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点什么,我得做点什么,老张感受着突然生出的雄心壮志,看着自己手里面攥着的沾着些饭渣和冷掉的油污的盘子,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种厌恶。
大丈夫怎么可以在这里做这种事情呢?这不是那种为生活所迫,什么都做不到的懒惰者才会做的事情吗?
而自己,受过高等教育,家境还不错,不是天生就应该肩负一份改变世界的责任吗?就算做不到像是马斯克,李彦宏这种的,多少也得为了自己的家人努努力,找份好工作,拿份好收入,最好能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敲击着电脑,做些脑力活动什么的,怎么可以在这里干这种端盘子,收盘子的简单机械的体力劳动,当个服务员呢?
想到这里,老张自己就哂笑了起来,那种突然生出的雄心壮志也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人啊,是离不开社会的,他必然会被社会所影响的,像这种你贫穷,你不幸全是因为你不努力,倘使取得些成就,往往就因此而完全归于个人的英雄主义也似的想法,在这个社会上颇有市场,在老张看起来也颇为有趣。
就算自己再如何的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独立思考的人,也终究是逃不了的。
这还算是比较少见的情况,毕竟雄心壮志这种东西飘忽的很,也显得有些不太可能,至少对于现在这副落魄样子的老张而言,显得比较遥远。
更常见的还是无时无刻,经由各类传播形式而充斥于世间的消费主义了。
五花八门的商品,总归有一款适合你,总归有什么东西让你无比动心什么的。
老张只是个普通人,自然也没办法免俗。
他唯一能用以克服这一切的,也就只有眼下所干着的这份活计重,拿钱少的工作了。
“老张,记得关门”,如是喊了一声,老板也就那么从后厨推着电动车出去了,留下老张一个人在前面收拾着这些残渣剩饭之类的东西。
倒不是老板如何信任老张,只是这饭馆实在太小,也就老张一个服务员和老板一个厨子了,店里面也就那么六七张桌子,摆放着些抽纸,醋,辣椒之类的供食客自取的东西。
就算老张想偷,他能拿的走的最贵重的东西大约还是后厨那几块猪肉了。
不过如果猪肉价格降下来的话,说不定就是那几条青鱼了。
用手扒拉着桌子上的鸡骨头,鱼刺,咬剩下的菜帮子,夹杂着擦过嘴的,沾染着油污以及可能存在的鼻涕的大团大团的劣质面巾纸到垃圾桶里,老张倒是也无所谓自己手上沾染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
多少也算是习惯了吧,有些苦笑着,老张决定坐下来多少歇一歇,反正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再加上半掩的铁栅门,应该不会有不识趣的客人进来了吧。
很多人在陷于困境的时候总喜欢给自己找个爱好,尤其是一个放松的爱好,譬如说毒品,酒精,亦或者是影视作品中常用来形容一个人变化大的那句“你也开始吸烟了”。
但老张没有,他只是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种在他看来,在很多人看来都很无聊,很没有成就感的工作。
他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情,总是一种淡漠的态度,似乎他所做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一样。
发着呆,他享受着这一天中最美好的,也是最难得的安静时刻,感觉自己由内而外的顺畅。
毕竟幸福感这种东西,往往都是要靠比出来的,就像是有个童话故事里说的那样,有个国王想吃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可山珍海味对他而言也不过是等闲,于是有位智者饿了国王一整天,最后给了国王一个冷馒头,国王吃完之后感慨:“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了”。
现在老张的状态也是这样子的:长时间的劳累之后,享受着曾经在大学里随时可以享受的宁静时刻,就会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好。
距离那天跟陈木分别已经过了差不多两个月了,老张现在的手臂也好的差不多了。
这两个月,陈木倒是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也没发过一条短信,似乎觉得老张已经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了一般。
多少会有些失落,毕竟陈木的确是个好姑娘,长得漂亮,家庭条件非常好,人和自己也非常聊得来,还喜欢自己,突然间就对自己爱答不理,是人都会有些失落的。
但老张却也还是没去问她,而是选择了就此断绝联系。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他如是对自己说着,也算是暗示着自己,这一切都结束了,他也应该做一个彻底的小人物,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像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一样的普通人了。
但卷帘门此刻却被拉起来了,一个女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简直就像是老板一样。
“对不起,我们关门了”,老张低着头,开了瓶玻璃瓶装的雪碧,如是道。
“是吗?老张”,进来的女人微笑着,倒是丝毫没有怯生的意思。
就这么坐在老张的对面,跟老张隔着一张桌子,那女人也拿着桌子上老张刚用过的,沾染着些可疑物质的开瓶器,开了瓶玻璃装的可乐。
“你倒是丝毫的不客气啊”,老张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该作何评论。
这人没有任何预兆的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究竟想要干什么?老张如是想着,尽可能不把内心的惊讶和激动表现出来。
“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来这里么?”,她如是道。
“既然是你主动来找我,又何必我主动问呢?”,老张笑了笑,一口气把剩下的多半瓶雪碧就这么一口灌了下去。
“这么冷的天,你喝起来倒是丝毫没有任何担心啊”,她如是道,手有些得寸进尺的就这么放在了桌子上,撑起了她的下颌。
“喝点冷的有助于冷静,而且对于我这种容易上火的人,凉的总是很舒服的”,笑了笑,老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姿势,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就这么带着一种“问什么答什么”的态度在应对着。
“你得做点什么,老张”,她如是道。
“要是我真去做点什么,怎么会在这里刷盘子,当服务员呢?”,冲她挥了挥还没洗的,油污混杂着些奇怪的东西已经和皮肤产生了些奇怪的反应的右手,老张笑了起来,然后叫着她的名字:
“李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