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失言,胡子嘻哈笑着硬往祁敛屋里挤,还没进门就闻到烤肉香味,进来就看见火槽四周搭着洗净的床单被面。
整个木屋比以前多了不少生气。
见到祁敛,阿大阿二阿三阿四忙停下手里的活,站直了身体,弯腰唤“主人。”
“怎么样,祁小刀,以前说你傻还不信,这才叫过日子。”胡子老大不客气,拿起一块烤好的肉就啃,一边啃一边赞叹,“可真香。”
阿三阿四利索地将床单收起来,去里屋铺床。祁敛在躺椅上坐下,也拿起一块肉,“快点吃,吃完赶紧走,我这边得赶路。”
胡子却墨迹起来,直到东边都能看到隐隐的晨光了,才走人,在下台阶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祁小刀,能成事就成事,可别硬来,别和老天争。”
“放心,我有分寸。”祁敛拍了下他肩膀。
将人送走,他掀开木盖,看着两个罗盘,托着下巴想起来。
根据风荷说的,二牛死在一八九二年,按现在所在的时间算,正好整整一百年。
那么回到哪一年好呢?
最后,他把时间罗盘拨到了一八八二年,想来当时二牛还是个不足十岁的孩童,还未到段家做长工。
一觉醒来,翻开镜子,仍是在雪蟒山,景象却有了很大的变化。雪已经融得差不多了,树梢冒了新绿,远处田间小道还有晚归的农人,赶着耕牛往家去。
天色还早,夕阳才沉了半个。
祁敛将阿大他们赶进箱子里,自己在躺椅上坐下,扒出一堆火炭,翻出两块红薯扔了进去。香味传出来时,外面终于黑了下来。
可两块红薯下肚,依旧没听到敲门声,又等了一会,他不由暗暗着急,心想子时前再不来人,他就先出去转转,探探二牛此时的情况。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了。
祁敛几乎从躺椅上弹起来,也没通过镜子看外面究竟什么情况,就一把拉开了门。而看到门外的人时,他愣了一下。
长袍背刀,竟然是个荒医。
看刀柄,是黑背刀。
这人看着二十来岁,长得不赖,眼皮很薄,让他的眼神总带着股傲慢的意味。一身青色缎袍,头上插着玉簪,不像荒医,倒像是哪家的公子哥。
“有事吗?”祁敛语气无意中就带了不耐烦,他一向跟这些养尊处优的人相处不来。
“我是祁家高祖第三十二代孙,祁远思。你是哪家的?”来人自报家门后,不答反问。
祁敛抿了下唇角,当即就要把门关上。
祁远思却推门挡住,“这地方是我先来的,天大地大,你别处去。”
祁敛真是想笑了,“先来地方便是你的,谁定的规矩?”
“老子刚才定的。”祁远思挑眉耸肩,这态度明显是找茬了。
祁敛目光冰冷,“有多远滚多远,别到处给你祖宗丢人。”
他再关门,祁远思再拦,嘲讽地笑起来,“祁敛,怎么,连名字都不敢报了?给祖宗丢人的是你,我记得三年前的祭祖大典你可是被赶出去了!”
祁敛脸色铁青,手掌咔地一声握紧。
祁远思更加得意,“所有的族人生下来就按辈取名,唯独你单一个‘敛’字。‘敛’,族长希望你夹起尾巴做人,别到处招摇,以免让其他家族知道我们祁家出了一个哭包!”
“我再说最后一遍,滚!”祁敛眼中生起戾气,见祁远思发怒要推门而入,掌上突然用力一推,将门给紧紧地关了上。
片刻后,听到一声惨呼,接着就是一阵怒骂。
他将门上的小窗关上,耳边终于清静。
端起凉茶喝了一大口,祖宗有训,同门不得相残,不然……他“啪”地一声将杯子摔在地上。
过了好久,阿大才敢从箱子里钻出来,将地上的碎渣收拾干净。
想给祁敛重新续茶,才发现壶已经空了,可这时候他不敢擅自出去取水,一时掂着个空壶僵在原地。
祁敛揉了揉额头,“倒杯酒吧。”
阿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主人终于招呼他做事了,忙一溜烟去取酒,差点没把水壶给脱手了。
酒藏在箱子旁的地板下,阿大取了酒,又将阿三阿四腌制的小菜盛上一碟。
祁敛只喝了酒,翻过镜子一看,外面月已至中天,便对阿大说了声,推门去了。
好一会阿大才回过神,眉毛费力地挑了下,作出一个勉强称得上是诧异的表情,主人这、这是正式接纳他们了?
祁敛出门才走了几步就瞥见不远处地上有个东西,拿起一看是个粗糙的小瓷瓶,里面竟然是一滴眼泪。
他看向不远处山坡上的小木屋,手上暗暗用力,最后还是向那木屋扔了过去。
至于祁远思能不能发现,发现不了会不会碰到什么麻烦,又与他何干?
夜晚的春天很是热闹,不断消融的雪水顺着山沟淙淙地流,花草在石缝中探出头来,耳边不时传来青蛙和虫儿的鸣叫声。
山下的村落隐伏在黑暗里,只村头的一家还亮着灯光,火焰颤动,将窗上的人影映得很是凌乱,这个时候竟然还没休息。
突然祁敛停下脚步,有个人向他这边走过来了,步伐很小很乱,走得有些艰难。
是个妇人,三十来岁,发髻挽起,粗布的裙摆直遮到脚面,行走间露出一双三寸的小脚。
她看到祁敛愣了一下,然后欣喜地跑过来,中途还差点摔了一跤,到了近前就向祁敛跪拜,被祁敛一把拉住。
“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妇人忙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陶瓶。
祁敛接过一看,竟然和刚才那个小瓷瓶里的眼泪一样,是“惊”。
为了迁就妇人的小脚,祁敛几乎走一步歇三步,到达山脚时,妇人果然领着他进了那间还亮着灯火的屋子。
屋子很是破旧,让人怀疑来风就能刮倒、下雨就能冲垮。屋中炕上铺着两床破旧的棉被,一老妇人正在安抚哭闹不休的小孙子。
见媳妇带人回来,老妇人激动地擦眼角,将孙子抱到炕边,“先生,你快看看我家二宝。”
孩子哭闹不休,眼珠通红,脸色蜡黄。
将小衣服往下拉了拉,便见胸口、后背青一块紫一块的,触目惊心。三魂中爽灵不在,只剩胎光和幽精,而且光色暗淡,再耽搁下去,恐怕有生命危险。
很明显这是被过往的魂梭子给吓掉了魂,想要找回来很简单,只是孩子太小,才几个月,还没有形成记忆,更不必说梦境。
要是强行窥探,对孩子会有损伤。
祁敛四下看了看,目光忽然盯在一旁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