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雪不是很大,却依旧是寒冷,特别是这后半夜,寒风呼啸,更是冷彻。
“师姐,我冷。”石山弱弱地说了一句。
“想想阿空,他现在的痛苦比我们更深百倍。”红鸢道。
石山低下头,很是努力地摇了摇头,然后咬着牙又又挺直了腰板。
或许也就只有像石山这样心智不全之人才会痴痴信她来这云山,请江水寒下山帮忙,毕竟圣坛和江水寒他们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都不会是朋友,更是敌人,只是念着叶空与江水寒仅有的那一丝旧情,红鸢想赌赌看。
雪虽不大,却悠悠扬扬已经没过脚踝,雪水渗进鞋袜实在冷彻刺骨。
沙沙沙……
一阵踩踏积雪的声音传来,红鸢抬头一看,来人是修鱼。
“看来你在这里待着还不错。”
修鱼点点头。
“你是不是想知道叶空发生什么事了?”
修鱼又点了点头。
“带我见江水寒,这事只有她能救叶空。”
这次修鱼犹豫了,他摇头,拿出纸笔递给红鸢,红鸢眉头一皱,她神情难掩痛苦,看着修鱼说道:“叶空都要死了,你还要我跟你慢慢写下吗?”
修鱼连连摆手,指了指云山的大门,摇头,又将手里的纸笔递给红鸢。
红鸢大致能明白修鱼的意思,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拍了拍修鱼的肩膀,说道:“若江水寒无意下山救人,就算我写再多也没有用,你只需替我转达一句话,若她再不随我下山,叶空绝对活不过下个月。”
修鱼心中一紧,瞪大眼睛看着红鸢,希望红鸢能够解释些什么。
“说来话长,你先去传话。”
修鱼绕过大半个山头回到安乐村的竹屋,屋内灯火俱灭,但江水寒尚未入睡,修鱼潜入院子,正要往江水寒房间窗户下面去,突然便被人叫住。
“修老弟,你这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做什么?”黄合从暗处出来。
修鱼摆摆手。
“我记得你的房间不在这里吧?”
修鱼咽了咽口水,有些尴尬地扯出一个笑容,指了指莲华房间的方向。
“莲华早就睡了,更何况你这大半夜来找这个大姑娘也不合适,还有你手里那些什么?情书吗?”黄合突然收敛笑容,语气一转道:“还是替外面那两个人通风报信?”
修鱼想解释,可是有口难言。
“你原也是圣坛之人,我怎么会把你忘了,把你手里的纸张交给我,别再掺和外面那两个人,今晚之事我便算了。”
修鱼将信纸放入怀里,显然不愿交出来。
“执迷不悟!”
黄合直接动手,一套擒拿上手,迅而猛,修鱼连连格挡,步步后退,黄合武功比上修鱼稍逊色几分,修鱼不愿伤他,没有出招,只得被打的节节败退。
修鱼被黄合拿下,双手被反缚身后,整个人被按在雪地里。
“住手!”此时江水寒从屋里跑了出来,她推开黄合扶起修鱼,将修鱼护到身后。
“寒姐,你这是做什么?”黄合略带埋怨看着江水寒,而在院子后面的黄转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看到这番场景,心中大致也明白几分。
“不要为难修鱼,是我让他去的。”
“寒姐!”黄合少有的皱起眉头,道:“父亲说的对,为了你为了已经去世的义母,你就不该再理会外面这些事,特别那个叶空的事,寒姐!你不要再犯傻了好不好?”
“老四你冷静一点。”黄转拍了拍黄合的肩膀,接着对江水寒说道:“寒姐你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不过这次无论如何,我们不能眼睁睁看你再将自己陷于险境。”
“小转,小合……”
看着双方僵持,修鱼犹豫是否该告诉江水寒,修鱼和黄家人一样,不希望江水寒再陷泥沼,但是站在红鸢的立场,修鱼更无法放着叶空不管。
一只手搭在修鱼的肩膀,修鱼陡然一惊,转头一看竟是黄起,修鱼隐匿查踪的功夫在圣坛除了无月算是一绝,就算叶空也无法轻易逃过他的追踪,而这个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自己还无所察觉,黄起的武功实在深不可测。
“这大半夜的,你们几个也不嫌吵闹。”黄起语气平缓,应该是刚刚酒醒。
“大哥。”黄转和黄合对黄起拱手行礼。
“大哥。”江水寒看着黄起,说道:“难道你也要阻止我?”
黄起看了两个弟弟一眼,又看了眼江水寒,最后对修鱼说道:“小鱼儿,把信纸给我吧!”
修鱼微微一怔,还是拿出怀里的信纸递给黄起,黄起微微一笑,摸了摸修鱼的头,道:“都这么晚了,天还这么冷,小孩子也该早早睡觉,进去吧!”
修鱼犹犹豫豫,朝江水寒看了一眼,便点头进屋里去了。
黄起打开纸张一看,神情并未有太多变化,他将信纸交给江水寒,道:“寒儿,这由你自己决定。”
“大哥!”
