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致的瘫坐姿势,脱尘的天人容貌,换旁人,就算是郭清风这样的清秀脸庞也显得不搭。眼下,仙人临凡。
四下里,议议论论,八成夸赞姜崖。多数人不敢大声,怕得罪了皇子殿下,但也掩盖不住见证一首神作诞生的心下喜悦,只不过赞美姜崖的时候也要挂上一句安靖康。碍于身份,给个面子,麒麟劣马各有其用嘛!
上官流不管其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个劲儿的说:“传世之作,传世之作。”就差把纸折起来带回去收藏了,这可是孤本。
安靖康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请来镇场子的首位两人,没一个与他同心的,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到底都是风雅之士,有内心澎湃者,堂下一人说道:“姜世子才学惊艳,此诗一出。我们的还怎么好意思让小公主殿下读出来,那样岂不是自取其辱吗?”
“是啊是啊!自愧不如啊!”
郭清风看了眼安靖康,眼睛打转道:“各位兄台过谦了,此诗会能者云集,诸位有心之作还是要读一下的,定不乏当世佳作,头彩难争也要博一声喝彩呀!”
回头与姜崖对视一笑,言下之意不言而喻。管你什么殿下,管你什么皇子,我只知道白脸儿是我兄弟。
“哈哈!”三皇子发笑了,肉不知道,皮反正是笑了:“姜世子这首七言惊世骇俗,诗评第一跑不了了,世子还真是擅写梅花啊!”
说的不差,姜崖两首名诗皆与梅有关,却未提继续向下读诗之语,上官流郭清风且不说,保不齐堂下还有真才实学的人。
姜崖打哈哈的笑了笑:“冬日景少,画中有梅。”
确实,题目中的那点点梅花很惹眼,很灵动。这么一说,三皇子那首诗跑题了?看破不说破,都感受得到两位有火。
安靖康莫名清了清嗓子,李酬勤注意到,有意回避,却被瞪了一眼,厚着面皮道:“主旨为冬,三皇子这诗写的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毛病。世子殿下这诗也不错,但心境差了点,不如三皇子大气磅礴。”到现在,不管什么脸皮了,反正以前也没在乎过。
还是有几个人站在三皇子这一边的,不过附和声小的可怜了点。
众人还是没反应,心里跟明镜似的。
上官流侧脸看了一眼李酬勤,脸上匪夷所思,这位大名鼎鼎的诗痴想不明白,这么明面上的两首诗你还看不出高下?一时竟有些怀疑这诗会的文化水平,见无一人反驳,刚要起身对面郭清风站了起来。
“这位李兄想必是翻墙进来的,我家中有收藏几本诗集经典,都做了批注,这样吧!结束后李兄跟我回去我送你几本,知道李兄身手不错,好不容易进来了不能几句话就露馅了。”
姜崖喝了杯酒,伸手拉了拉郭清风袖袍。本意是让他差不多行了,怎么说也是三皇子,安可可的哥哥,咱是客,给个面子。
怎料会错了意,朝三皇子躬身道:“殿下这首诗也堪称佳作,半柱香间写成这样足证才学,或许紧迫感致使思绪不佳,这诗通篇辞藻华丽,前后语句有堆砌不通之感,诉说心中意气却不见用心,实在是弱了三分,我说话直,殿下莫怪。”
嘴角抽了抽,还是硬着不协调的脸笑道:“郭兄点评中肯,受教了。”
郭清风坐下,拍了拍姜崖肩膀,一脸邀功之相。
姜崖呵呵笑之。
李酬勤被这么一说,绕是城墙般的脸皮也红到了脖颈,身侧几人满是鄙夷,指点声中年轻没受过什么委屈的李公子觉得脊梁骨都快被戳断了。
不经意的感受到上面三皇子又撇了自己一眼,他不愿也得说啊!心里有些怨。心想着都这样了,你自己面子无损非要没来由的让自己下什么绊子?咋说是丞相之子,脸面就这么不值钱?
