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一直都不是个好词,但却是人类在面对超出承受限度的一切的时候,最好的一种保护自己的情绪了。
老张也很麻木,他几乎对于自己所做出的包括呼吸在内的每一个动作都麻木了。
人在百无聊赖地时候,总喜欢做些无意义的事情,比如说咬指甲,搓手或者揪头发之类的。
而老张,把这所有的,他能想象到的无意义的动作做的麻木到不想做了,做的甚至一想起来就会有种眩晕的感觉,就像是坐在大巴车上玩手机一样。
当然,他尝试过用这么漫长到看不到终点的一段时间来思考思考他平常最喜欢思考的那些在别人看起来很无聊的,也比较究极的问题:
比如说这趟旅途的终点,所谓的“神”是否真的存在。
比如说老张在地球上度过的二十五年生活究竟有什么意义。
比如说他所存在的世界究竟如何诞生的。
但没有任何的头绪,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自己置身其中,彷佛始终未曾有过什么变化的宇宙,老张很快就放弃了思考,放弃了消耗自己的脑力。
思考消耗的不仅仅是物理学意义上的能量,还有一个人的心神,一个人不变成疯子和动物所需要的理智。
人处在一个幽闭的环境中,不需要多长时间就会出现心理问题,或许就是因为考虑的太多,胡思乱想的太多吧。
于是老张将注意力转移到自身的细小变化上来,感受着,直到变成了麻木,然后再一次重复这个循环。
几乎像是个死物一样了,老张无论做什么动作,无论脑子里面在想什么,都缓慢的如同老木生根一样,似乎需要几年时间才能前进一点。
沉睡一千年,然后醒过来做一件事,然后再一次重复这个循环,老张消磨着时间。
但即使如此,他也终究耗尽了所能寄托自己的思绪,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保持自己理智的所有手段,就这么不得不清醒了过来,像是冬眠却提早饿醒了的熊一样,感受着自己长时间的休眠所带来的恶果。
“这,可真是”,老张艰难的牵动着嘴角,难得的发着声音。
他的肢体依然流畅,并没有因为长时间不说话不做什么动作而导致有什么生理上的问题,所以唯一阻碍他,需要他克服的,也只是长时间不做而产生的生疏罢了。
尽管眼睛一直看着外面,一直在重复着想睁开的时候就睁开,困倦到想睡觉的时候就闭上的动作,老张眼中的宇宙,却从一副永恒不变的静物画,开始变成了一种复杂条件下的强大平衡状态了。
复杂,往往意味着真实,尽管常常伴随的不是寡淡的唯美,也不是脆弱的纯洁,因为复杂就意味着强大,就意味着难以改变。
那么,还有什么比宇宙更复杂呢?还有什么能比宇宙更加永恒的呢?
老张的脑子转动着,似乎像是和久别重逢的老友碰面了一样,对这个想法会在最开始感觉到疏离,却很快的变成了一种熟悉和流畅。
他想着很多,却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得出些什么结论,甚至连表示情绪的一声叹气都没有,他就这么突兀的停止了说话,就这么看着仅仅隔着一层薄膜的宇宙,光彩夺目,五彩斑斓的宇宙。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到底该做点什么。
除了拥有永恒的生命之外,他依然是个普通的二十五岁地球人类男子。
不用说暴露在空气中,就算自己咬舌,都能把自己搞死。
不过如果有种可以不那么疼的结束自己的方法,老张还是不希望咬舌的。
死亡,对于现在的老张来讲,的确是一种解脱,当然,也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行为。
他自己笑了起来,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尽管这声音根本不知道会传到何方。
然后,他就这么的来到了某个地方。
很随意,很没有该有的前戏和循序渐进,就这么随意,就这么毫无征兆。
包裹在他身上的那层薄薄的膜就这么破掉了,他在无比漫长的时间之后,再一次站在了坚硬的地方上,尽管他直接摔在了地面上,还一直尝试着站起来而未果。
“你看起来有点狼狈”,一只手帮着老张站了起来,弯着腰的男人如是道。
“至少我还活着”,老张如是道,甚至还有些苦中作乐的达观。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他如是道,脸上带着微笑,看起来和地球上最常见的那种中产阶级中年男子没什么区别。
“神,居然是个生物”,老张如是道,却也没有很惊讶为什么眼前是个和自己没什么区别的人类形象。
如果真的有“神”,这种事情不是简单到无与伦比么。
但他却对于“神”有着自己的意志,甚至还会说话,走动而感觉到惊讶。
他所思考的“神”,不应该是意味着究极的存在么,那么那种东西不应该是一种无形的,或者说是一种难以理解的存在么。
为什么会是个生物也似地形象呢?
“怎么说呢,按照你们的说法来讲,这样比较有人文主义气息嘛”,笑了起来,“神”用着开玩笑的口气如是说着。
“而且这样的话,不是也显得整个宇宙比较温情一些,没那么的冰冷么”,他补充道。
“确实”,点了点头,老张表示赞同。
两个“人”就这么笑了笑。
“说实话,她们的确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神”叹了口气,让老张有些惊讶。
“她们已经强大到这种程度了?”,老张如是道。
“她们在寻找我,并且意识到了我的存在,即使这种意识并没有很坚定”,“神”如是道。
“和她们的毁灭力量没有关系?”,老张有些试探性地。
“当然有,她们的技术实力,的确强大到了一种足以支撑她们的探索的地步”,“神”只是单纯的笑了笑,并没有什么担忧的神色。
“所以选中我去拯救世界?”,老张如是问道。
“还好,在我注意到她们之后的所有被他们毁灭的文明中,我曾经选出过不少的跟你一样的人,降下‘神迹’,然后让她们注意到,并且将这些人送到我这里来,然后我再送他们到该去的地方去改变这一切”,点了点头,“神”脸上依然很随意的微笑着。
“好吧,那就现在吧”,老张沉默了一阵,如是道。
“我可是意味着一切究极的‘神’啊,你不应该有些其他问题问问我么?”,“神”有些讶异,如是问道。
“这个问题,就等我真的拯救了世界之后再说吧,那个时候,我们不是一样会见面么”,老张如是道,显得很平静。
“确实”,点了点头,“神”微笑着。
“我会把你送到一切发生之前的那个世界,尽你所能去改变吧”,“神”如是道。
“不同宇宙之间,也有因果律么”,老张想了想,如是问道。
“为什么不呢”,“神”笑了起来,显得很开心,似乎老张问了个让它心情大好的问题。
而此时,老张已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