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难事,恐怕莫过于如何在精神病院证明自己没有精神病?
肩膀还在隐隐作痛,脚踝处肿胀得像个新出炉的牛角包,根本不能沾地。或许身上还有许多处瘀伤和扭伤——这些都是昨天下午黎明送她来时,她拼命挣扎反抗造成的后果。
而这种反抗除了得来一身的伤,还得来了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面无表情地送上一针镇定剂。
回想起昨天的场景,苏予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她打开洗手台上的水龙头,任水哗哗地流。然后伸手捧了一捧水扑在脸上,试图洗掉那些不好的记忆。
自来水冰冰凉凉的,令她的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她抬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蓝白条纹相间的病号服,肥肥大大,没有口袋。身上的手机、钱包、证件等都不知所踪。她将手抚上胸口,空空荡荡,没有穿内衣。
原本漂亮的一头长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剪去了,成了齐肩短发。此刻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卫生间内没有梳子一类的硬物。她抬手,拨开挡在额前的乱发,用手拢了拢,露出一张苍白的面孔。
果然是那支针剂的原因。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她睡了那么久,不但没有睡饱,反而睡出两只眼睛的眼底,大片大片的乌青来。
这还是她吗?如此形象,根本就活脱脱像个疯子,她险些认不出自己。
她不由得对着镜子自嘲一笑,得出结论:身在精神病院,不要试图与人辩解自己没有病,更不能挣扎反抗,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不但没有人信,甚至会被那些力大无穷的医护人员毫不怜香惜玉地按在地上,再被人一针下去,迅速解决。
不多时,周护士长再次端着托盘推门进来。
苏予正站在洗手间内发呆。
洗手间是玻璃围成的,玻璃既不是磨砂面,也没有贴纸遮挡。站在外面,内里的情景一目了然。
所以周萱萱一眼就发现了洗手间内的苏予,她将托盘放在26床的小桌板上,瞥了她一眼,叫道:“出来,吃饭!”
苏予从里面走出来,看向一身白衣的周护士长:“我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
“我的手机,证件,钱包。”她伸手,朝周护士长摊开:“还给我。”
周萱萱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轻蔑地笑起来。看苏予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摇尾乞怜的宠物,居高临下而略带怜悯:“医院规定,重症科的病人不允许拥有私人物品。”
苏予咬牙:“包括内衣?”
周萱萱抬眉,一脸理所应当:“你的内衣里面有金属圈一类的硬物,是能够伤人的,我们总要为病人和其他人的安全着想。”
什么鬼逻辑!
苏予简直被她气得笑了:“我不可能永远不穿内衣?”
“那你去和你的主治医生说!”几句话,周萱萱已经显得格外不耐烦。她伸手敲了敲小桌板:“现在,赶紧吃饭,一会儿杨医生还要查房!”
人在屋檐下,她忍。
苏予狠狠瞪了这个态度极其恶劣的护士长一眼,默默坐在床边,拿起了勺子。
一碗白米粥,一个煮鸡蛋。
她不由得皱了眉。
平生没有什么挑食的,唯独最讨厌的食物有二,一个是白米粥,另一个就是煮鸡蛋。
这医院是与她八字不合吗?
吃过饭,周萱萱收拾了碗筷再次离开。苏予趿拉着医院准备的白色棉布拖鞋,忍着痛,一瘸一拐地下了床。
病房的门是双面开的,有门把手,却没有锁。不具备作为房门该有的防盗功能,除了挡风,甚至连隔音都做不到。
贴在门边,小丫头能听到门外走廊有人来来回回走动的声音,也有医用的手推车车轮在瓷砖地面上滚动摩擦所发出的呲呲啦啦的响动。
她打算探探医院的布局,也就是俗称的“踩点”。于是她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探出头来。
立马就有眼尖的小护士发现了她,急步走过来,“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不需要。”苏予无语地关上病房的门,隔了几秒,听到门外小护士离开的脚步声,然后她再次打开。
“有什么事情吗?”又有另一个小护士凑上来,表面和气,一脸关切。
“……”
原来走廊内的小护士,看似不经意地在闲逛,实则是时时刻刻留意着病房内病人们的动向。
苏予索性将门敞开,大摇大摆的走出去。那小护士倒是没拦着,却也迈了步子默默跟在后面。
苏予直奔楼梯口而去。
楼道口是一扇紧紧关闭的铁门,看着上面沉甸甸的电子锁,苏予皱了眉。伸手推了推,门纹丝未动。
“只有医生和护士长的门卡才能开开。”那小护士解释道。
“……”
这算什么?监狱吗?
小丫头有些气闷,不顾脚伤,心绪烦躁地快走两步,身后的小护士也加快了步伐跟上去。
“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了!”小丫头终于爆发。
跟着她的小护士却好像见惯了大风大浪,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仍旧保持微笑,温柔又和气地说道:“保护病人的安全是我们的职责。”
“……”
若不是从小到大都被教育不能说脏话,苏予真想学着室友老三的样子大骂一声“fu.ck!”。
谁知下一秒,她就看到了让她更想骂脏话的人。
一个瘦瘦高高,白衣翩然的身影迎面走来,领着一大堆大大小小的医护人员。
她不禁“啊”得一声叫出来,吓得脚下一滑——是那个昨天晚上冷漠而决绝的给了她一针男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