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搭在偌大的庭院中,台下数把椅子,下面坐着些看戏的人,郑妍诗随张居正坐下,戏角纷纷登场,便开始了一出戏。
“哐啋,哐啋,哐哐啋,……”
张居正看着戏台上的戏子摆手弄足,听着唱腔顿挫,入了神。
郑妍诗坐在他的身边的另一把椅子上,觉得戏子唱得无聊,说:“阁老,为何还不取血?”
张居正微微动了一下头,又摆正,说:“不急,我既然请你来看戏,就先把戏看完再说。”
郑妍诗说:“这次,希望阁老决绝。”
张居正有些意外地扭过头,把她一看,不见她丝毫的惧怕,又继续看着戏台上的表演,说:“你既然知道有去无回,为何还来此?”
郑妍诗说:“阁老不能死,妍诗的命算不上什么?”
张居正扬嘴一笑,说:“都是命,抛去一切,有何贵贱之分,我取了数十个人的连心血,她们的命在你看来也不算什么吗?”
郑妍诗一惊,不知道该怎么说,张居正说:“在大明,杀人犯了大罪,自从第一条人命葬送我手,我就是一个罪人,活着也只是在等将罪的一天。”
郑妍诗说:“阁老明慧,将我的连心血取尽,罪名也会掩埋,比起朝廷动荡,这不算什么。”
张居正说:“我哪有那么大的能力。”话音轻声,显得苍白。
郑妍诗说:“您有,您不是一个全白的人,总有人看得见您的暗处,若昭然,必会掀起风波。”
张居正说:“娘娘怎么知道这些?”
郑妍诗说:“身在宫中,有些事是被迫知道,来香庐多次,妍诗看见的和听见的不多,可也不少。”
张居正笑了几声,不停抖动着下颌白胡,看得出他笑得很努力,说:“宫中与伊殿的娘娘被皇帝专宠,看来不是没有道理。”
郑妍诗为他的话一愣,张居正又说:“其他娘娘都在后宫想着怎么争宠升位,各个勾心斗角,独你会真心替他着想,若这诡谲阳血之人是皇后,也不见得她会同你这般做。”
郑妍诗低头,说:“就算是这样吧!”话说得不经谈,可事实上也确实是为了他。
张居正又是一笑,说:“好好享受一下剩下的时间,等这出戏结束,就再没有机会看这粉墨登场了。”
郑妍诗听了他的话,开始认真地看起了台上的戏,他们安静了一会儿,张居正又开口说:“台上一出戏,台下一出戏,那些个戏角每唱一出,便是这世间的一段人生,戏总有唱完的时候,人生也有结束的时候,能登台演绎,就用自己的表演方式尽情展示,能记得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因为总会有下一出戏接着上。”
“哐……哐啋……”戏角亮相,退出。
张居正起身,说:“娘娘,随我来。”他依旧一拐一脚地走着,郑妍诗跟在他的后面,慢慢挪着步子。
这时,又一群戏角上台,摆好姿势,开始唱:“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
这时,朱翊钧已经领着一队挎刀的侍卫来到香庐大门,率领的人除了他,还有郑国泰,身为锦衣卫同知,又是郑妍诗的亲哥,不能不来,还有觉树,抱着复仇的心而至,还有觉悟。
听见动静,络银急忙下马车,看见来的人朱翊钧,激动得满面欣喜,作揖说:“叩见皇上!”
朱翊钧说:“妍诗呢?”
络银说:“娘娘在里面。”
朱翊钧一边怒斥:“朕不是说了不能来这吗!”一边向着大门跨步走去,可很快便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将自己往回推。
朱翊钧惊讶地说:“怎么回事?”
觉树走上前,说:“这里被人用障术设了屏,不破了进不去。”
朱翊钧大喊:“包围香庐,里面的人一个也别让出来!”话音刚落,侍卫便整装散开。
朱翊钧对觉树说:“如何破了这屏障?”
觉树伸出手触摸了一下屏障,然后说:“都让开,我来!”
说着,他后退了一段距离,然后一手握着两个菩提子,开始聚力,很快,他的双手就被银光团团围住,说:“正好灵能释放突破重数,就拿你开刷!”
再一看,他已将手中的银光挥向上空,就在银光停留在半空那一刻,四处亮光炸开了来,惊起一阵晴天霹雳,响彻四方,香庐里闻此动静的人都慌张起来,戏台下正专心看戏的人瞬间跑没了,可台上戏角的职业素质甚是强,戏没唱完,决不离开戏台,于是他们继续唱着“咿呀”!
