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巧坐在山石上。石头还在远处蹦跳玩耍,不知道张巧刚刚死里逃生。天空又下起了细雨,张巧察觉到自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身体里的暗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斥全身的一股力量。这力量蠢蠢欲动,呼之欲出,张巧沿着山坡奔跑,想要把这股力量发泄出来。前面有一处三丈多宽的沟堑,他没有停下,而是纵身一跃跳在空中,张巧确定自己可以跳过去。果然,他轻飘飘地落在了对面。
张巧捡起身边的一块海碗般大小的石块,石块在张巧手中轻飘飘没有一点重量,张巧将石块远远扔出去,大石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在几乎消失在视线之外的地方落了下去。张巧站定了,朝着山下大喊了一声,回音不断,响彻山谷。石头停止了玩耍,歪头愣愣看着远处的张巧,不知所措。
张巧拥有了常人所没有的力量。他知道这力量一定来自于这绿色的山泉和这些神秘的四脚银鱼。张巧更加确信自己能离开这里。
张巧的力气让他做起木筏来更加得心应手。他推倒了两棵树,将粗大的树枝折断,捆扎在一起,木筏渐渐有了模样。这段日子,石头长大了不少。身上的绒毛渐渐褪去,换成了更鲜亮的羽毛。可是它却一直没有学会飞翔,最多是跳起来扑扇几下翅膀。张巧拿不准它到底是不是一只鸟。
最近几天,石头很少玩耍,整日里仰头看着天空,不知在琢磨什么。“石头你在看什么?”张巧知道它无法回答,只想说点什么,“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你想和我一起走吗?”石头不理不睬,依然仰头看天。张巧忙着做木筏,也无暇顾及它。他早已经想好了,要带着石头一起走。只是,他的这个想法并没有实现。
在张巧被困在这里的第四十一天,木筏扎好了。张巧劈了两块木板当作船桨,又摘了一些果子装到木筏上。此时正是正午,阳光分外刺眼。张巧去叫石头,发现石头跳上了石丘上面的鸟巢里。它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那里了。
“石头,”张巧喊道,“我们该走了。”
石头仿佛没有听见。张巧爬上了石丘,来到石头身旁。石头有些焦躁,在鸟巢中来回走个不停,嗓子里还发出阵阵低鸣声。
“石头,你怎么了?”张巧觉得它有些不对。
太阳忽然被什么遮住了,一片阴影投射下来。张巧仰头望去,一双巨大的羽翼出现在了上空。
张巧从未有过这种感觉,那是一股撼人心魄的气息。乌金色的双翼每扇动一次都如同巨浪在翻滚,巨浪边缘是卷起的锈红色的浪花,青黑色的身体和头颈好像覆盖着坚硬如铁的鳞甲,那上面还有弯曲的,血红色的喙。这是一只巨大的鸟,大到遮天蔽日。
巨鸟在上空盘旋,发出了几声高亢的啼鸣,震得山谷嗡嗡作响。石头也跟着啼叫起来。张巧这才发现,石头和那只巨鸟的啼鸣声非常像。石头扇动着翅膀,不断蹦跳,看样子想要飞起来,但又一次一次跌落。张巧捧起了它,石头和张巧对视着。
“它来找你了,对吗?”张巧轻轻说道。
石头看了看天空翱翔的巨鸟,又用头蹭了蹭张巧的手。它头上的绒毛已变得束束分明,结实而有弹性。
“去吧,它才是你的家人。”张巧的声音很哑。他走到石丘边,双手用力将石头抛起来。石头拍着翅膀,歪歪扭扭兜出了几道弧线后,终于稳稳飞了起来。石头在张巧头上不断盘旋。巨鸟又开始啼鸣,同时向东边缓缓飞翔。石头轻巧地翻了个身,笔直向巨鸟方向追去。张巧站在石丘上,看着石头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
张巧上了小船,出了山腹,他不知流霞山的所在,只能向东而去。划了大半天,张巧依然不见疲惫。忽然,张巧听到了水流的声音越来越大,夹杂着震耳的轰隆声。张巧探起半个身子向前看,河流在不远处的前方消失了。他揉了揉眼睛,这次看清楚了,河流没有消失,而是跌落了下去,前方就是悬崖,小船已经不可阻挡地漂了过去。张巧不知道下面有多深,只听到落水的巨大轰鸣,已经让人心悸。越来越近了,他来不及多想,紧紧抓住小船。悬崖就在面前,张巧闭上了眼睛。小船在一瞬间似乎停顿了一会,然后猛然一冲而下,随着瀑布重重地砸在水面上。
张巧不识水性,空有一身力气却依然不住下沉,在呛了几口水之后,他终于沉入了水底。
张巧感觉自己似乎沉睡了很久,眼前是无尽的黑暗。“这是哪里?到了晚上吗?为什么连个星星都看不见?”张巧想着。突然一阵颠簸。“我还在水里。”他挣扎着要游出来,却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一个大浪砸在他身上,张巧感觉胃在猛烈翻滚,他一鼓劲,猛地坐了起来,吐出一口水。他睁开眼睛,面前的一切让他有些迷糊,这里没有汹涌的河水和瀑布的轰鸣。只有山间的小径,路边的山桃树和一丛一丛的野花,在他身旁不断倒退着。
“爷爷,他醒了。”一个姑娘的声音在张巧身后响起,声音很脆,比那鹂鸟的叫声还脆。
张巧转回身,他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架牛车上,赶车的是个凡族老人家,头发花白,身手却很利落。车上还有一个小姑娘,看年纪似乎比他小上两岁。乌黑的两个大辫子随着牛车的颠簸,晃来晃去;圆乎乎的脸蛋上,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张巧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空空的,他的心沉了下去。
“你在找这个吗?”张巧抬起头,黑水符正在女孩的手中,她把黑水符扔回给张巧,说道,“我们把你抬上牛车的时候,它从你怀里掉了出来。”
老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子,命够大的,亏了我孙女眼尖,要不,没把你淹死,也得让黑熊把你给吃了。”
“我叫柳容,”女孩笑着说道,“你叫什么?”
“我叫张巧。”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张巧反问道。
“这里叫黄梨坡,”柳容说道,“前面山坳拐过去不远就是我们住的黄果村。”
“流霞山离这里还远吗?”
“流霞山?”老人在前面说道,“远着呢,从这里往东去,还要走上近千里路。”
“多谢!”张巧说着跳下牛车,便要离开。
“等一下。”老人停下了牛车,“你要去流霞山?”
“对。”
“就你一个人?”
“没错。”
老人微笑说道:“孩子,流霞山路途遥远,我劝你先不要急于赶路,到我家里歇息一晚,明天上路也不迟。”柳容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张巧,等着他的回答。
张巧本不想拖累旁人,无奈肚中饥饿,想了想,便点头答应。柳容拍手大笑。
牛车不紧不慢地走着,出了山,又过了几片田地,天色渐暗,沿路行人多了起来。迎面遇见了,都笑着和老人打招呼。绕过一个土坡,牛车进了村,在一个瓦房前停下了。
房前有一个中年汉子正在劈柴,他赤着上身,肩臂上都是隆起的肌肉。一个妇人从屋内走出来,手中捧着一个木盆。
柳容跳下了车,大喊着冲过去:“爹!娘!你快看,我们捡回来一个人。”
两人扭头看过来,满面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