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背包随手扔进储物柜里,我动作利索的换上了员工制服又麻溜地扎起头发,把手洗干净后走到吧台前准备开始工作。
罗生这家伙儿其实待我挺好的,我一不会泡那些制作过程跟艺术品一样的花式咖啡,二不会分类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咖啡豆的种类,于是他很体贴地给了我一个坐在吧台的轻松活儿,平时只要帮着接单收钱就好。
但在有些时候他又显得特别精打细算,狡黠的跟只老奸巨猾的狐狸一般无二,完全推翻了我初见他时觉得他不太聪明的印象。
就比如说现在。
罗生同志一脸凝重的挪到我身边来,说话语气能有多严肃就有多严肃:“秋宝同志……”
一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我就知道八成是来事了,连听都懒得听就直接拒绝三连:“我不去我没空我还有事。”
“可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除了让我送咖啡到别人家门口,还能是什么?”
“这个……”罗生被我一句话给直接噎住,他嘴里嘟嘟囔囔了半天,最后还是蔫了脾气,用一种十分悲痛的语气看着我道:“亲爱的秋宝同志,请你体谅一下我,你也知道我们咖啡店的生意有多好,我实在是走不开。”
“既然如此那那些外卖平台呢?你为什么不和他们合作?”
“我舍不得让不懂行的外人糟蹋我们店的咖啡。”
“那你就舍得让同样不懂行的你的员工我,顶着大夏天的太阳在街上汗流浃背吗?”
“秋宝同志……”
眼瞧着罗生又要拿出他招牌的“欲语泪先流”来折腾我了,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脑袋表示拿他没辙,然后挥挥手示意他把时间和地址赶紧报上来。
罗生一见我答应了立马又活蹦乱跳起来:“得嘞,今天下午两点,H大学篮球馆,到了校门口打这个电话就可以了。”然后递给我一张纸条。
“这次又是什么大单啊?”我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
“昨天下午打电话订的,听说是某个借学校拍戏的剧组,两百多快三百杯咖啡,什么种类的都有,总之今天早上有我忙的了。”
说完罗生就带着达成目的的满意笑容拍拍屁股走了,徒留下我一个人目瞪口呆的留在原地张大了嘴巴喝西北风。
我去!将近三百杯咖啡!罗生这家伙是把我当成拉货物的牲口了吗?就算我真是头驴子也经不起他这么费力的折腾啊!
“好你个小兔崽子居然敢坑我!”恶狠狠地抓过吧台上的巧克力拨开包装袋扔进嘴里,我只恨自己现在咬得为什么不是罗生而是巧克力!
但好在罗生还没丧心病狂到让我恨不得一刀抹了他脖子的地步,他还算是有良心的给我找了辆小型面包车,快三百杯咖啡毫无压力直接装货上车。
“路上小心啊,开车稳点,别忘了把尾款给拿回来。”临出发前罗生有些不放心的叮嘱我。
刚才搬咖啡上车花了我不少力气,我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放心吧”就头也不回的出发了。
一路上吹着空调听着音乐,我比预定的时间还早了半个小时来到H大学门口,结果车还没停稳,我就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住了:这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头是怎么回事儿?这排人墙堵得,至少得有好几百号人吧?
“我的妈呀……”
忍不住发出一句感叹,我突然想起来罗生和我说过有剧组在这里拍戏的事情,看来是有哪些不得了的明星到这儿来了。
外面的人群如潮涌一般,其中还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但因为发声的人实在太多,吵吵嚷嚷的让人仿佛置身菜市场,所以我反而听不清楚他们在叫唤谁的名字。
人群过于拥挤,我尝试了几次都没有办法把车开到离正门稍微近点的地方,一时没了主意,我只好拿出手机提前拨通了罗生给我的电话。
“喂?能听得到吗?”
电话接通,我能听到对面有很大的嘈杂声。
“你好,这里是你们点的‘深浅’咖啡外卖,那个什么,因为校门口围了太多的人,所以我现在没办法开车把咖啡送进去啊。”
“不好意思请你稍等一下,我们这里会安排人手出去接应你。”
“好的麻烦你们了,我的车牌号是……”
挂断了电话,我就在车里安静的等待着剧组的人来敲我的车门,结果等得我都快睡着了,对方才又火急火燎的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非常抱歉,因为实在没办法疏散正门的人群,可以麻烦你把车开到学校的侧南门吗?”
