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是皇帝赐婚大喜之日。
一大早,天还未亮就被绿箩叫醒,迷迷糊糊的洗漱,坐在椅子上随她摆弄,绿箩是朝家的管家之女,自小便随我一起长大,年龄与我又相似,做了我的贴身大丫鬟,我待她极好,犹如姐妹,什么话都会对她诉说。
她虽比我年长仅仅半年,却历来老练的很,性子又十分单纯,说话有条不紊,父亲让她做我陪嫁丫鬟一同入宫,想来我也不会吃亏,定是十分放心。
朦朦胧胧的我问她,:“绿箩,你说太子会是什么样的人?不会相貌平平,脾气又差,自小被皇帝与皇后千恩百宠,会不会性子比我还要玩虐?”
绿箩掩嘴一笑,“郡主,太子可是真龙之子,怎会像你说的那般平庸,”绿箩熟练的把我齐腰长发慢慢挽起,束成流云发髻,“皇帝与皇后皆是人间真龙真凤,相貌自是一等一的好,想必太子也不差,定是英俊非凡。”
“相貌是相貌,那性情又如何得知,这过日子又不是和相貌过,本郡主是在乎相貌的人吗?”我装作生气嘟了嘟嘴。
绿箩见我如此,更是觉得好笑。“回郡主,听闻太子三岁便可出口成诗,七岁便熟通琴棋书画,他的启蒙老师皆是离国数一数二的名门学士,礼仪诗书样样俱全,自十岁起就每日鸡鸣时晨起练剑,熟读各国古籍战书,可谓文武双全,这离国那个闺中女子不对太子暗许芳心。”
此前我一个未出阁少女,还真不曾了解过他,一直笼罩在他的光环下生活,还暗自讨厌过他。
今日听绿萝这么一说,不曾想他竟如此优秀。
“那郡主我那,听你这么讲,嫁与他倒是他受委屈了。”斜了斜眼睛看向绿箩,我看她如何答。
有她在我身边,无时无刻的逗逗她,两人相互拌嘴解闷,想必进宫的日子,也不会特别无趣。
“哈哈,”绿箩忍不住笑出了声,手一抖,刚挽好的发髻未插上簪子,便又散落了下来。
“好你个绿箩,竟敢取笑本郡主,看我不收拾你。”说罢起身便挠她痒痒,绿箩自小便怕痒,从不例外。
两人嬉戏打闹一阵,方看到窗外天空泛出一丝丝鱼肚白。
“不好郡主,要速速梳妆,这过了卯时,宫中便会前来接驾,过了吉时,就不好了。”我也老老实实的坐在台前,让她梳妆,也怕错过吉时,到时候辱没的便是父亲母亲的脸面。
也许他真的很好,承蒙天下女子喜欢。但是这桩婚事非我所愿,从心底里抗拒,厌恶。每每想到要同多人同侍一夫,内心确实难受,还要过争宠的日子,那该会多累。
盘好发髻,我打量这眼前的凤冠霞帔,指腹摸索着衣服外面的鎏金丝线,多好看的一件华服,这辈子也就穿着一天,一天而已。
“郡主,看着衣服多美,太子定也是废了不少心思。”绿箩替我理了理鬓角。
“就算这华服在美,他只要动动嘴就好,自会有管事宫人替他打算,”我反驳道,并不觉得这件嫁衣牢他费心,“想讨好他的人那么多,一件嫁衣,必然要替他考虑周全。”言语中有些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的酸味。
可能我一开始目标就很明确,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他,日后是要坐拥天下美人,后宫三千佳丽的男子,就算他再好,也不是我的良人。
“空怀霓裳颜绝尘,可待不是如意郎!”突然有感而发,就算世人皆道婉郡主貌美天下,才情横溢,可无奈也改变不了所托非人的惨境。
“郡主,虽然绿箩读书甚少,但是能感觉到诗句里的难过,今日是郡主大喜之日,易喜不易悲,冲撞了喜气就不好了。”绿箩安慰我道。
这么多天一直压抑着内心,为了不让父亲母亲担心,我努力学规矩,表现出万分仰慕太子的样子,表演的淋漓尽致,今日突然真的要嫁了,又是另一番感受。
害怕,对,这种感觉就是害怕。
面前像有一座空谷,谷内一片漆黑不见光芒,独身一人坐在谷内,不知道黑暗中有什么,有些孤独,又有些害怕,好想有人来拉我一把,带我出去,远离黑暗。
这种直达心底的害怕和委屈,又有谁能感同身受。
世人皆道这是桩好姻缘,嫁入天家是多少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好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族地位都能得到提升。在我这里恰恰相反,父亲最不希望的便是我嫁进皇宫。
丞相为官二十载,官场黑暗,皇宫的复杂他在清楚不过,皇宫像一滩漆黑的死水,进去的人沾染一身黑就再也出不来,就算出来,也不是从前那样。
滔天的权势,和黄金富贵足以改变任何一个人的心性。
希望太子是个好相处的人,不求夫妻恩爱,安度此生便可。
快到吉时,有人来报宫中的迎亲队伍已经出发,半个时辰差不多就该到丞相府了。
穿带好凤冠霞帔,静等这,身后传来父亲母亲的脚步声,我知这是我为丞相府郡主最后一次见他们,下次再见面时,身份就变了,是与皇后一样的正一品太子妃,按照礼数,父亲母亲是要同我问安的。
不愿让他们看到我难过的表情,故作欢喜道:“父亲,母亲,你们来了,快看,歌儿穿着一身喜服,可还好看?”
站起身在他们面前转了两圈,满头步摇叮铃铃作响。
“我的歌儿无论穿什么,在为娘眼中都是最美的。”母亲眼睛里有莹莹泪水,可能是怕我触景生情,勾起我的情绪,一直刻意隐忍这。
“歌儿,你坐下,父亲同你说说话。”
“好。”
父亲坐在桌旁,手指不停的叩击桌面,敲在这沉重的梨花木桌上,传来闷闷的声响。父亲很忧虑,每次有烦心事时,这就是他常做的动作。
绿萝为父亲倒了杯茶,我站在父亲身旁,替他顺了顺背,示意他慢慢说。
“歌儿,宫内不比家中,说话处处小心,有任何解决不了的事让绿萝书信与我,除了绿萝其他人说什么都不要轻易相信,你从小冰雪聪明,父亲话不用说许多,相信你能懂,这桩婚事背后的用意相信你我都明白。”父亲突然止声,语气中有些哽咽之声,品了口茶,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此去皇宫,万事小心。”
听到这里,我再也强装不下笑脸,扑进父亲怀中,痛苦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