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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命运与抉择(下)

诺达平原的西方,一辆金色装璜的崭新列车向着佛罗宾斯边境的方向行驶,显摆的华贵装饰生怕别人不知道车里乘客的地位,车头拉着红色的横幅飘荡在空中,崭新的车身是纯白的,白的就像教皇身上高洁的圣衣,车顶立着十字架,十字架上空则是几乎遮盖天空的飞艇……

如此大的阵仗,只是为了凸现列车里人物的份量,可以说圣教国一半以上的权利,都集中在这一个世界上最华丽的列车里。

飞艇的阴影投影在白宫平原上,列车高速前进着,奔驰在平原的铁轨上,声音传到了远方,平原孤零零的树芽,踩在树枝的乌鸦群闭着眼睛安静的休息,当飞艇的阴影遮蔽住它们时,它们睁开黑色眼皮,暗红色的瞳孔注视着远处平原奔驰列车的中间,列车中间十分明显,两边车厢绑着金色的十字架。乌鸦群声四起,离开树梢飞往天空。

莱泰恩此时站在车厢链接处,感受着平原的风和阳光,绿色的眼睛里是远方飞起的乌鸦群,如同湖泊倒映的光。

他身穿的不再是平日里的教士袍,而是一身洁白干练的装束,白色的长大衣衣摆垂至脚面,白色的长裤显出他双脚修长有力,黑色的长靴套着裤退收紧裤身,腰间别着一把银色刀柄的阔剑,手臂的双肩是金色的流苏,这穿着即使是社交晚会也能走在教皇身边。

泰莱恩职位很多,教皇的护卫、信使、传话人、甚至杀手……但今天他扮演一个士兵,不管教皇让他做什么,从送信到杀人,他总是一个波澜不惊的冷漠表情,像一个机械没有任何情感。

乌鸦消失在泰莱恩的眼睛,一切都是出发时一样安好,和这平原晴朗的天空一样。

泰莱恩站在行驶的列车边缘,看向南方。

突然他的鼻子从列车前方飘来的空气中闻到浓郁的火药味!他的眉头一蹙,他前面的车厢可是包括教皇的那一节。

他身手迅捷且勇敢,一跃跳上车厢逆着风向前列奔跑,速度奇快无比,白色衣摆逆风飘起,他知道自己首要任务是什么,撞开门太麻烦,先保证教皇的安全才是他的任务。

教皇的列车间里,红色的血涂染了白色金色交织而成的贵重地毯,穿着圣衣的教皇躺倒在地毯中间金色毛织的交汇处,脸上是死前惊恐的模样,微张着嘴,心脏洞穿的刀口露出的鲜血不停的扩大地毯上猩红色的范围,白色的帽子掉在一旁,两个侍卫的尸体靠倒在墙,同样惊恐的脸,想必死之前也是一样的情绪,靠倒的墙上是飞溅上去的血迹,此时凶手就在教皇的尸体旁,黑色的布条包裹缠绕着他的脸,只在眼睛的地方留出一小条缝隙,浑身黑色贴身的布衣,没有任何标识或者信息,白色的眼瞳里确定这家伙死亡后他蹲下,双手在尸体上摸索,看是否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车窗被泰莱恩从外踢碎,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在神秘人几米外的地方,黑衣的刺客停下双手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心想自己怎么被发现的。

泰莱恩低头看了一眼面前堪称可怖的景象,若诛王们见到这个场面或许会拍手称赞,因为世界格局又改写了……但他眼里没有一丝波动,甚至没有一点应有反应,像教皇并没有死在他眼前一样,他拔出腰上的阔剑,宽长的剑身连光都是锐利逼人的。

“你主子死了,不给点反应吗?”黑衣人声音分辨不出男女和年龄,像是故意这样的。

“不,工作还没有结束。”泰莱恩把阔剑中间放在左手手腕,既然这个男人悄无声息避开了所有人,连泰莱恩都没有第一时间警觉,那么就必须认真对付,而且泰莱恩的性格不会小瞧任何人,他总是全力以赴完成每一件事。

“有趣的人。”黑衣人就连轻笑声都分辨不出是男是女:“不过抱歉,我没有时间和你愉快的聊天。”

“我很乐意和你聊。”泰莱恩缓缓逼近:“在抓到你之后我会一直一句把你知道的东西从你嘴你撬出来。”

火光亮起,泰莱恩停下逼近的步伐,对方直接在桌子上擦燃一根火柴,透过包裹的布条形状,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笑了……泰莱恩被教皇的尸体吸引到却没有注意角落放好的黑色炸药。

火柴在空中飞舞,他可完全顾不得教皇的尸体,转身踢开门,回身关住门,对着这一节车厢大吼着趴下。

平原上,背着十字架的车厢被焰火吞没,两边的十字架连带着车厢顶也被炸上了天,火焰升空,这一巨响后万物沉寂,天空的飞艇们停了下来,呆滞的悬浮在空中,因为大家都知道那可是教皇的车厢,而穿着圣衣的尸体可能也随之升空或着化为碎屑了。

这个象征辉煌的列车停了下来,主教和穿金戴银的人们纷纷走出车厢。平原上,女士们捂着嘴唇,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红衣主教们有的捂着胸口悸哭,有的表情沉重面如死灰,如同铸铁一样沉默……