但还是说道:“弱三分不假,怎么着也是半柱香内作出,可见功力。至于世子殿下,难保不是半刻钟内无头绪,非要拖到此时,还要美其名曰无心作诗。”
姜崖一笑,猛地俯身到桌面上说道:“李公子,你去守城最好,省了大半的砖土。”
语落满堂哄笑,心下无不赞叹姜世子言辞锋利。如此神作,多少人一生都写不出来,莫说晚了半柱香,就算真的是从前所作今日拿出又如何?难道就称不上旷世佳作了?何况姜崖的岁数还未及冠。
不想自已一个人背锅,甩了个眼色给张国舅。小张公子此时还在小酌,此间诗会,都是即兴赋诗,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请人代写买诗为自己博名。“朴实”的小张公子在京城混的久了,耳濡目染了一些诗界大家斗酒诗千篇的传言。不想丢人太多,尝试着也借酒助兴,看看能不能真的启发灵感,出一出风头。显然是想多了,写出了几句白话诗愣是没脸面交上去。
清酒甘甜,后劲不小,没啥酒量的张公子现在就有点小懵,无意抬头接收了这一信号:“隔~”话未出先来一个醉隔,把众人眼光引了过去。
“我觉得李兄说的不错,保不齐是世子殿下前些天写的呢!都写梅花,谁知道是不是之前就写好了的。”
众人想什么他就给来什么,没搞清楚状况的小张公子还对着三皇子笑了笑。
安靖康自然无视,只能用干咳来缓解尴尬。两个盟友实在……一言难尽。宫里头三皇子出了名的心气儿高,皇帝时常夸讲也时常打压,总的来说打压多些。虽说有才名,朝堂上也有不少看好的,但这傲气总不能改,也改不过来。一来二去大皇子虽平庸却谦训,二皇子英武过人,三皇子却有些恃才傲物的秉性。这两年还好,前些年没少在酒场诗会上发火。再加上姜崖来都城后始终压他一头,名声上就更没落下点好。以至于常常派老大外出赈灾历练,老二随军征战,只有他还窝在城中,这也就是他举办诗会的原因,就是希望父皇能注意到他的亮点,至少觉得自己比大哥要出众。
“张公子许是喝醉了,咱们别理他,继续读诗吧!”有人打个圆场。
他还没完,得发个酒疯:“谁醉了……我没醉。”
郭清风不知何时摸到了他身边,将桌子上的白话诗顺在手上。
“嘿……你干嘛?”伸手要抢。
醉汉下盘不稳,郭清风一按肩膀又让他坐了回去,摁住不动:“天上白雪像鹅毛,东也飘来西也飘。老少爷们不出门,赖在家里睡大觉。”
什么叫独树一帜?什么叫另辟蹊径?什么叫自成一家?在这种场合,这就是。
风流雅士们再顾不上矜持,捧腹大笑。
姜崖也忍不住说了句:“这诗……独具匠心。”
安靖康都替他脸红,李酬勤更是不忍直视,这一闹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别说话了吧!
笑过之后,该继续还得继续,小公主安可可已经坐回到原位。下坐皆笑她不笑,眼神从未离开姜崖。这首诗她为姜崖赞叹,为他感到欢喜,自己心里也喜欢。一阵过后,神作虽可传世,看了看自己的画还是摇头不语。小脾气让他轻咬了下嘴唇,像是赌气,别有灵性。
接连读了几首称得上佳作的诗,除了首位两人其余都平平淡淡。
令人没想到的是,头彩并非姜崖大作,而是被上官流的一首山园小梅夺得。众皆诧异,只认为小公主终究年轻了些,山园小梅虽惊艳,更适合女性审美,要比之雪梅还差了些。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重复读了几遍还是不如雪梅来的妙。
上官流自觉羞愧,开口道:“殿下,在下此诗虽是有心之作,但仍比姜世子逊色许多,这头彩实不敢当,传出去我上官流实在无颜再作诗了。”
“上官学士大义,我辈典范,小公主殿下,雪梅鹤立,我等甘做陪衬。”
连郭清风都嬉笑着说了声:“是啊殿下,您不用避嫌。”
捎带羞意的瞪了他一眼,安可可带着赌气的口吻说道:“诗会都是识题而作,雪梅虽好,不扣题只能排第二。要是放在学堂中,不扣题可是要被先生骂的。”
有点无理取闹的一句话,骚人才子哑口无言。再看看画,这不就是冬天吗?没扣题?
“你们只看中雪,只看中梅,可人呢?”
一提醒,还真是。雪中梅前,那一男一女画的充满灵气,惟妙惟肖,一幅画中的精髓,就在此笔。
上官流低声道:“可这雪梅写的太好了些。”
安可可没理他,看着姜崖,眼睛里有埋怨,有委屈含糊不清。
姜崖无奈,朝她笑了笑,小公主又把身转了回去,不想理他。
姜崖只得轻轻抬笔,不一会又作出一首。众人好奇,这姜世子莫非这么短时间又有灵感?一天内莫不是要见证两首神作?
安靖康看着姜崖的笔杆,五指将案上的一张白纸揉出了五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