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老张坐在黑乎乎的,充斥着外城弥漫的那种腐烂和屎尿屁的臭味的土屋子里跟自己妹妹吃着非常难得的半碗肉的时候,城外的一支大军,也已经趁着夜色开进到了大森林的边缘。
而为军前驱的各族斥候也早已经潜到了城墙一百到二百步之间的距离,运用自己的听觉以及超人的视觉观察着夜晚中的边城,城里的吵闹和城墙上的守军。
“看起来人类并没有什么准备”,听着来自前方的陈述,坐在上首的女性笑了笑,却也没什么侥幸的狂喜,而是一种一切尽如所料的自信。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趁夜攻城?”,坐在她下方左手边第一位的,显得有些苍老的一位女性如是问道。
“不不,让战士们先休整吧,明天我们可是要和人类决一死战的”,虽然说着的是明日的决战,但坐在上首的女性语气中却没什么紧张,甚至更多的是一种云淡风轻。
“我族上次攻城至少死了六十个甲士,损失了三十副铁甲,族人更是死伤无数,敢问殿下,这次会有什么不同”,有些苍老的女性显得忧心忡忡,看起来是真的在为自己部族损失的力量而伤心。
“这一次,我们可是有内应”,上首的被称之为殿下的女性却也没什么表情的波动,一如既往的微笑着,如是回复道。
“人类的流民,尚且不如我方无兵器无甲具的族人,又如何能胜得过内城那些人类的精锐?”,苍老的女性有些慢条斯理,只是话语中透露出的则是满满的质疑。
“蛇族酋长,注意你的语气”,站在上首的女性背后的战士向前一步,沉声喝道。
只是那位酋长却也只眼不看这卫士,只是看着依然微笑着的年轻女性。
“还不道歉?”,手已经放在了刀上,卫士的眼神打量着蛇族酋长背后的三个护卫,寻找着一刀致命的机会。
“不需如此”,抬起手制止了自己的卫士,女王打量着坐在她下面的十几个大族的酋长,看着他们或看着地面,或直视着她的样子,微笑也变成了一种畅快的笑容,然后才继续道,“在座的酋长可是自小看着我长大的,我等长于蛮荒之地,素来靠的是开诚布公,竭诚与共,既然秋雅酋长这么问了,我也就不隐瞒了”。
“愿闻其详”,蛇族酋长如是道。
“实不相瞒,我已命诸族之中最像人类的混血种攀绝壁而过,混杂于流民之中,一旦我们这边攻打,他们自然会看信号起事,到时候一鼓作气,坚城可下”,很诚恳地,女王如是道。
“小股杂种,恐怕不可吧”,似乎在思考着,但蛇族酋长依然带着些质疑的语气。
“成与不成,明日即见分晓,我早已有言,此次如果不成,各组损失尽管上报,我便是穷尽我猫族,也必定赔偿给诸位”,口气也从认真再一次变成了那种带着些不当回事的心大,女王微笑着,“稳赚不赔的事情,诸位何必如此呢?”。
和周边几个酋长对视了下,蛇族酋长也像是突然认识到自己的冒犯一般,欠身鞠躬道:
“我老朽一时上头,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自然,自然”,看起来似乎真的不放在心上,女王笑着,算是接受了这件事情的结果。
“那还请殿下早日休息,我等明日必为殿下血战”,蛇族酋长起身如是道,几个酋长也跟着起身,然后才是其他随着大流起身的酋长。
看着她们退出去的身影,站在女王身边的侍卫也多少有些郁闷:
“秋雅这厮,百般刁难殿下,这种军国大事也不愿意听从命令,实在可恨”。
“我族十年前的大战,每战当先,虽说挣来了这女王之位,却也赔掉了几代人积累下来的战士和装备啊”,女王也像是放松下来了一般,继续道,“这十几个大族,我族力量最弱,做这个女王,也不过是取个平衡之势罢了,蛇族力量最强,自然不愿听从”。
“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等必为殿下取来她的人头”,单膝跪在女王的面前,侍卫倒是十分的激动。
“我知道,当年你们出塞投奔,举凡各族,都把你等当做杂种,动辄打骂,倘使没粮立刻便是杀掉风干,你心里恨啊”,女王倒是不看着侍卫,也没做什么直接的回应,而是看着帐篷外面的大营,看着远处人类城里那些许的灯火,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只是现在我们还是力弱,须得攻下这座大城,取城后大片的熟田作为根基,吸纳城里你的同类,学习人类耕作定居,才能有实力真正的一统这十七个大族,一百还有余的小族啊”。
“人类的弩手和具装甲骑着实强悍,上次我族大半的战士要么死在了骑兵的冲击之下,要么就是折损在那藏在城里各处房屋里的弩手手里了”,站了起来,也拍了拍跪着的卫士让她也站起来,女王慢慢的踱到了帐篷口,凝视着那座十年前的坚城,所有人的梦碎之地,脸上再一次挂起了惯常的微笑:
“这一次,人心涣散,内外不和的人类,还能守得住吗?”