黄起举起手来打断了黄转和黄合的话,江水寒看向纸上所写:安魂香毒发命危。仅仅七个字,却让江水寒如感雷霆霹雳,她不自觉握紧了信纸,黄起自然察觉江水寒的举动,黄起道:“这是你的缘,你想去想留,父亲和母亲还有姨娘那边我会替你交代,但是你要清楚,若留,可在云山之中与家人享这一时太平,若去,此行危险生死不定。”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江水寒收起信纸,她看着黄起说道:“我想救他。”
黄起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他拦住欲要阻挠的黄合和黄转,道:“你先回房,明日一早我便送你下山,至于外面那两个圣坛的人,今夜便尝点苦头。”
“多谢大哥!”江水寒终于露出笑容,她转身便回了房间。
等到江水寒回房,黄起便让两个弟弟回去休息,黄转道:“大哥你真打算让寒姐下山吗?”
“这不是我的决定,是她的决定。”
“可是你这么做就是送羊如虎口,寒姐会死的!”黄合有些激动,缓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义母的死还不够吗?”
黄起微微垂眸,抱着手,轻声道:“寒儿刚刚笑的很开心。”
这话黄转两兄弟听的是没头没脑。
“自从你们上山以来,那是寒儿第一次真正在笑。”黄起边往外走边道:“寒儿只是在活的行尸走肉还是有血有肉之间做出选择,而且你们也没必要如此悲观,如你们所言,外面的人必然在意叶空,叶空心中有寒儿,那么无论如何他必然会护寒儿周全,此行说不定还真能给我带个妹夫回来。”
“大哥……”
第二天,云山山脚,江水寒牵着马跟眼前的家人道别。
黄谷虽然被黄起说服,但心里还是千百般不愿意,还在房间生闷气,还有白姝之也没来。
告别方芸卿等人,黄起陪江水寒走了一段。
“小娃儿长大了,想当初你才这么大。”黄起比划了一下笑道。
“大哥又笑话我。”
“老生常谈,出门在外多加小心。”
“嗯。”江水寒重重点了点头,道:“大哥,谢谢你。”
“不必说这种话,真有心,便带个妹夫回来给哥哥瞧瞧,我可是听说了,妹夫姿色不错。”
“大哥你胡说什么……”江水寒脸颊顿时偏红。
“好了,赶紧去吧!”
“再会!”
江水寒跨上马背,对黄起拱手拜别,驾马往红鸢的方向赶去。
从云山赶回西阳城路途遥远,三人连夜快马加鞭也走了足足五天的时间,这才在日落前赶到。
现在正是战时,西阳城远不如曾经繁华热闹,到处都是镇南王的兵马,街道上没什么人,每个人都低着头走路。江水寒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自小生活在这里,如今已是人物皆非。
三人牵着马走在街道上。
“江小姐,无论如何,真的多谢你愿意跟我下山。”红鸢道。
“不必言谢,我与你们,实在也分不清谁欠谁的。”
红鸢神情微微暗沉,似乎是心有愧疚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道:“你放心,这次至少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多谢红姑娘。”
三人来到霍家庄,看那高贵庄严的门户,这里倒是越来越辉煌了。
将马交给仆从,红鸢原本还要与江水寒先行休息一下,江水寒拒绝了,她想先去看叶空。
霍家庄里安静异常,四周弥漫着一种令人齿冷的气压,红鸢在前面带路,江水寒感受到,自从进霍家庄到现在,红鸢原本焦急的情绪变的有些不安起来。
“他的情况如何?”江水寒突然发问。
红鸢顿了一下,道:“很糟糕,自从他被关进地牢之后,他的情绪很不稳定,常常发狂,送饭和送药的人被打死了三个,五个重伤,之前师傅所制的药,效用只能暂时安抚一阵。”
“等等,你们为什么要把他关进地牢?他不是你们的鬼将吗?”
“这个说来话长,我之后再跟你解释吧!”
“你不是已经制出安魂香,难道失败了?”
“安魂香是制出来了,而且我也给叶空服用,可是每次服用之后叶空全都吐了出来,我可以肯定安魂香的药方是对的,所以我实在无法解释这是怎么回事,我试过调解药方,可是叶空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我实在是想不到办法,这才去云山找你,或许你体内的药还有用。”
“你的药方是按我体内的安魂香所调制,若失了效用,那我的还能有用吗?”
