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渗透，比武力攻击更有力量！
因它来得毫无征兆，且势头凶猛，令几位接受轩辕洛委托的心腹老臣猝不及防，一时间竟想不出招架之策。
短短两三天，事态便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尽管暂时顶了荣禄的缺，代荣禄行使大总管之责的荣海千防万防，可流言还是传进独孤青绮耳中。
素手抚孕肚，以一个优雅又惬意的姿势侧躺在贵妃榻上的独孤青绮，安静听完后，勾唇冷笑：“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侍立在侧的秋子，小心观察独孤青绮的神色，虽然看不出多少起伏，可还是轻声安慰道：“娘娘切莫焦心，只管安心养着便好，皇上最是缜密，早已安排好一切，绝不会让那些不辨黑白的鼠辈伤到娘娘分毫。”
独孤青绮并未细听秋子的劝慰，她目光放空，暗自琢磨：人的记忆是有时效的，浮于虚空的流言蜚语很快就会被落在实地的新鲜事物给取代，而且她本身并不是个十分畏惧非议。
关键是以流言为引的后续招数！
须得提前考虑周全，不然怕是要杀她个措手不及。
嗯，这种局势下，在明面上，首先发难的必将是当初因废后一事而对她心怀不满的那拨人……
独孤青绮刚在心中起个头，那边荣海便来通禀，说阮浩然携八位高官求见。
秋子站出来：“阮老将军受皇上宠信，代理朝政，遭遇此等突变，他一人前来与娘娘议事也是情理之中，可带了八个人一起过来，是个什么意思，趁机兴师问罪么？”
最后这两句，很有些意有所指的味道，毕竟就在不久之前，阮浩然刚刚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至悲之事，且一送还送了儿女两个。
虽说那对兄妹其实是自己作死的，可多少也和独孤青绮沾上一点干系。
人往往都这样，待到垂垂老矣，便会愈发在意亲缘关系，特别是那种早年为理想而忽视家庭亲情，功成名就后收了心，情感便会向儿女大幅度倾斜。
若是对儿女有所亏欠的，掺杂弥补的爱，表现出来更是惊心。
按理说，阮浩然便该是这样的情况！
只是……独孤青绮扭头看了秋子一眼——她父皇安排进来的“春夏秋冬”四卫，数这秋子最是机灵，平时做事最趁她心意，所以她比较偏宠这秋子，而秋子素来都是安分寡言的，这会儿却意外的话多起来？
秋子对上独孤青绮审视的目光，垂头退了回去：“奴婢逾越了。”
见状，独孤青绮黛眉倏地一挑，眸华微眯：“我现在，都已经是废后了，那些大臣便是议事，也不该找我不是？”
不过，她的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转眼去看等待回话的荣海：“请诸卿家进来吧。”
这里是翌庭宫寝殿旁边的东暖阁，因轩辕洛近来总在寝殿里批阅奏折，偶尔有重臣觐见，他便移驾到这里。
后来，大总管荣禄在轩辕洛的示意下，又给这里添置了一张贵妃榻和几把椅子，独孤青绮闲来无事，也会到这边坐坐。
待荣海引着阮浩然等人进来后，独孤青绮已改侧卧为端坐的姿势，皇后气势端然的，指了指对面椅子：“诸卿家请坐。”
这几人里面，数阮浩然资格最老，且他又是受了皇命的，所以对立的两派不约而同推他来当这只出头鸟。
但这个事，平心而论，阮浩然并不想亲自出面，毕竟较起真来，他与独孤青绮也算有大嫌隙的，而他又是武将出身，这种难倒一众文臣的棘手事，他更没信心能够处理得皆大欢喜。
一旦处理不好，就会落人口实，然后被那群别有用心的鼠辈大做文章……
可在其位，就要谋其政，所以他硬着头皮进了宫。
如今，独孤青绮虽然已经是废后了。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皇上那是将她放在心尖儿上宠的。
这会儿，阮浩然见她如此做派，又知背后八双眼睛正紧盯着自己，不禁抽了抽嘴角，勉力挤出一丝笑，谢过独孤青绮后，在下方落了座。
其余人等见带头的坐下，他们也跟着谢了恩，坦然坐下。
接着，几个小太监奉荣海之命，上来给诸位大人奉上茶水和瓜果，然后躬身退下。
暖阁重新恢复平静后，阮浩然端茶啜饮两口，心情稍缓，在才旁边同僚眨到都快抽筋的催促眼神下，撂下茶杯，在忖度了下对独孤青绮的称呼之后，缓声道：“娘娘，臣等近日遭遇一个难题，此题唯有同时为人女又为人妻的方可解答，而娘娘是我大楚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位份最重的女子，是以臣等想向娘娘讨教一二，不知娘娘可愿意为我等答疑解惑？”
独孤青绮抬抬眼皮，对阮浩然投去同情的目光——真是难为这位早年驰骋疆场的勇猛武将，如今竟被逼着跑到她这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小女人面前，做小伏低地说酸话。
“阮老将军，有话但说无妨！”
阮浩然僵硬地笑笑：“《左传》中有一则典故，说郑厉公畏惧专权的祭仲，便暗派祭仲女婿谋害他，不想此事被祭仲之女雍姬发现，雍姬左右为难，于是回家询问其母，‘父与夫孰亲？’其母答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百善孝为先，是以类似的宣扬孝道的小故事，在这个时代，十分盛行，独孤青绮自然也是听过的。
一个女人，可以选择任何人当她的丈夫，然而父亲却是血脉相连，独一无二的，不是丈夫能够比肩的。
此便是“人尽可夫”。
自然，该典故被众多女子视作金科玉律。
毕竟，在这个年代，越是有权有势的男人，越重视妻族门户，而女子为保丈夫失了娘家，短时间内或许会让丈夫感动，但天长日久，不时有年轻貌美，娘家又强大的女子出现，年老色衰的女人，拿什么捍卫自己的地位？
但只要娘家始终强大，丧偶的女人再觅良缘，却是很容易的事……
不过，在目前这种局势下，进宫来跟她说人尽可夫？
独孤青绮会心一笑，并不急着作答，而是慢条斯理地抿了两口酸梅汤，这才开口：“还有呢？”
阮浩然掩唇轻咳两声，方又问道：“然，《仪礼?丧服?子夏传》有书，‘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此二问相悖，娘娘以为，身为女子，应当作何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