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小学生书法大赛一等奖、“芙蓉杯”素描大赛小学组冠军、“希望之星”作文竞赛特等奖、省级英语演讲比赛一等奖……
除此以外,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奖项,被沈长生如数家珍地报出来。
诸多光环加身,未见其人先闻其名。
对那个女孩,心理上从排斥到妒忌,根本就是父亲在饭桌上用三两句话就能完成的过渡。即使父亲言语中没有贬低自己,但字字句句犹如落在头顶的锤子,将她一点一点敲进卑微的尘土里。父亲眼中掩饰不住的欣赏和偏爱,让南葵体会到即将出现一个挑战自己地位的厉害角色。
书房的橱窗里所摆放的那些舞蹈比赛奖杯,此时像是一个笑话陈列着,提醒着南葵,她只有能力获得单一的荣耀,距离父亲所期望的全面发展的优等生,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作为艺术特长生直升二中高中部,并且被分在A班,和应墨酥等天才少年同窗,这里面不免也有父亲财力的支持。她终究无法成为让野心勃勃的父亲引以为傲的人。
可是,在这之前,她是他唯一的女儿。纵使有瑕疵,她也仍能够心安理得地不用付出努力,就能得到全部的父爱。
如今,却要被一个根本还没有现身的人打击到食不下咽,简直是忍无可忍。
“南葵,虽然她比你小两岁,可是自律能力和学习能力却相当惊人,能够成为你很好的榜样。”
终于,避免不了地,这句话还是从他的嘴里清晰地吐露出来,成为点燃南葵心中蠢蠢妒火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己已经是临近毕业的高考生,却还要被拎出来和刚升为高中生的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做比较。妒忌犹如从四面巴方聚集而来的沙尘,在形成灾难性的风暴之前,南葵用她残存的理智记住了那个让她感到危机丛生的名字:惠黎。
不知是第几次摔下饭碗,与其说是拂袖而去,不如用落荒而逃更为恰当。她不会在任何一个人的面前承认,她慌了。一个衣食无忧心高气傲的掌上明珠,居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害怕被分去完整的父爱,害怕每日和优秀的天才少女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害怕同学们知道她的家庭是破碎之后的重新组合。最为害怕的是,那女孩耀眼的光芒会落入应墨酥的眼睛,然后这个唯一让自己感到暖心的人,会和父亲一样,在两相比较中对自己越来越失望。
这种怀疑不是没有缘由的,人性的改变,比很多肉眼可见的东西都来得迅猛而彻底。就像两年前在病逝的母亲的床榻上痛哭流涕的父亲一样,不过两年的光景,他连守丧三年都忍耐不住,便公开和公司里的女高管浓情蜜意,并且高调地将那母女两个接回家里同住。
南葵不再相信所谓地久天长。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也让她更加努力地,想要提前抓住倾慕之人的心。
“呐,墨酥,毕业之后,我们一起去美国留学吧。”率先向男生提出这样的建议,是想满足和喜欢的人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即将面目全非的家庭的私心。
男生精致的侧颜短暂地冻结了几秒,然后他用手中的笔轻轻敲打女生的额头,提醒道:“前提是你得用功把英语成绩提高上去,通过语言类考试。”
应墨酥答应沈长生的请求,牺牲暑假大部分的时间帮助南葵补习数理化。但并不代表她的英语成绩就能让人放心,至少离出国留学的水平,还有一大截距离。
看着女生愁上眉心的表情,他无奈的扶了扶额头,说道:“看来接下去,我又得多一项使命了。”
不管怎样,让她欣慰的是他没有直接拒绝。愁容散去,最近难得一见的笑容漾上眉梢。
然而好景不长,窗外此起彼伏的蝉鸣声中,夹杂着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从窗户缝隙里飘进来。
南葵心中一紧,立刻站起身向窗外望去,确定不速之客已经到来。
首先下车的是在照片中见过的优雅女性,穿着职业套装,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容。她下车后和沈长生做短暂的拥抱。
从车后座的另一边,走下来一位身量纤纤的短发少女,穿素色连衣裙,怀里抱着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她以一种置身事外的姿态环顾周遭,在沈长生想要上前牵她手的时候,身体微微后退,表示拒绝。
南葵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狠狠拉上厚重的窗帘,书房陷入了深重的黑暗。
“你倒是提前开灯呐。”眼前的习题集完全与黑暗融为一体,少年无奈地摸索着桌上台灯的开关,打开一束昏黄的暖光。
同时照亮的,是女生眼睛里即将溢出的眼泪。
“如果真的介意,无视就可以了。”
男生以为说出了中肯的建议,殊不知这一招,是心如止水的他能够做到的事。对于情感充沛的南葵来说,对着近在咫尺的人保持眼盲心盲,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简直比登天还难。
安慰完全不奏效,反而激出女生无穷无尽的委屈,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直接滚落到书桌上。
“这就有点过分了啊。”男生佯装严肃,仍然不起作用。
下一秒,女生像散了架一样,软软地趴在男生肩头。他明显感觉到衬衫迅速被泪水濡湿,耳边传来她断断续续的闷声抽泣。
无可奈何之际,余光里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直觉比视觉更快地感应到那身影是谁,轻轻拍着南葵的同时,应墨酥转向立在门口的惠黎,冷眼打量着。
刚刚在窗口短暂的一瞥,并没有看清五官。此时借着照亮门口的台灯灯光,看到了一张十分清秀的面孔。杏眼翘鼻苹果脸,淡眉白皮细脖梗,清纯的气质中夹杂着淡漠疏离,似乎和传说中争强好胜的性格有所出入。
所谓争强好胜这一说法,也只是应墨酥根据她多次比赛得奖的传闻中推断出来的,看来推断失误了。和应墨酥的面无表情相比,沈南葵充满敌意的目光可算是相当惊人了。从她眼里传递出来的敌对的能量如此巨大,一度让惠黎产生自己的身体被这番镭射分割成几块的错觉。
那一年夏天,他们初遇时,各自所处的位置和脸上的神情,奠定了往后很多年三人关系的基石。就像是已经成形干透的泥浆,无法被轻易改写。如果非要干预它的形态,必将先使其破裂、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