞相之女字婉,赐郡城,朝婉歌一出生,便荣耀满门,坐拥郡城。
我常听奶娘说,我是这世上最幸运之人,出生时日刚好,与傅长安,傅太子同天出世,出世便得皇帝赐郡城,拟封号。傅长安的到来,安和帝甚是开心,想来他年过半百,老来得子,必然重视这个小太子。
但我不同,对这殊荣不喜,凭什么我的存在要时刻跟他绑在一起,就因为他是太子吗?家中四位哥哥,唯我一个女子,从小被五个男人宠着护着,又因出生吉日,享尽天下殊荣。
除了皇帝御用之物,这世间便没有我朝家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一直以为我可以这样开心到老,待到及笄,便可同四哥一般游历山川,赏尽离国美景,寻一良人,过上夫妻琴瑟和鸣的安逸生活。
父亲从未纳妾,此生只钟情母亲一人,深受家风影响,日后夫君可以不为官不为商,我养他,谁人不知我朝家富可敌国,只求一颗真心,夫妻举案齐眉。
长至十五岁那年,刚刚及笄,便接到宫中圣旨,安和帝以天选之人为由,立我为太子妃,两月后出嫁。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丞相之女朝婉歌,温婉端庄,贤良淑德,赐婚离国太子傅长安为正妃,特下圣旨,缔结良缘,”我看着那个老皇帝最得宠的高公公,用着细尖的声音宣读着圣旨,“钦此!”
“臣,谢主隆恩。”父亲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定是不满这桩婚事,无奈他只是臣子,不得不从。
他是知道我自小的心愿,小时候时常依偎在他怀中,告诉他日后的憧憬。
我想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想如父亲与母亲那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逍遥自在,这世间任何男子也许都可,唯独皇帝不可做到,太子待皇帝百年,便也成了皇帝。
抬头望了望碧蓝的天,有几只麻雀飞过府邸上空,嘴角微微上扬,这样逍遥的日子,我还能过几日。
有咸的发酸的泪水落入口中,却也不觉咸,只怕此刻心里更苦。未曾想到我的夫君是他,那个自小打心眼里厌烦的人,虽然我从未见过他,也不知他品行如何,就是讨厌。
迎完圣旨,恭送高公公出府,父亲手中紧紧的抓住圣旨,只听“啪”的一声,圣旨被狠狠的掷在地上。
“文杰,不可,不可啊,”文杰是父亲的字号,自我记事起,母亲就这般唤他,“这是圣旨,是隆恩。”我看到母亲脸颊滑落的泪水,因为用力咬得发白的下唇。
“文杰~”
“父亲~”
“父亲~”
随着我和四哥还有母亲的惊呼,父皇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大哥二哥和三哥常年征战在外,家中只余我与还未成婚的四哥。
“传太医,快传太医。”
此时我才知,原来父亲比我心中更苦,父亲为宰相近乎二十宰,宫中险恶他比我更清楚,一入宫门深似海。
看似联姻,其实我们都清楚,父亲朝堂之上官场关系,以占据整个离国半壁江山,关系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就连当今圣上都要对他三分悦色。又坐拥万贯家财,皇帝是怕,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们送去一个软肋,一个可以控制朝家的软肋。
日后太子登位,我为皇后,必能得到朝家全力支持,稳固他皇帝权政。
看着眼前鱼贯而入的太医,母亲坐在房内的厅堂,双手合十,默默祈求,以前我从不信佛,此刻我也心中默默祈祷,祈求菩萨开恩,保父亲平安无事。
父亲自小交好的陈太医从内室出来:“夫人宽心,丞相只是气急攻心,一时血流上脑,才会突然昏厥,只要丞相稍作调整,控制情绪,方可好转。”
“有牢陈太医,文杰几时能够醒来。”母亲双手不停的搅动着手中的丝绢,上好的杭丝绢此刻被她捏的一团糟。
“我已命人开了安神药方,丞相喝了之后,不刻便会醒来。”听到陈太医的话,我心里的石头陡然落下,此刻才豁然发觉,手脚冰凉,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的内衫。
醒来便好,醒来便好。又在心中向菩萨还愿,日后自己定然会过的更好,孝顺双亲,纵然不能承欢膝下,也要护好他们。
不就是入宫为太子妃,日后我就是凤仪天下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亲,还有谁可伤害到双亲。
这样想来,权势果然是个好东西。
站在门口等了片刻,就听到父亲醒来的消息,我望了望院落中开的正艳丽的秋菊,努力的笑了笑,试着让自己开心起来。
“父亲,你终于醒了,可是吓坏了歌儿。”我跪在床上,握住父亲冰冷的手,他手心内的冷汗还未干涸。
父亲用手抚摸着我额前的刘海,反复揉搓,“歌儿,是父亲不好,护不住你。”突然发觉父亲好似老了好多,眉头紧紧的锁在一起,这不像他,不像那个朝堂之上呼风唤雨的朝丞相。
“父亲,你不为我高兴吗?歌儿得这一桩好姻缘不是吗?”我冲他挤出一个自认为最爽朗的笑容,“那可是太子,太子是谁,整个离国,除了安和帝,还有比他更尊贵的人吗?”
“你……”父亲欲言又止的表情,我懂,他也懂,他知晓我是在宽慰他,我也知晓他此刻定有千言万语要述说。
“哎~”最终千万万语,皆化作父亲口中的一声轻叹。
母亲和四哥静静地站在床前,未曾出声打扰。我低伏在父亲胸口,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知足的笑了笑,就安静的享受这未入宫前最后的闲暇时光。
这样的平和美满的天伦之乐,定是过一日少一日,虽然我不曾入宫,也听闻宫中规矩繁多,入了后宫,除非特殊节日和安和帝的应允,都是严禁出入的,为了防止后宫干政,扰乱前朝,更是格外严苛。
入了后宫以后,怕是素日想见亲人,都格外困难。
两个月过的很快,自从下了圣旨,宫里就来了两个老麽麽教规矩,我这跳脱的性子,也让两个老麽麽吃尽了苦头,整日听的最多的便是麽麽们叹息,“婉郡主日后可是要面见群臣行太子妃礼的,这般调皮捣蛋,大婚之日可怎么像皇后娘娘交代啊。”
虽然我有意把不满发泄到她们身上,却也是心里有数,差不多就收手,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规矩学的七七八八,想必大婚之日,也不会丢了我朝家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