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怀揣着九分的恶意幻想过,在各方面都优秀到惊为天人的女生,可能长着一副平平无奇的相貌。南葵希望惠黎是那种类型的学霸:戴厚重圆镜片眼镜,顶着呆板的学生头,穿俗气的运动服,除了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那种书呆子。
南葵也清楚,有时候无法抑制的厌恶和妒火,偶尔会让她的思想进入走火入魔的状态。
然而,事与愿违。
眼前的女生将齐耳短发夹在耳后,反而更加凸显她清秀的五官,一双明亮清澈的瞳仁里没有丝毫杂质,说话时直视他人,单纯无害,让人不忍过度刁难。她的举手投足间散发迥异于同龄人的沉稳气质,文静地站在门外,等待南葵从书房里走出来。
南葵个头比惠黎高些,用居高临下的轻蔑的眼神看着惠黎和她脚边的猫咪,冷冷地说道:“基本的礼仪不懂么?没有征求家里主人的意见,就擅自把畜牲带进来?”
惠黎的右手不自觉地捏起拳头,脸上仍然控制着平和的表情,淡淡地回她:“叔叔同意了。”
她身后的少年,也站起身向这边走来,帮腔道:“沈叔叔大概不清楚,南葵不喜欢毛绒绒的动物。”
不过短短一分钟的时间,矛盾就因为一只猫而激化。三人在沉默中僵持,谁也没有进退一步。
南葵继续用嫌弃的眼神打量惠黎的全身,眼睛落在她裙子的污渍上,随即发出一声短促的嘲笑,不依不饶地继续挑刺道:“到底是市井闹区里生活惯了的人,一点也不注意在外人面前的形象。”
高明的讽刺,既羞辱了惠黎相对平凡的出生,又提醒了她在此地的身份——不是家人,而是外人。
“你们如果不想吃饭,那我就先下去了。”意识到对方是刻意刁难,惠黎便不想花精力应付,转身就走。
看到惠黎一个人下楼,沈长生猜出了情况。他拍了拍惠黎的肩膀,让她先去入座,随即唤那少年的名字:“墨酥,你帮我把她拉下来,吃完饭再写功课。”
饭桌上,沈长生介绍应墨酥:“我世交的儿子,和南葵从小一起长大,这几天都在帮南葵补课。暑假一过,两个人都要升高三了。”
应墨酥身姿挺拔地坐在对面,一改之前冷漠的面孔,礼貌地对惠黎的母亲说:“阿姨好。”
惠黎闷头吃饭,耳边听到母亲对他说:“那正巧了,惠黎暑假过后升高一,要是你能顺便带她入门就好了。”
脸色一直很难看的沈南葵突然狠狠地掷下筷子,囫囵说了一句“我吃好了”,就冲上楼去,将书房的门大力地摔上。
母亲面不改色,依旧微笑地等着应墨酥的回应。
“好的,如果我有时间的话。”这句话听上去,根本就是搪塞而已。
沈长生咳嗽一声,轻声对惠黎说:“你姐姐就是被惯坏了,有点任性。”
惠黎咽下嘴里的食物,冲沈长生微笑着摇头,说道:“姐姐的个性很直率呢。”
虽然说出的话和做出的表情,连自己也感觉到阵阵犯恶,但是不妨碍饿坏了的她继续进食,毕竟上午因为搬东西,消耗了太多的体力。
才吃了两口,突然记起桌上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便抬起头看向那个人。果然如自己所料,应墨酥的眼里满是对她刚刚那句虚假回应的鄙夷。
之后,他也草草吃了一会儿,就上楼去了。
学会接纳威胁到自身利益的事物很难,但是随时随地保持炸毛的状态准备战斗,也是一件相当累人的事情。惠黎一向懒得让自己处于殚精竭虑的消耗状态中,在家里与沈南葵的相处的方式,大多采取逃避策略。
午后,她在院子里喂猫。炎夏里猫进食太少,加上脱毛,明显瘦了很多,惠黎不得不全程傍在左右,偶尔会强制将食物喂进它的嘴里。敏感的小东西显然对陌生环境相当抵触,居然连送到嘴边的食物也开始张牙舞爪地排斥。
“不行哦,不可以学那个人哦。”轻拍了一下它的额头,固执地将掉落在地上的猫粮重新喂进去。
斑驳的树影映在少女的身上,随着风的吹拂,光影在皮肤上梦幻地移动着。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它不可能一直在这个家里生活。”不和谐音从近处传来,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少年将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以一副松散的姿态站立在阳光下,缓缓向她踱过来。目光一直停留在蜷缩成一团,保持警戒状的猫身上。
“虽然不否认,它很可爱。”视线转移到带有一丝愠意的清秀面孔上,“但是你搬进来获得居住的权利,相应地也要做出一点退让。”
和沈南葵歇斯底里式的攻击完全不同,他这种理性的说法更容易击中人心。
说到底,他是一个真正的外人,却在这个家里随着走动,兀自闯入自己的领域,还以上帝视角对她和她的猫指手划脚。有一瞬间确实被他激怒了。
“可是我搬进来,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呀。”
最后那个轻柔的“呀”字,软绵绵地融化在午后阳光里,化解了针锋相对的刚硬。女生说完之后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那眼睛里若有似无的笑意,一时间让有备而来的他也突然失去条理。
惠黎逐渐找到与他对峙的突破口。保持微笑,说话不疾不徐,言语简单利落不能失去理智。
如果说,南葵像单方面失控的兽,一直试图咬住她的咽喉,那么和应墨稣过招,就像是在下一盘棋,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
话不多,却是难缠的家伙。这便是惠黎对他糟糕的第一印象。可惜了那一副足够颠倒众生的精致皮相。
男生正要再开口说话,胳膊突然被身后出现的南葵钳制,整个身体被她向后施力。
“你醒了?”他问她。
“我们上楼吧。”女生看也不看树荫下的人,推着男生的背向屋子里走去。
沈南葵纠结了一个中午,最后选择听从应墨稣的建议。既然自己已经无法改变她们入侵的事实,那就选择无视。谁说同一个屋檐下必须亲如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