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京城就被和城门之上的守卫封锁,城内到处被士兵贴满了告示,寻找觉悟。
只是半个时辰的时间,消息就遍布了整个京城,到处可见成群结队的侍卫挨家挨户地询问。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亓元的耳朵里,亓元不知道其中的内容,就笑着说:“难道那和尚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竟被满城通缉,如果我把人交出去,是不是还能领赏啊?”
一转念又说:“可都过去了那么多天,没吃没喝,应该早死在里面了,我先去看看!”亓元向那间空柴房走去。
他趴在窗口向里面一瞧,就看见觉悟盘腿坐在墙角,闭着眼睛,又说:“不会真死了吧?”
觉悟听见了亓元的声音,一睁眼扭头一看窗户,外面的人确实是亓元,觉悟用仅有的一点力气站起来,一边踉跄走去,一边向他喊到:“放我出去!你这歹徒,定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亓元一惊,说:“哟!命还挺硬,不过也好,拿你领赏去!”
说着,他就兴奋地走出了亓府。
觉悟扶在铁栏上,喊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过了没多久,亓元领着郑国泰走进了宅子,笑着说:“大人,就在里面!”
这会儿,他们已经走到那间关着觉悟的空柴房,郑国泰说:“人在这里头?”
亓元笑着对郑国泰一点头,说:“是,已经关了好几日,不过人还活着。”
郑国泰说:“开门!”
亓元打开了锁,把门一推,坐在地上的觉悟看见门被打开,又看见亓元站在门口处,想站起来,想斥骂,可是已没有力气支撑这些简单的想法。
郑国泰看了一眼里面的人,确实是觉悟没错,急忙对身后的几人说:“快去告诉皇上,人已经找到!”
其中一人说:“是!”之后,就转身快速跑开。
亓元笑着说:“大人,既然人已经找到,这赏银……”
郑国泰什么也没顾,就急忙走进里面,见觉悟低垂着眼,声音不禁有些抖动,说:“觉……悟……”
觉悟慢慢向他一抬头,只见他一身飞鱼服,头戴官帽,再仔细一看他的脸,十分惊讶地说:“觉泰……怎么是你?”
郑国泰说:“以后再跟你说,可你如何落得了这幅模样?”
觉悟扭头看着亓元,再无力的眼神也还是向他透出着愤怒。
郑国泰走向亓元,说:“是你把他关在这里的?”
亓元说:“小人早就料到这和尚背负罪名,才惶惶不安地到处乱走,所以抓了他,就等大人你们来的这一天。”
郑国泰说:“谁说他犯了罪?”
亓元说:“难道你们不是在通缉他吗?”
郑国泰又对身后的几人喊到:“将这人抓住,听候处置!”
话音刚落,亓元没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上前扣押住。
亓元忙说:“大人!小人不知犯了什么错,为何要扣押小人?”
郑国泰说:“你的命到头了!”
亓元惊讶地瞪着眼,说:“什么?”
郑国泰说:“他是皇上的挚友,你虐待,私自关了皇室的人,这罪名你几个脑袋都顶不了!”
亓元一愣,正准备挣脱逃跑,郑国泰一眼识破,立马抽出身后的绣春刀,拦在他的胸前,说:“识相的,就最好别动什么歪念!”
亓元惶恐着,看着那锋利的刀刃架上了自己的脖子,不敢再移半步。
郑国泰说:“去弄些吃的和喝的给里面的人!”又一人应声走开了。
没一会儿,刚才跑出去的侍卫就领着朱翊钧和觉树走来,郑国泰作揖说:“叩见皇上!”
亓元一看那身穿皇服之人,吓得三魂七魄尽失了一半。
觉树忙跑进屋子,看见觉悟坐在地上,一下子愣住了,心里是说不出的痛楚,觉悟举目望着觉树,轻轻喊了一声:“觉树。”他苍白无力的面孔是哭是笑,觉树已分不清。
他皱着眉,苦着脸蹲在觉悟的面前,眨巴几下闪光的眼睛,觉树看着他脸上的几撇红色印记,忙挽起自己的衣袖在那些痕迹上搓着,擦干净后,觉树十分忏悔地说:“对不起。”
觉悟听着他说的话,看着一滴泪又溢眶而出,觉树替他把泪迅速擦干,又抬起他的手,架在自己的肩上,搂着他向门走去。
朱翊钧一直站在觉树的身后,觉悟却不曾看他一眼,朱翊钧伤心,也难过,还内疚,感觉在他们简单的对话中,自己竟插不上一句言语。
觉悟和觉树走出了门去,走到亓元的面前,觉悟看着他,他只看了觉悟一眼,便立马低下头,觉悟说:“佛珠,还我。”
亓元依旧不看他,内心平静地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那串佛珠,觉树一把夺过,说:“这世上怎会有你这种邪恶的无耻之人!”
