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如期而至,今夜的柳镇比起往年来更是人潮攒动,十里八乡都涌来了不少的百姓,能逛灯会,还能看看永乐陆氏的招亲大会,可是万般稀奇。
“小姐,要吃点东西吗?”霜玉正系了腰封,轻声询问。
“有糖油果子吗?”陆芸屏眸子一眨,有些期待。
潋滟噗嗤一笑,便连霜玉也有些忍俊不禁。
“周妈妈可是一直记着小姐你最爱吃她做的糖油果子,随时都备着,小姐要想吃了,现下便能炸了送上来。”
陆芸屏下颌一扬,颇有些羞意与欢喜:“那是周妈妈手艺好,可不是本姑娘贪嘴,再说了,哪次你们两个鬼丫头吃的少了。”
“行了行了,别贫嘴,快去吩咐后厨备上,一会招亲便开始了。”霜玉抬了手戳戳潋滟的额间,明眸微瞪。
潋滟捂着额头,嘟嘴不服:“小姐和霜玉惯会欺负人。”
说罢,也不管那二人如何调笑,转身便麻溜地下楼去了。
屋内烧了炭火,在这上元时节的夜里,微微还有着浸骨的寒意。陆芸屏穿戴整齐,轻推了窗往外看去。
玉三春依柳带河而建,这柳带河又横穿整座柳镇,处在镇子正中的地儿,此时楼下的街巷更是人流如织,灯火通明。
一眼看去,大半个柳镇都能收入眼底,在夜色下,明暗交错的灯光微微浮动着,如一条条丝线将整个小镇罗织在了一起。
“的确是山外有山啊,虽不如永乐的灯会辉煌璀璨,却别有一番风味,这里的百姓也有自己的乐趣。”少女支着下颌,撑在窗沿上,眸子微动。
镇子口的擂台后面,青净正在做最后的检查。此时的她换下了那长褂,一身嫩黄衣裙,挽了简单的发髻,簪了一串粉紫的小花,可谓清水灵动。
“让他们都小心些,别跌了下来,那些灯笼都没问题吧。”
她凑近问那刘元,语调轻缓。
“青姑娘你放心,每个架子下边儿都守着人的,摔不下来,灯笼呀咱们也挂的牢固,不会打翻。”
她点头遂往擂台四周看去,高低依次挂了三排灯笼,每个灯笼后面都有人候着,手上捧着什么东西拿红布遮了,让底下的百姓们都看不明白。
“这架势还挺大的,那么多木梯子,看样子得有二十好几人呢。”
“是呀,说是首府来的大户人家,叫什么永乐陆氏,什么来头啊?”
“你还真是个实心儿的乡巴佬哩,永乐陆氏你不知道,那商将军,杨元帅,戴参军你总该听过吧?”
“这个自然,这几位都是咱康朝出了名的骁勇,可这跟那永乐陆氏有啥干系?”
“那几位可都是从陆氏的学堂里出来的摸爬滚打出来的,是陆氏上一任家主亲手教导的学生。你可知那戴小将军,戴参军的长子,当初可是求着送进陆氏学堂,现如今呐,人家可是军营里拔尖儿的人才。”
“这个我听说过,永乐陆氏,世代武学传家,在永乐府城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咱们康朝历代的武学奇才,军中铁血泰半都是从陆氏求了师的。”
“这么厉害,那如何会到咱们这小镇子里来,给那二千金招亲?没道理啊。”
“就你话多,管他有无道理,有热闹咱看着不就完事儿,想那许多没干系的做啥。”
青净眉眼未动,那群百姓们的议论亦尽数落入了她的耳中。
永乐陆氏,果真不简单。
“各位乡亲父老,今日有花灯相衬,才子佳人齐聚,恰逢上元佳节,我玉三春的东家要在咱们柳镇呐,摆上一台比武招亲会,替二小姐觅一位良人。规矩呢想必大家也清楚了,我也不多说,这位是我们东家陆老爷,这是长公子与二公子,今夜皆亲自坐镇,替二小姐好生把把关。”
“两位公子好生俊俏,不知可有了婚事。”
台下有几名浓脂艳粉的婆娘正直勾勾盯着台上陆家的两位公子,眼珠子滴溜打转,不知在合计着什么。
“去,邱媒婆,你们几人可别打我们家公子的主意,细蛇还想吞狮虎呢。”
台下顿时哄笑一片,那几个婆娘并不以为意,跟着大伙一起热闹了起来。
陆令阐只觉有意思,毕竟从未见过这般情形,也未觉得有何不豫,却见那二公子陆令远倒红了耳根,有些不自在。
“好了好了,这灯会正盛,咱们的比武招亲也即将开始,请二小姐登台。”
这边,陆芸屏正昂了昂头抬脚往舞台上而去,却忽的被人扯住了衣袖,她回头,满目疑惑。