“我不知道,也只能赌一把。”
两人走到离地牢不远的地方,突然一声嘶力竭的吼叫传来,江水寒吓了一跳,红鸢一听,顾不上江水寒便朝声源飞快跑了过去,江水寒随即跟上,她心里隐隐觉得,刚刚那个声音,是叶空。
地牢里乱糟糟的,哐哐当当铁链碰撞的声音,几个守卫的手足无措,他的手脚被锁上铁链,衣裳破损的厉害,蓬头垢面,面目狰狞,像极了被困囚笼的野兽,哪里还是曾经那个目空一切的叶空。
江水寒站在门口,看着叶空心里突然抽痛了一下,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淌着浓重的猩红。
“阿空,你冷静点。”红鸢试图安抚叶空,却被一把推开,狠狠摔了出去,叶空抬眼看向江水寒,他的眼睛布满血丝,仿佛看到猎物一般,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发疯似的几欲冲破束缚要撕烂江水寒。江水寒这才反应过来,叶空是闻到她的气味,这才突然发狂。
江水寒迈步走过来,她越靠近叶空便愈加癫狂,红鸢拦住江水寒,道:“不要过去,他现在已经认不清人了。”
“他还记得我的气味。”
“他闻到的是你体内的安魂香,按现在这情况,他会把你活活咬死的。”
“我相信他。”
江水寒定定看着叶空,红鸢看着她,她眼神十分坚定,又看了眼叶空,最终还是让开了。
江水寒刚迈进一步,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了过去,四周一阵天旋地转,直到脖颈传来剧烈的刺痛,叶空的脑袋埋进江水寒的脖颈,屋里安静的只剩下吞咽的声音。江水寒没有去去想自己的脖子被如何啃咬,她抬起手,轻轻拍打着叶空的后背,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这句话仿佛带着什么法咒,叶空神情渐渐不再那么狰狞,目光恢复了光亮,他微微一怔,松了口,将头抬了起来,看着江水寒,先是惊讶,然后渐渐欣喜,转而又是惊恐。
“江水寒……”叶空伸手抚上江水寒脖子的伤口,声音沙哑。
“是我,我没事。”江水寒握住叶空的手。
叶空猛的将江水寒抱在怀里,紧紧的抱着,江水寒能够感受得到他的不安与激动,她没多说什么,只是回应以拥抱。
不多时,江水寒便感受到眼前人浑身气力一收,整个人瘫软在江水寒身上,叶空看着瘦,但是一点都不轻,江水寒一下被他压倒在地,然后便感受到一阵均匀的呼吸声,叶空居然睡着了。
“江小姐。”红鸢见状过来。
“他睡着了。”江水寒说着跟红鸢一起动作小心地将叶空推到一边,不过江水寒的手却被他紧紧抓住,江水寒无奈笑了笑,红鸢只好吩咐下人先去准备饭食,自己便留下来替江水寒包扎伤口。
“找你回来果然没错,他这些天不吃不喝不睡觉,被药瘾折磨,我都以为他要撑不过去了。”红鸢苦笑着说。
江水寒笑而不语,她替叶空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他消瘦不少。
“你应该也感受得到,叶空对你远不是一般的情感。”红鸢试探着问道。
“我知道。”
江水寒对叶空神情动作都十分温柔,明白人都该知道,何况红鸢,其实在叶空对江水寒的念念不忘,到江水寒如此干脆答应下山,红鸢就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他怎么会这样?按照这情况看来我的血对于他还是有用的,为什么你的安魂香会不起作用?”
“至少药方没有问题。”红鸢有些欲言又止,江水寒觉得她应该有所隐瞒,但并不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红鸢站起身道:“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红鸢离开之后,江水寒便坐在叶空身边,看他熟睡的模样,江水寒很少看见叶空睡着的样子,像这样安静宁和更是第一次。
江水寒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叶空,擦去他脸上的血渍,他的手腕被锁链磨破了皮,皮肉模糊,江水寒想起那日在听雨阁的时候,他身上那一道又一道的伤疤,再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忍不住心疼。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副肉体凡胎罢了。
“水寒……”叶空突然呓语着,“别丢下我……”
心里咯噔一下,江水寒自己或许也没发现现在的她笑的有多开心,就这句话也不枉江水寒从云山赶来了。
虽然是阴森的地牢,但两人那和谐的画面却仿佛照耀了整个地牢的灰暗,红鸢终于转身离开。
“辛辛苦苦这么久,还不是拱手让人。”无月突然从走廊外下来,动作利落跳到红鸢身边,红鸢完全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走着,无月一贯不依不饶,他跟着红鸢的脚步,接着说道:“你真的甘心就这么拱手让给江水寒?”
红鸢冷冷瞪了无月一眼,边走边说道:“此事师傅已经全权交给我处理,你不需要插手。”
“别这么针锋相对,好歹我是你们的师兄,当然要关心师妹。”
“关心?”红鸢冷哼一声。
“当然。”无月依旧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对叶空做了什么,还有你下面是怎么回事。”
无月笑容瞬间僵住,他阴阴地看着红鸢,凝气于掌心,直接出手一掌拍向红鸢,红鸢没想到无月这么突然,她堪堪闪身避开,无月从袖中甩出两记飞镖,红鸢再次躲开,手臂的衣裳却被划破了,杀气十足。红鸢也抽出匕首冲向无月,两人缠斗,几十招下来不分胜负,不过红鸢显然打的有些吃力。无月一踢飞了红鸢手里的匕首,指间的飞镖离红鸢的眼睛不过一指之隔。
无月挑了挑眉,脸色暗沉,声音却透着邪邪的笑意,他抵着红鸢的下巴,说道:“师妹,你的身手差了不止一点点啊?”
“哼!”红鸢打开了无月的手,转身便走。
“你以为你比我好到哪里去?”无月在红鸢身后大声说道:“他对于你而言,不过就是个物品,你只是想占有他罢了,为了占有,你跟师傅的以他为交易,如果叶空知道这些,你觉得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我们都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