亓元看着觉树,心里的怒潮被他一语激起,扬嘴一笑说:“我就是恨透你们这类人!看着他一戒一戒地破去,他愤怒的眼神,听着他破口大骂,你可知道,我有多开心!”
觉树怒瞪着他,向他的胸口狠狠踢去一脚,亓元向后重摔在地上,捂着胸口,依旧狂笑不止,又说:“去他的和尚,老子就是死也从不后悔对你所做之事!”他看着觉悟,眼神犀利,里面是在场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内容。
这时,他的身后已藏着一把匕首,再一笑,他慢慢站起身,然后出其不意地向觉悟跑去,大家都惊愕之时,他已临近觉悟,展现了手中的匕首。
觉树反应迅速,拉着觉悟快速向后一退,同时用一颗菩提子击穿了他的肩膀,那迎向觉悟的匕首从亓元的手上脱落,掉在了地上,亓元惊恐着神情,很快又感到左膝盖被什么东西一穿而过,他便疼痛得跪在了地上,怎么也起不来。
觉树说:“我真想知道,你这种早该入地狱的人,是如何活到了今日,还有这一身皮囊的!”
亓元忍着疼痛,依旧嘲笑了觉树一声,说:“要杀便杀,还说什么!你断了我的筋骨,如此折磨我,和我这邪恶之人有何分别?”
觉树说:“休要把我和你这等人相提并论!你所受,不过是应得的惩罚!”
亓元笑了一声,说:“应得?在他们因为自身的怒气无处发泄的时候,对我的那些打骂!在他们只为玩笑而将我扔入茅坑的时候,那些笑声和声声不绝的嘲讽!在他们奴役我的时候,那些平白无故的唾弃和冷眼!在他们知道我害怕虫蚁之后,那些爬满我床上的红色蠕虫!我所受的那些……那些可都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十几岁少年应得的?”
看着冷面的亓元因为激动的情绪而闪动了目光,原本兴奋的人都沉默了,他身后那四个被扣押的同伴还是原来的表情,平静无奇。
亓元又说:“我们五人命途多舛,相聚只为靠自己的双手改变命运,终归不付初心,辛劳换来了这栋小宅子。可是,当我看到你们这些和尚,一副清高的模样向别人讨饭的时候,那让我恨之入骨,尤其仅用一些幌人的石像和言论就让万人向你们送钱,这是为何?凭什么你们生来至老死,就可以活得无忧无愁,而我们却要受世间最让人痛极的磨难?”
觉悟手中拿着那串佛珠,说:“和尚怎会不受世间的磨难?同样凡胎肉体,免不了生老病死,受七情六欲所困,不过都是这颗心作祟罢了,佛说悟,禅,空,想!不过是,悟出世间一切乱心之缘由,禅灭世间一切乱心之缘由,空了世间一切乱心之缘由,想念世间一切乱心之缘由,成书为后人所知,鉴者便缓解困顿!非非想,非想,四大皆空,乃禅之果,悟所得!”
看着觉悟苍白的脸上,那双炯神的眼睛,亓元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试水,也只为寻找一条更好走的路。如果当初清楚,就不会在家里的大人发怒之时,还傻愣着等条子;就不会和那些除了玩乐就只知道玩乐的孩子混在一起,见到都自个儿躲远一点;就不会为刻意鄙视自己的人卖苦力;就不会害怕小小的虫蚁,也就不会让任何人抓住自己的要害玩弄!通向光明的路也会更早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觉悟又说:“佛似盘香,一盘烧尽,又一盘燃起,去了的回不来,来了的也会去,可弥漫的是整个空间,镇静的是空间中的每一个人,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佛家不会强求谁,只为度己,度众生!”
是啊,信佛之人也是怀乱心之人,信佛的过程正是解乱的过程,至于如何走这个过程,在佛的面前皆自由自愿!也应该明白,那些想要的“知道”,很多都是前车之鉴,只是自己没有去看而已,不怨生来不够聪慧,只怨没有一个愿意去看清这世界的念头!
这世界由来浑浊,可澄一澄便清了!而佛说的,正是如此!又只不过路漫漫兮其修远罢了……
可亓元生来并没有接受“知道”的义务,更没有那个权利,而此刻的他唯一最明白的,不过是获重生,得来世不同的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