“我知道了。”
认命的倒车转向,我虽然觉得很麻烦,但心想着对方没有觉得麻烦的把这些咖啡给退掉,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驱车来到学校侧南门,这里的人虽然依旧很多但总归会比正门好一些,人少了就比较好协调,这一点从我还能在人群里找到空隙,然后见缝插针的把车开到大门口的铁门外就可以看得出来。
真是的,好好的一辆面包车硬是被我给开出了儿童玩具车的感觉。
在保安的帮助下,承受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我皱着眉头把车开进了校内。
我并非是那种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想当年这种阵仗我见得多了去了,只不过今天时隔多年重新感受了一遭,心态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所谓的物是人非。
下了车后我见到了赶出来接应我的人,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姑娘,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我现在见谁都觉得对方比我年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姑娘满脸通红满头大汗的跑到我跟前,明显也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同是天涯打工人,相煎何太急?我道:“没事,我也才等了一会儿而已。那现在怎么办?需要我开车帮你把咖啡送到篮球馆门口吗?”
小姑娘感激的看了我一眼,“好的,谢谢你啊。”
我的车技算是不错的,一路上平稳的行驶至校内篮球馆门口,我很稳当的把车停了下来,然后打开后车厢开始搬咖啡,接应我的那个小姑娘也来搭了把手,和我一起搬咖啡。
搬着咖啡,我和小姑娘不知不觉的聊了起来。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周野。”
嗯,很好听的名字。
“哎,你今年多大啦?”
“前几天刚过的23岁生日。”
果然比我年轻。
“我听说你们在这里拍戏啊,拍的是什么戏呢?”
“这个我不能说的,剧组原本是打算秘密进行拍摄的,谁成想拍摄地点不知怎么的就暴露了,结果引来了这么多的粉丝。”
哦,原来是这样的。
“那我看学校门口围了那么多人,你们剧组是不是来了什么很厉害的明星啊?演员什么的在网上应该都官宣过了,这个总归能说吧?”
“嗯,这个倒是能说。魏澜枢和蒋翎,一个当下顶流一个当红小花,这两个人是我们的男女主演。”
哦,原来是蒋翎和魏澜枢啊……
…………………………
等一下。
蒋翎。
魏澜枢。
嗯???????
我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住了。
“开什么玩笑!”
我惊愕地大喊一声,双臂一抖险些把搬出来的一箱咖啡给打翻在地,还好周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倾斜的纸箱,要不然现在地上铁定咖啡流成河。
“你没事吧?有必要这么吃惊吗?”周野不明白我鬼喊鬼叫的点在哪里,还以为我是太过于激动了,“难不成你是蒋翎还是魏澜枢的粉丝?不会这么巧吧?”
蒋翎和魏澜枢的粉丝?我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还粉丝呢,说是冤家路窄死敌碰头还差不多。
选择性耳聋的不再去理会周野的发问,我加快了手上搬咖啡的速度,脑子里只想着要赶紧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
你说能不倒霉吗?我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就那么几个,结果今天一次性就遇到了俩儿。
终于,凭借着我对蒋翎和魏澜枢的怨念和要赶紧离开这里的执念,我以前所未有的极限手速把所有的咖啡全都从车上卸了下来。
然后就是最后的尾款了,即使再想走,忘了什么都不能忘了我的血汗钱啊。
我问道:“那个,周野?剩下的尾款现在可以结了吗?”
“哦,尾款的话你要跟我进去拿,刚才我出来的时候我老板说他要亲自付款就没让我带钱出来,我手机也在里面。”
完了,我心想,一听周野的这番话我就知道我今天要完了,躲躲藏藏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居然在今天就要躲到头了。
“容许我冒昧地问一句,你的老板是谁啊?”
是蒋翎?还是魏澜枢?
如果非要二选一的话我倒宁愿是蒋翎。
当然了如果不是他们两个人的话那更好。
“我老板是魏澜枢。”
可惜老天偏不遂我愿。
我觉得我现在应该要立刻崩溃大哭然后像个疯子一样的跳上面包车然后大喊大叫着驱车离开学校。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心里突然想到了这个画面,莫名的很想付诸行动罢了。
“你可以去你老板那里把手机拿出来吗付钱吗?”我还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这个恐怕不行,我家老板一般都是说一不二的。”
呵,说一不二吗?魏澜啊魏澜枢,你可真不愧是魏澜枢,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这臭脾气还真是没变啊。
现在想想,我当初是怎么能在他手底下忍辱负重了那么久的?最关键的是忍辱负重也就算了,到最后还落了个被人抛弃一无所有的下场。
妈的,现在一回想起来当年我都觉得自己简直是可笑至极,天大的一个笑话。
于是我就真的笑出声来了,声音不大却足够自嘲。
周野疑惑地问我:“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笑得这么诡异?”
我边笑边回她:“哦,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一声其实人啊没必要太死心塌地的干一份工作,毕竟你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老板给抛弃啊,不是吗?”
周野看我的表情瞬间变得奇怪起来。
我觉得我今天就不该出门送这一车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