行走中的张居正和郑妍诗急忙仰头一看,大门上空弥漫着大量烟光,还看见很多裂缝在屏障之上不断拉扯,逐渐显露出大片清晰可见蓝天的空洞。
张居正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使劲喊到:“迤孑!”
很快,迤孑跑到他的身边,张居正说:“怎么回事?”
张居正说:“阁老,有人从外面使力破了屏障。”
张居正说:“谁?”
迤孑说:“不知。”
随后,“嘭!”一声,是大门被撞开的声音,听着急促的阵阵脚步声和刀脱鞘的声音,张居正的内心惊慌起来,他扭头看着郑妍诗,只见她的一脸茫然,说:“你说了来这的事?”
郑妍诗回过神来,说:“没有,没人不知道。”
“妍诗!”郑妍诗听见这熟悉的叫喊,忙扭头一看,迎面而来的朱翊钧,这时候,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脸上满是复杂说不清的情绪。
朱翊钧看着她,吃惊郑妍诗真的在香庐,可叫他更惊讶的是那个白发拄拐之人的脸孔,是如此熟悉。他情不自禁停下了脚步,看着张居正,说:“先生?”
这时,从房檐下冲出来了一群锦衣卫和耿秋,他快步走到张居正的身边作揖,说:“阁老,卑职来迟,请恕罪!”
看张居正的目光在前方一寸不离,耿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惊得张大了口,说:“皇……皇上,这……”
此刻的氛围极其紧张和尴尬,就在他们都僵持的时候,郑国泰匆匆走来,看见郑妍诗,便喊:“妍诗!”
郑妍诗移动目光看着他快速走近,又将自己拉住,从张居正的身边走开,说:“你怎么样?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这时,觉树和觉悟也跑来了,看清楚觉树后,张居正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就连手中的拐杖也从他手中倒下,在地面摔出了闷脆的声响,他心中的恐惧支撑着他像一尊石雕一样,屹立在原地。看见觉树还活着,更吃惊的应该是迤孑,他居然失策了。
迤孑难以接受地说:“这不可能,你不可能还活着!”
觉树故作一笑,说:“没错,中了你那掌,我还好好的活着,这确实不可能,所以你现在看到的我,是回来讨命的鬼魂!”
迤孑怒气冲冲,说:“你!”
张居正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就似缓解疲劳,看着朱翊钧说:“看来,你都知道了。”
朱翊钧深吸一口气,说:“先生,你不该行此事!”
张居正说:“没有诡谲阳血女子的连心血,我会死。”
朱翊钧说:“可以想其他办法,害那么多人命,先生于心何忍!”
张居正暗自叹气,摇头说:“没有了,没有其他办法,这唯一的办法,我都已快用尽。”
朱翊钧说:“你不能再害妍诗的性命,否则,你的罪就更大了。”
张居正笑了一下,说:“今天不是她死就是我亡,你做个抉择。”
朱翊钧说:“先生不要逼朕……”
张居正说:“你一直称我为先生,我何曾没有逼过你,现在就再教你,国之重,你的肩上站着千万民众,是我照亮你的路,找到方向走下去,你想好如何在国和一个女人之间做选择。”
朱翊钧说:“这大明的天下是朕的,妍诗也得好好活着!”
张居正嗤笑一声,说:“不能,你不能同时兼拥两者,必须二选一!”
朱翊钧说:“为何不能?”他的语气显得有些高昂。
张居正说:“现今的形式,若我是你,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抛弃这个女子!”说着,他看向郑妍诗,扭头又对朱翊钧说:“我知道,就算今天以她之血救了我一命,再没有诡谲阳血女子的连心血,我同样会死,但是这期间,我可以处理很多后事,只要解决了,你可高枕无忧地将皇帝之位坐到老,信我!”
朱翊钧一愣,说:“朕是皇帝,如何做是朕自己的事,用不着先生再来费心!”
张居正惊讶于他的这番话,故作一笑,摇头说:“就你?”
朱翊钧说:“先生不信我!”看着张居正冷着面孔,又说:“若先生真难逃这劫,在天之灵,会看着朕亲自将国家治理得很好。”
张居正说:“这么说,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朱翊钧端正身姿后拱手,恭恭敬敬地向他一鞠躬,说:“这是最后一次向先生行礼,朕会带妍诗离开香庐,先生自行安好!”
张居正冷静地看着他转身走向郑妍诗,然后朱翊钧说:“走!”
这时,迤孑冲上他们面前,严厉地说:“不许走!留下郑妍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