她如是的问着,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明显,似乎已经预见到了明日战斗的胜利。
而城墙内的老张,也像是往常一样,省下了三个饼子,用粗布裹着,就那么似乎漫无目的的走到能看得到流民聚居的棚户区的城门口。
“张兄弟,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出城去啊,就这么想你的小情人啊”,城门口的小队长笑着,如是打趣道。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虽说每日都有救济,只是城里尚且要战斗的军户们都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外面的流民们自然只会更惨。
一个饼子,就老张怀里揣着的这种,换个春宵一度,恐怕还有富余,正常来讲,换一对姐妹或者稍微好看点的女子,亦或者重口味一点的母女的服侍,才是它的正常价格。
最低也是老张这种多少有些余粮的小队长了,几乎整座边镇的军官,都在这些络绎不绝的逃过来的流民里面挑选着符合自己爱好的奴仆和女人。
卖儿卖女,甚至吃死人,都只不过是为了多活下去一天罢了。
所以即使严令不许流民进城,实际上也就是一纸空文了。
“是啊”,老张也露出些憨厚的笑容来,如是回复道。
“快去吧”,挥挥手,这小队长倒是没要老张平常一个饼子的过路费,反倒是急迫的朝着城门洞里返回去。
稍微听了听,听得些女人声音的老张也只能暧昧的笑了笑,也就那么出城了。
他穿的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和大多数流民倒是没什么区别,也为他避免了大多数的讨饭。
实际上,能出来讨饭的,自然都是相对而言比较身强力壮的流民,他们自然是不会缺饭食的,实在饿得不行,不还有比自己更弱下的人可以抢掠么。
逐渐的朝着整个流民所在的棚户区的东北部方向前进,老张也不得不逐渐的增加走到那些女人身边问价格的次数,以此来避免掉逐渐开始出现的各处的眼线。
流民里面一定在酝酿着不得了的大事,老张心里多少也比较清楚。
只是究竟只是单纯的反对边镇的安置,还是说,是跟外边的南奴结合在了一起,这却是老张不太清楚的地方。
如果是前者,或许老张就得考虑努力爬升到一定位置,再说其他的事情了。
但如果是后者,那么老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跑路,尽可能的往内地跑,只要跑过了当初来这里的那段唯一的栈道,然后烧了它,基本上也就算是暂时活下来了。
就这么随便的走着却也算是曲曲折折的不断深入着,老张总算是走到了上次被强制性拦住的位置。
就那么问询着摊子上买自己老婆的男人价钱,老张时不时的瞟着那几个浑然不似流民的大汉把守着的一排草棚。
倒也没有让他失望,他成功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一个戴着帽子的女人。
手上的绒毛,以及那种剽悍的气势,显然已经将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无限拔高。
“大人,你要的话,一个饼子,就一个饼子,我老婆就卖给你了”,男人还在苦苦的求着,好像卖着一个碗一样。
“留着你老婆吧,拿好饼子”,老张本来准备起身就走,但最终还是有些不忍的把包着三个饼子的粗布包裹放在已经有些快要饿晕的意思的女人面前。
他并没有什么同情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也沦落到了这种可能快一年没吃过一顿饭,甚至一点像样的粮食都没吃过的地步的话,或许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要比眼前这个男人疯狂的多。
他只是有点难受,对于这个世界的难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