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外面有一姑娘,是来收杂草堆的。”仇一走来说到。前几日,冯保锄了些花中窜长的杂草,正堆了高高的一摞在园中,让仇一去外面找户农家,问若是需要便来取,那农家今日正好架着牛车来拖草,路遇千黛他们,一问便知悉,于是千黛扬言帮农家去取草,农家喜,便同意了。
冯保写着字,漫不经心地说:“嗯,让她进来。”
牛车和老黄牛拴在不远处的一棵垂柳树下,千黛手拿着锈迹斑斑的粗绳,另一头正系着一根旧年的三头木叉,方便揽草和捆绑,她身后跟着闫奚,拿着同样的工具。
仇一打开门,说:“你们进来吧。”看见仇一的面孔,千黛就想到九年前那日来高家问剑的他,心中顿生灭世之心,可她忍耐,忍耐,再忍耐,表现得一脸平静。
闫奚和千黛两人相视后,走了进去,很奇怪的是,里面的环境让千黛有那么一瞬想放下杀心,因为太过宁和,但也只有那么一瞬,她可是准备了九年!仇恨了九年呐!
她逐渐走近冯保,正看见一个历过沧桑的朴素文人在伏案书写,千黛心想:那就是冯保?就是万恶不赦之徒吗?可看上去……怎么也不像!多少次,她准备暗杀冯保,都被他身边的强盛之人所阻挡,连他的脸面都未见过,就不得已败退。
仇一说:“这边,你们跟我来。”仇一领着他们从廊亭走过,来到后面的齐围墙高的草堆前,又说:“你们能快点最好,我家主人不太喜欢别人来扰清静。”
千黛和颜笑着说:“是,是,我们一定快!”说着,就扭头示意闫奚向那堆杂草伸手。
仇一看着他们正搂草,就转身走了,千黛稍微扭头看着仇一走开,再一看冯保那正认真地写字的背影,就决定此刻出手,一眨眼的功夫,风一般的声音响起,就看见千黛手中的那木叉脱了尾绳似箭一般飞向冯保,木叉三头都被千黛特意削得锐利,其中就有一尖头正好迎着他的后背。
就只是风一般的声音,冯保都清晰地分辨出来了,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跳开原来的位置,那脱绳木叉便狠狠摔在桌上,划破纸张,打翻墨水,又滚出去好远。
见此动静,仇一拔剑向千黛跑来,而握紧拳头的千黛早已近一脸惊愕的冯保身前,他很快收回神,冲着千黛就重重挥出去一掌,那掌根落在她的肩头,她被拍退了几步,这时仇一已持剑指向她的胸膛,她只得迅速一退再退。
见此紧张的一幕,闫奚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抱起脚边的石头帮千黛,还是挑件更顺手的工具再去,没有多想,他将手中的捆草工具绾做一团,边跑边向仇一砸去,那团木绳重重击打在他的身上,仇一一惊,满腔怒火就转向手无缚鸡之力的闫奚而去,闫奚惊慌大叫,拔腿就回头跑。
千黛正着急,冯保不知怎么就站在了她的面前,一扭头,冯保就单手扣住了她的脖子,怒言说到:“跳梁小丑,也敢来此造次!说,你是谁?”
一眼看见墙上觉悟露出的整个脑袋,和他略显紧张的目光,千黛立马伸出手悄悄示意,觉悟就安静地埋下了头,她瞪着冯保的厉眼说:“你干了那么多坏事,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恐怕早已忘了九年前……高家宅冤案了吧!”
冯保没有表现出意外,却是仰天大笑了一声,说:“九年了,咱家可是等了你整整九年呐,还以为你能多大本事,就这样不堪一击,让咱家实在为难!”他说话期间,千黛便将手慢慢伸进怀里。
千黛嗤笑一声,疑惑地说:“你为难?”
冯保说:“咱家和高仪并无事端,可他疑心重,高供离开皇宫后,他便怀不轨之意,高骥不守信用,更抱反叛之心,还有你……难道高家就不能出来个还算有脑子的人吗?高仪那个老蠢驴,处心积虑要害死咱家,反倒自食其果,喝下了个人为咱家准备的毒酒……”
千黛激动地说:“不!不是这样的,他以廉洁奉公,万般不会做此等事!是你,是你杀了他!还有我高家十口人,可都是你所灭!”
冯保叱笑几声,说:“为了权利,为了保位,他可要置咱家于死地呐!……咱家不过是陪他玩到底,让他尝尝自己种下的恶果罢了!对于你们,咱家已经相当照顾,可高骥事后却偷偷炼剑,还造就了墨涎,一把咱家碰都碰不得的剑啊!他不是为了起反,还能是什么?”
“真当你爹有那本事能弄到存世十万年的乌骨,若不是咱家运给他的那些金银,他怎能功就?你高家怎么就不能安分地接受高仪忧郁化疾,呕血而亡呢?若不是一把墨涎,咱家也不用担惊受怕,无奈只有杀了高骥一家……”
另一边,仇一将闫奚追得乏力,闫奚扶在大圆花台上,大口喘着粗气对另一侧毫无色变之态的仇一说:“等等!”
仇一停下,瞪了他一眼,说:“你们受谁人指使,来这行刺?”
闫奚一边喘气,一边说:“我们……我们是受人指使,你要杀,该去杀指使之人才对,别追我了!”
仇一说:“谁?指使之人是谁?”
闫奚喘了几口气,说:“这个嘛……他是……他是个很厉害的人……”
仇一伸出剑向他一指,说:“别废话,快说!”
闫奚说:“他是……”仇一正竖起耳朵要好好听,闫奚却往后一退,转身又迅速跑了。
仇一怒言说到:“该死!”向着闫奚的身影跑去。
千黛苦笑着,笑湿了眼眶,说:“可笑!一把剑就把你冯大太监吓成了那样,说出去,就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冯保摇头说:“咱家不会让天下人知道此事,不会让你们走出这里!”话毕,他收紧了握住千黛喉咙的手。
而千黛已经抽出那把早已备好的匕首,正要刺向冯保,又努力地说:“说我高家人疑心重,是你才对,我爹练武的灵根不实,无法练出上乘的功夫,他不过是出于喜好而炼剑,都只为满足自己的一点兴趣啊!
冯保一愣,他的眼皮有些不受控制地抖动,握住她的手便稍微有些放松,心里想的是,难道真是自己疑心也重,误杀了他家十口人吗?在那皇宫之中,在那司礼监,在那掌印的位置,他练就了一副铁肠铜心,可是没想到那种因身居高位,受他人觊觎,受小人算计而惶恐,有史以来的心理,不知不觉也深扎入自己的每一根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