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你这么想吗?”,第五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却从一种带着希望和期待的明媚笑容,变成了一种释然的,彷佛看穿了一切,最终选择了放下的微笑。
老张有些惊讶,毕竟在他的预料中,他的回答得到的最好结果,应该是第五的愤怒,以及悲伤之类的负面情绪。
看来她也变了不少,尽管最核心的东西依然和十几年前一样,依然是那个站在城隍庙前的石柱上,俯视着他的长发少女。
一样的纯粹,一样的强悍,一样的固执。
片刻的沉默之后,老张还是开口了。
“我是的”,老张如是道。
“现在是五点了,距离下一次的毁灭还有两个小时,你只有两个小时了”,看了下她手上带着的,那块表面已经出现了数不清裂纹的石英表,第五摸着表链,带着种回忆过去的特有神色看着老张道,“这还是你的第一块表,当时还很贵,却就这么送给我了”。
“一块表,即使是在何等重要的情况之下,被何等重要的人送过来送过去,又有多么昂贵的价值,它都只是一块表,一块旧表,不是永恒,不是宁静,也不意味着多么不可改变的东西”,老张却像是畏惧一样低着头,如是道。
“你这么想也不意外”,再一次变成了那种明媚的笑容,第五此刻看起来与其说还是个人,不如说像是佛陀一般了。
“既然已经死到临头了,我们之间何必再在乎这些呢?让老张做顿饭,大家有吃有喝的度过这最后的两个小时,不是也很好吗?”,陈木如是道,打破了老张的低头,和第五的深情与笑容。
“不不不,我不在乎死亡,死亡改变的只不过是我这具无比脆弱的身体罢了,但这个世界上,永远存在着的那些不会变化的东西,却一直都在那里,而意识到这一点的我,也算是度过了有意义的一生”,第五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对,也没有上一次双方碰面时侯的夹杂着对抗和无法理解的沉默,她只是笑着继续道,“这样的一生即使短暂,又如何呢?”
“反倒是我们这些理解不了,或者说不愿意接受的人,自以为是,就算活下去,也不过是无意义的,而且也注定是矛盾和痛苦的吧”,陈木如是道,点着头,看起来倒是很有节奏的意思。
“我有点好奇”,第五却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如是问道,“你究竟有什么信仰?或者说相信什么东西,让你能这么淡定?”。
“既然我们都死到临头了,为什么不说说看呢?”,她如是道,看着有些沉思模样的陈木,有些拙劣的挑衅道,“还是说你怕了呢?”。
陈木却没有接茬,反倒真像是无话可说了一样,
而老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毕竟无论是结婚前,还是结婚后,陈木对于老张的思考和追求,对于永恒的追求,都是一种微笑着的态度,就像是看着小孩子和泥巴的父母一样,带着一种不太在乎的温和和包容。
但她击碎了老张的少年时代,击碎了老张的逃避,还让他彻底陷入了虚无主义的深坑中。
但她接纳着不上进,不努力,整天混着的在别人看起来胡思乱想的老张。
或许这一切还可以说她就喜欢思考着这一切,带着一种人类不可避免地忧郁和孤独的老张,就喜欢这种“上进”,甚至还可以用她有母性这么一个比较烂大街的理由来解释。
但她却和老张生活在一起,算得上是幸福美满的直到今天,丝毫不在意老张已经从当初的那个对于一切都不在乎,也无所谓世界是否会被毁灭的老张,变成了一个较为标准的家庭煮夫,看孩子,做饭烧菜,和陈木一起做着家务,聊着天,在小区里散着步的半中年男子。
除了没事的时候就盯着那个黑色立方体发呆,老张和大多数在本国价值观中被当作“窝囊废”,“吃软饭的”,“小白脸”,“没本事的男人”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在外貌上,都一样的帅。
无论老张是过去的老张,还是现在的老张,她似乎都没有任何的变化,似乎都一样的想让老张和她在一起,真心实意,诚恳至极。
他有点在意,毕竟曾经问过她好几次,陈木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后来他也就放弃了,说不定是因为参悟了什么像老张这种正常智商所没办法理解的,独属于天才的东西。
他不想让陈木为难,毕竟这个女人已经为他做了太多,无论是从他自己的角度,还是从普遍的社会价值观的角度来看,都是这样的。
“你想知道吗?”,陈木抬起头,没看第五,反倒是看起了老张,如是道。
“我想”,老张没废话,很直接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也没什么,我了解你,也了解第五,我了解你们两个,我也知道你们在追求些什么,也感觉你们很有意思,而且很喜欢这样的你们,要是那时候我先碰到的是第五,说不定我和第五会成为好朋友,甚至是女朋友的”,耸耸肩,陈木笑着,说着些相当了不得的东西。
“但我不想去和你们一样,因为我做不到,或者说这就是天才带给我的不利,我已经习惯于抬手就取得成果了,很难像你们一样,劳心费神的做这些看不到任何进展的事情”。
相当的诚恳,听起来也是合情合理,虽然让老张多少有些伤心就是了。
毕竟假如你的父母说你只是个意外,或许你也会感觉到难受吧,就和此刻的老张一样,被放进心中的人如是说了,或许感到伤心也不是什么很独特的事情吧。
“当然,和老张在一起或许是个意外,或许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但无论如何,我并不后悔”,看着抬起头看着她的老张,陈木笑了起来,带着些痞气,有些小坏。
老张也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想说点什么。
但两个人就这么消失了,在老张的眼前。
老张的闹钟响起:
七点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