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只要你足够忙碌。
当然了，老张从中得到的是些充实感，而他治下的大多数人，可能还是以麻木为主吧。
即使自他来到这里已经快十年了，他依然只能保证治下绝大多数人算是吃的饱饭，同时也多少有个比较干净的地方住着，不会出现往常那样一到冬天就得送老人和病人到庄子外面等死的残酷局面了。
没办法，老张不是神仙，也不是带着全套现代世界工业知识来到这里的穿越者。
早年学过的理工科也都是建立在单片机和各式电路之上的自动化，了不起再加点机械制图，这些东西还都在后面的优渥生活中，逐渐被平淡给打磨掉了，所以总的来讲，他并不比这里的人强多少。
顶多也就比这里的人多些数学知识，懂点方法论和逻辑之类的。
可这些东西往往又不是直接就可以用到实际生产生活中，更不可能凭空指导人民创造出些什么来，至少只有他一个人的话，是不行的。
所以他这快十年的时间里，除了坚持每年打几个庄子，收容流民，重新划分田土，从肉体上消灭原有的地主和贵族以外，大多数时间都用来练兵和带学生。
这两者都是投入大，起效慢，还比较复杂的系统性比较强的事情。
士兵的衣食住行，以及训练和打战的方法，还有最重要的军事组织的构建，都不是简简单单的可以靠老张照搬他脑海里那些东西就能做好的。
往往都是先由老张提出一个框架和比较粗的大纲，然后实行一段时间之后，由手底下的人反馈情况，老张也得经常下去审视审视，避免出现和最底层士兵的脱节，然后才能进一步的修改。
但这还不算完，毕竟随着编练的部伍和要统管的地方的变大，他也必须不断地重复这个过程，不断地修改，才能比较好的贴合他们所处的实际情况。
学生方面更是如此了，毕竟老张再如何强大，也只是一个人，会疲惫，会大意，也会犯错误，更是精力有限的。
他不可能做到任何方面全部由他自己一个人管着，必然是要培养出一大批继承他的思想，同时拥有着和他相近的理念的人才的。
所以每年结余出来的大量的粮食和各式手工产品，往往都被老张用来跟周边几个同样通过兼并各个庄子壮大起来的势力换取各式的书籍，纸笔，以及一些比较初级的知识分子。
当然了，随着这些人的逐渐开始工作，老张需要换取的东西也在逐渐的变少，他参与教学的时长也有了一个比较可观的缩短。
至少开蒙识字和简单的四则运算，一元一次应用方程之类的问题，已经不再需要他亲自讲解了。
与此同时，各式水车，风车已经开始被用在了他所统管的地方，新式的农具和金属冶炼方法也逐渐让他治下的农民们开始把手里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充斥着风化和摩损痕迹的骨制和石质农具换成了全铁制的农具，顺便新的，适合大面积耕种的轮式重犁也被工匠和学生们打造了出来。
而在这片大地上还没绝迹的，到处行走的行商们，也开始零星的进入他的领地，用各式的大宗商品，诸如粮食和铁矿石换取着这里的铁制农具，以及少量打造的刀剑和盾牌，甚至是昂贵的铁甲。
当然了，这些学生在从老张这里获取知识，看到了以他们卑贱的身份和悲惨的命运本不该看到的美好世界之后，感知到了用老张教给他们的东西所产生的巨大的成就和自豪感的同时，他们必然会产生疑惑，很多很多的疑惑。
有的疑惑很简单，仅仅是对于这个世界神奇的感慨，当然了，这是老张很需要的感慨，因为没有这样的感慨者，他又拿什么去改变世界呢？
但有的疑惑就比较复杂了，而且往往伴生着一种愤怒，一种对于曾经麻木的自己，对于不公平的世界的愤怒。
他们愤怒，可能也是因为难以抑制的悲伤，毕竟他们的祖辈，父辈，乃至往前追溯上三五十代人，可能都在重复着一样的生活：
给地主老爷或者贵族老爷做牛做马，直到干不动的一天，被儿女像是抬着一袋子垃圾一样，就那么扔在冬天的荒野里等死，当然了，这属于比较幸运的。
比较不幸的，自然就是被打死，被践踏而死，甚至仅仅是因为贵人们想要取乐就被残忍的以各种方式杀死。
这里面比较典型的大概有人头骨酒杯，心头血下酒，热铁板跳舞，人体燃灯等方式。
尽管现在的生活算不上多好，但和过去比起来，可以说是从野狗上升到了京巴，从把生存当作努力的目标到现在的生活，尽管这个生活前面可能还得加上困苦，劳累之类的词。
老张教给了他们知识，能让他们初步感受到这个世界神奇之处的知识。
老张教给了他们知识，能让他们改变自己生活的知识，还形成了一套和他们的祖祖辈辈大相径庭的三观。
老张教给了他们知识，能让他们第一次感到愤怒的知识，而且还多少明白了为什么会愤怒。
当然了，他们意识不到老张的“阴损”，因为他们是第一批人，这个世界上第一批对这个世界感到愤怒，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他们所要面对的黑暗和反动势力就是最强大的，也是最顽固的，他们所要做出的牺牲也必然是最惨重的。
这点老张没告诉他们，但老张觉得他的学生里面，大多数会明白的，而且会在那一瞬间，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老张这边，跟着老张改变这个世界。
倒不是说愤怒如何的持久，如何的不可战胜。
仅仅是因为他的学生大多数都是流民和本地的农户子弟，父母不在了，或者干脆被直接卖到了老张这里，甚至还有亚人和奴隶的存在。
这个社会是不存在这些人的上升渠道的，而且他们本就不该接触到知识这种无比珍贵的，只属于地主和贵族的东西，甚至连字都不应该认识，他们就应该是种地的和手工业的人形机器。
但他们接触到了，而且深深的接触了，在破除他们自己心里面的麻木和逆来顺受的同时，求知欲和想要过上好生活的愿望，让他们必然不愿意选择回到过去。
所以留给他们的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掀翻现有的社会体系，创造出他们自己的晋身之阶来。
当然，这些人里面会有背叛老张的，会有被敌人招安的，会有害怕了选择逃回去继续过去麻木和绝望的生活的。
但只要敌人改变不了现有的社会结构，不愿意拿出自己的一切来改革，在这个已经形成超稳定结构的社会中大刀阔斧的劈开一道沟壑，让他们能挤进去的话，这样的人终究只是少数，终究影响不了大局。
这种愤怒，尽管现在还没什么大用，但同样是老张所需要的，不然改变之后的世界，也不过是扩充版的现实罢了，亚人们迟早有一天还是要杀向地球，把老张逼来这里的。
当然，在眼下，有件事情倒是用得上这些人的愤怒了，毕竟时机多少也算是成熟了。
老张站在他占据的第一个庄子，代号叫“总庄”的庄子的围墙上，看着不远处热火朝天的人们牵引着牛拉动着农具的样子，顺便听着有些模模糊糊的水力锻锤的声音，多少有些恍惚的如是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