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苏予第一次见程子汎。
他站在杨医生的办公桌另一头,个子高高的,身材看起来比杨医生更壮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同样穿了白大褂,程子汎给苏予的感觉就是大男孩。她猜测着这个大男孩如果不是没毕业,就是刚毕业。因为他全然没有杨珩那种久经职场的老练和气定神闲,活脱脱一副还在校园里的大学生模样。
程医生在昨天下午苏予入院时见过她一面,今天早上又混在人群中目睹了小丫头和杨医生吵架的过程,知道她是26床的患者。见到苏予进来,他礼貌性地和她点了点头。
而此刻的杨医生,正以一种大佬的姿势坐在办公椅上,身体微微后倾。
在听到小丫头那句“杨医生,我申请出院”后,他理了理白大褂的袖口,随即放任整个身子完全靠在椅背上,淡定的说了两个字:“不行。”
苏予不淡定了:“为什么?”
他以陈述性的语气淡淡解释道:“博仁医院的规章制度与其他普通医院不同,患者不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办理出院手续,必须要家属或监护人签字同意才可以。”
必须要家属签字?如今她的爷爷去世,母亲躺在第二医院的神经科,她唯一的家属不只剩她的新婚丈夫黎明了吗?
那个男人处心积虑送她进精神病院,又怎么会替她签字放她出去?
岂非要一辈子老死在这里?
不,不可能。
就算精神病患者出院手续繁琐,但博仁医院每天收入的病人这么多,除了自愿住院或者家属送进来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社会各机构送进来的,诸如精神失常的流浪汉——总会有一两个孤身一人的吧?
如果那些没有家属和监护人的患者,精神状况恢复良好,或者完全被治愈,总不能因为没人签字,就一直滞留在医院里吧?
“我不信!”她看向座位上的白衣男人,笃定道:“你们医院一定有一套评测制度,可以证明我没有患病!但是你不愿意拿出来,对吗?”
杨珩眯起眼睛,开始认真打量起对面这小丫头。
就是普通的小丫头,看上去比入院单上填写的二十周岁稍微年轻一些,皮肤白白嫩嫩,保养的很好,说明她从小到大的生活质量十分不错,至少没缺少过物质上的东西。
她有一双好看的杏眼,看向自己时眼里虽然有焦虑,有愤懑,有不满,可是那双眼的眼神清澈,说明她从小到大的生活都舒适安逸,没经历过什么较大的挫折。
没有心理创伤,也没有遗传病史。
如果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病人不叫苏予,他可能会直接在准予出院的申请单上签字盖章。但是——
“你很聪明。”杨珩仍坐在椅子上,但他换了个姿势,继续整理他的已经很平整的袖口:“是有这么一套评测机制。”
然后他抬起头来,冲她弯了弯唇角,挤出个职业性的假笑:“不过很遗憾,你不符合评测标准。”
“为什么!?”小丫头急切起来。
“因为你入院不足三个月。”而且,即使过了三个月,你也未必会通过这个评估测试。
“三个月?”
苏予冷哼一声,笑的凄凉。
三个月沧海桑田,倘若真的等到那个时候,她不敢想象,躺在医院的母亲三个月无人照顾会怎样?而黎明又会利用这三个月做出什么事情?
“我知道了。”她极力忍住自己的眼泪,不再看坐在办公桌后面那个冷漠而决绝的男人,转身快步出了办公室。
“杨哥……”看着小丫头的背影,程子汎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杨医生说的都对,入院不到两天,就算现在小丫头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也不能排除隐藏性发病的可能。而且,精神状况评估测试,如果是病人申请的话,至少也要在入院三个月后才行。
可他又总觉得,有什么在心里,莫名堵得慌。
“子汎,”程子汎还不知道怎么开口,这边杨医生想了想,吩咐道:“你跟周护士长说一声,派两个小护士,24小时轮流看着她。”
“看着26床?”
“不然呢?”杨珩不耐:“你没听她刚才话里话外的说她想出院?在我这行不通,没准回去就该琢磨歪门邪道了,万一出点什么事,你负责?”
……
不得不说,这个医学心理学出身的男人,还真是把小丫头猜了个七七八八。
当程子汎带着林如歌和陈芮两个小护士推门进来的时候,苏予气的将牙咬得咯咯直响。
“我姓程,是你的管床医生。杨哥是你的主治医生,又是三楼的主管大夫,平时比较忙,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如果找不到他,找我也是一样的。”程子汎做着自我介绍,然后又向她介绍其他人:“这两位是林护士和陈护士,以后她们俩24小时轮流看护你。”
苏予内心气到沸腾,但表面上还是扯出个不失礼貌的微笑:“杨医生的意思吧?”
“那肯定是杨医生。”程子汎道:“我倒想给你这个特权,可我也没这权利啊。”
苏予简直想抽这位程大夫一拳,听听,这是特权吗?这明明是他杨珩怕自己跑路,派人来监视自己的好吗?
不过,就算多了两个24小时不间断的跟屁虫,小丫头也并没有打算向生活低头。
诚如杨医生猜测的那样,她开始计划着如何从层层封锁的六号院,实施越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