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老张几乎是被钟鸣声吵醒的。
按照常理来讲，钟鸣声越响而且越急促，就意味着军情越紧急。
而这次的钟鸣，比老张面对过的唯一一次的大战还要响和急促的多，也就意味着来袭的南奴恐怕也远远超过上一次。
这种时候，基本上所有的小队都得上墙，甚至出城力战。
但老张却依然是往常的日常值守时候一样的懒散，先是起来恍惚了一阵，感受着和意识重新连接起来的鼻腔所传达到神经上面的那种无论闻上多长时间都熟悉和忍受不了的臭味，然后才在略微有些光亮的屋子里摸索着自己睡着的草席上的那领布甲。
算是赌了一把，老张贿赂了一把管着自己的中队长，把自己这段时间略微攒下来的粮食和妹妹这段时间给人写信换过来的些许的贵重金属都送了过去，算是换来一个“一旦发生大战，自己和维克特所在的小队可以作为中队里守城的小队，可以不用出城”的不确定的承诺。
一个中队管着十个小队，按照从中队长嘴里面打听到的消息，一般的大战，往往留下三分之一，也就是三个小队。
虽说人人都不想出城野战，但不是每个小队长都有老张这般敢拿出全部身家去赌的勇气的。
在这个地方，作为一个最底层的小队长，攒点东西总是不容易的，甚至比生命还要宝贵。
“老张，谢谢了啊”，维克特倒是早就等在门口了，看着晃晃悠悠穿着整齐出来的老张，倒是笑嘻嘻的。
自然了，有人出钱几乎免费给他换回来一条命，这还不好吗？
“没事”，老张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这算是一种提前消费吧，老张如是想着。
“哥，小心点啊”，正待去和在门口的小队汇合，老张的衣角被妹妹拉住了。
“嗯，我会的，咱们可不能死在这种地方”，老张回头笑了笑，看着自家妹妹有些担忧的眼神，以及黑瘦的模样，如是道。
就这么加入只能在门口的小队之中，作为领头的跟着维克特沿着本就有些沟沟坎坎的街道边朝着城墙那边走着，老张考虑着接下来的举措，维克特则是考虑着该怎么开口问问老张为什么把他也从出城的名单里面摘出来了。
要知道上次两个人就都是守城的，按照军规，作为上次整个中队唯一幸存下来的两个小队长，他们的小队是必须在这次出城的。
老张不想出城，凭着他多少也算是中队里面半个文书，往常也经常去中队长家里送些东西，这次也下了血本送礼的原因，倒是不难。
但凭什么要为了自己而自己多出些东西呢？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话虽然维克特没听说过，但相同的意思还是明白的。
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坏，老张这么做，只怕是想让自己干点什么。
可能是看到了老张突然松开的眉头吧，维克特抓紧机会问了出来：
“老张，你”
只是还没问完，老张就已经了然一般点着头开口了：
“我只是想问问你，你还想回家么？”，老张有些挑衅的问道。
“回哪儿，回我那个土屋子？要是”，维克特还有些不解。
“回你老家，就你以前有过百几十垧地的地方”，老张打断了他。
“怎么，你准备逃跑？”，维克特声音变得有些低沉，靠在老张耳边才继续道，“这可不是个好办法，这边城后面一望无际，你我两条腿，跑得过内城的骑兵么，趁早死了这条心”。
“要是我说这次恐怕这座城要完蛋，你怎么办？”，老张也有些试探性地如是问道。
维克特的脸上阴晴不定，似乎在琢磨着老张话里透露出的意思。
最后，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城里要变天？”
“十有八九”，老张看着他，如是断定道，似乎预见到了这座城的未来一般。
虽然他心里也只能说是一半的把握罢了。
“真要那样了，我就跟你跑”，维克特沉默了一小会儿，算是下定了决心，有些恶狠狠的如是道。
“你听我说，咱们两个小队，各派个人回所有人家里去，让他们收拾好所有东西，一旦真的有变，咱们不挤城门，先起着哄带着人去内城，尽量抢些刀兵，然后最好再抢些粮食，抢几匹马，然后马上出城，不过村庄，尽量早点过栈道，回内地去”，老张如是道。
“你这早有准备啊”，声音有些发苦，维克特似乎像是第一天认识老张一样，如是道。
“别管准备不准备，你也不是不清楚，这边镇已经快烂到骨子里了，你我不过是个最底层的小军官，什么都改变不了，这边镇也挡不住南奴们的全力一击”，老张像是知道维克特在想什么一样，如是道，言语中多少带了些激愤。
这倒是真心实意的，毕竟如果能够通过改良的办法改变这一切，如果露出才华就能得到重用，如果大多数人都愿意听他这个前流民现小队长的，他又何必非得冒着巨大的危险将这次变乱当作机会，死上那么多人来得到一个自己掌握一切的开始呢？
慢慢的积累战功升迁，或者得到所谓的赏识成为某位大人物的重要谋士之类的，然后慢慢的通过勾心斗角也好，群众路线也罢去改变这一切，在当下，不过是一种无聊的妄想罢了。
便是想要恢复过去五万正军，十几万辅兵，将近二十五万的军户的基本编制，就必须得彻底的把内城那些掌握着当下唯一的精锐的兵马的官员和贵族们盘剥积累的财富和粮食拿出来，然后才有那个实力去练精兵，抚流民，发展工商业之类的。
这可能么？
老张知道答案，维克特整日骂街，自然心里面不可能一点数没有。
“好，干了”，算是被老张说动了，维克特下定了决心，如是道。
随即，老张和维克特各派了一个人回去通知，主要也就是通知一下维克特小队里的人，毕竟老张这边基本上都已经收拾好了。
来吧，老张下完了命令，终于走上了通向成墙上面的长满着青苔的第一级台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