潋滟正挤眉弄眼的向她示意着什么,霜玉也有些无奈。
“小姐啊,你倒是擦一擦呀,嘴角可沾了好几颗芝麻。”
陆芸屏这才一惊,忙低下头用袖摆拭了拭嘴角,面上飞起一片红霞。
那边陆氏的二位公子听的异样,便闻声看了过来,正巧瞧见了这一幕,陆令远不禁失笑,惹来陆谦的注意。
“父亲,这小侯爷,依您看,今日真会来吗?”未免被陆谦看到那般状况,陆令远急声问道,转移了他的视线。
陆芸屏这才轻舒了一口气,往台上而去。
“霜玉,那这盘果子还留着么,小姐晚些还能吃罢?”潋滟指了指身旁的一碟糖油果子,幽幽道。
“留着,留着年节再吃吗?小姐都吃了一碟了,你怎的也没细细留意着,险些让小姐出了丑。”那边霜玉正板着脸,自己不过回客栈拿了件斗篷,便差点出了事,这小镇的夜里寒意还颇重。
“呀,这不是许久也没吃周妈妈做的点心了,我和小姐都馋得紧哩。”潋滟绕着衣带,又羞又恼,“下次再不会这样了,好霜玉,就别再气我了罢。”
“属你面皮最厚。”见面前的小妮子告了绕,霜玉无奈的摇摇头。
陆家二小姐上了擂台,这惊叹声便不绝于耳。
“好俊的姑娘,像个女将军哩。”
“咱柳镇怕没有哪家小子能降得住,可惜了。”
“快些闭嘴,我家少爷可是武艺超群,今夜定能做这东床快婿。”
“混说,你家的少爷哪次不是被我家少爷揍的抬回家去?”
这下像是油锅溅了水,只听这厢“我家少爷”,那厢“你家公子”,乱做了一团。
“啪”的一声炸响,只见一条黑金的细鞭在半空中挽了个鞭花,一抽便炸了个脆响。少女手握长鞭,手扶纤腰,微昂着下巴,似怒似笑。
“本姑娘今日比武招亲,可不是来此听书的,有那等真本事的,只管上来,本姑娘奉陪到底!”
底下一干百姓登时愣了半晌,待回过神来,顿时响起了震天的叫好声。
“我来!”
这时,台下忽的应了一声,只见一名身着宝蓝色袍子的少年郎手撑台面,翻身跃上了擂台。
“少爷你一定能赢的。”
“可拉倒吧,都说了你家少爷那花拳绣腿,等会可别被陆小姐揍的爹妈不识。”
人群哄笑一片,这家丁身旁的少爷斜眼瞅了瞅台上那人,面露讥讽。
“在下许士兴,请二小姐指教。”
话音未落,锣鼓一敲,那许士兴还未回过神,自诩潇洒的笑意凝在嘴角,僵硬扭着头看了看那敲锣的伙计,那急不可待的模样,仿佛要嫁的是他闺女。
鞭花一响,黑金的长鞭旋即疾驰而来,落在那许士兴眼里恍若披了甲的毒蛇。
他往后一仰,堪堪躲过了那一招,却也不禁往后退了两步。
陆芸屏不由轻笑收鞭,转身却又是凌厉一击,许士兴大惊,下盘一沉,往前仰倒,忽而侧转身来,抓住那打了个空正要收回的鞭子。
台下一片惊呼,只见那鞭子势头依然正猛,许士兴情急之下抓住长鞭,却也付出了代价,此时他的手心正缓缓溢出鲜血。
他龇了龇牙,瞟了眼身后的百姓,心中有些踌躇,如果真的打起来,这位二小姐真能把他揍的满地找牙啊。
“许四,认输吧,你赢不了陆小姐,强撑又如何,等会别输的太难看啊。”
台下一位白袍少年郎说罢,嘴角便噙了一抹笑,他身旁的家丁正是那先前与许士兴的家丁争论之人,这二位原是从小到大的死对头。
“这可有意思,那许家少爷确实赢不过我家小姐,但是少年人正是血气方刚极好面子,即使这样也不肯低头服软,便只能看看小姐会不会对他手下留情。”霜玉抬眸一晃。
却见那潋滟一脸不屑道:“做什么给他留情,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呀,技不如人为何又要上台来,哼,班门弄斧的小子!”
霜玉没搭理她,这小妮子跟个炮仗似的,有个火星子便能炸了。
此时的青净正在擂台的四周巡视,见那些帮工各尽其职,踩在高高的木梯上,也丝毫没有一丝安全隐患,可见这刘元安排的确实细致。
夜色愈发浓了,还剩了些许的晚霞,裙摆沾了水似的,蹚过天际,留下一片斑斓的痕迹。头顶的天穹黑压压的,小镇灯火更甚,游人如织,热闹非凡。在镇子口擂台的一声鞭响中,柳镇的上元佳节正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