泰莱恩灰头土脸的从爆炸的列车里出现,他确认了现场什么都没有,有可能那还黑衣人跑了,也有可能一样炸成碎片陪葬。

他跳上残破的车厢上拍了拍衣服上的黑灰说到:“尊敬的各位,教皇本人没事,他现在和神一样在天空畅谈,请各位回到自己的位置,列车马上开动,我会处理好这一次意外的。”

他这话说的很容易让人误解,可天空上方的飞艇阴影飘过众人头顶,仔细一想大家都明白了过来。

原本有几个悸哭的主教停止哭泣,表情变的更加阴沉,好像这对于某些人来说是比现状还糟糕的消息……这一切都被泰莱恩尽收眼底。

天空中众多飞艇中的一个,同样穿着白色圣衣的中年男人,这个面容疲惫但双眼透着威厉的男人俯瞰脚下玻璃外重新开动的列车,眼角深深的皱纹散开,好像脚下一切都在他可控制的范围内。

威伦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房间十分有年代感,就像是旧世纪用石砖砌筑的墙,墙上挂着猎鹰的黄色图纹旗,威伦坐在放着厚厚一叠文件的石桌旁,他已经脱下了晚会与诛国代表交流时穿着的定制礼服,纵使一夜未眠,他依然保持着领主庄重冷肃的面容,等待消息之余审略桌上的文件。室内有着淡淡的香气,猎鹰图纹下的花瓶里是一簇带着露水的新鲜花朵,阳光透过威伦身后的窗户射进这有历史的地砖,最后他实在过于劳累,把目光移到书架,准备看书缓解头疼。

门轻轻的推开,是给威伦开车兼秘书的女人,原本是麦资佐送给威伦座驾时附带的司机兼见面礼,可威伦不想浪费这个女人的才能,总是让她去替自己监视或处理一些比较关心的小问题,所以这个女人有一些特权,出入时不用让手持枪械看守的侍卫通报直接进出即可。

侍卫们也很懂,知道为什么王会允许一个女人自由出入,除了才华和办事效率外,威伦始终没有一个妻子,妾室,好像除了办公办公和促进与各国的贸易发展成为枢纽外,没有任何时间发展一段感情,所以这个被赠予的女人同时充当威伦的情人,侍卫们看到这个皮肤白皙,麦黄色的波浪头发女人出入都一声不吭,表情肃敬就差像对待皇后一样的行礼了。

女人走进门,摘下手套,樱粉的眼睛看着威伦,威伦抬起看书的头,青色的眼睛对视片刻,女人双眼的光透露着渴望,她走上前用双手捧着威伦的脸,威伦习惯的把书放回书架,迎合这个女人……

这根本不像恋人之间甜蜜的亲吻,更像是动物在进食,女人单方面的啃咬着,威伦被推搡到石座,他表情依然呆滞冷漠的跟石头一样,好像这个身材火辣的金发女郎无论多么性感诱人他都无动于衷……执掌权利的多年已经让他像一个老人一样最理智的判断任何一个情感,包括欲望。但他还不能推开面前这个紧贴自己双唇的女人,她还有用……

直到女人像往常一样离开她的嘴唇,整理自己因亲吻过度激烈而弄连的发梢,裹着短裙的她后退一步站在威纳索身旁,她恢复了平常对付任何人与事时挂上的淡淡笑容,给人感觉像是一个足够信任的女上司。

“教皇那里有什么消息吗?”威伦注视着女人捋好自她自己有些微乱的波浪头金丝发梢,才问道。

“您不该跟罗哈斯家族接触。”女人刚缓下的声音有些絮乱。

“古斯塔沃那家伙失算了吗?”威伦继续看文件,边问道。

“嗯,教皇乘着飞艇前来,傍晚之前到,炸掉列车并没有影响教皇行程。”

“那就准备迎接教皇,反正圣教国他们那些老家伙明争暗斗的事情和我们无关,一切按部就班的来。”

“好,我这就下去通知到来的领主们举行傍晚的欢迎会,邀请教皇和主教还有随同前来的圣塔尔有名家族的代表参加。”

“你事情太多了,先下去忙欢迎会和准备邀请的事情,我想了想迎接教皇的事情还是我来,我必须表露出诚意。”威伦手放在石桌,托着下巴:“现在五点之前除了某些以外都别烦我,你来拿捏,让我休息一会。”威伦闭上沉重的双眼。

女人点头,高跟鞋轻轻踩着石质地面走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与此同时莫尔尼塞的北方,巴尼菲。威纳索和玥汐已经走完了这个不大的城市,两人站在城市南方巴尼菲的边缘,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树林,穿过那一片不大的树林就能直通白宫草原和诺达平原的交界处,一直向南就可以到佛罗宾斯的北方边境了,过不了多久旅途便结束了……

他说想去看海,会带着答应了的、身旁牵着手的玥汐一起,做着列车从佛罗宾斯首都铁塔城沿着铁轨穿过南方的诺达平原,到达卓坦斯首都罗尼格德,那里是仅次于阿什基斯离海最近的国家,那时的旅途才算真正开始。

他遥望着西南的方向,那里威纳索看不到的地方就是现在世界的中心,圣教国,在世界没有变更之前,叫月都,离月亮最近的地方,出发时的酒馆里奥佛提醒他不要靠近那一片土地……他绿色的双眼此刻充满疑惑,回去以后他会问清奥佛叔为什么,因为已经有太多关于身世的问题纠缠住他了,像是从过去时光飘来的幽灵。

日光迟暮变成夕阳,沉落到平原的一边,染红平原上绿色的青草,玥汐不同于威纳索被一堆疑问困扰着,此刻他紫色的眼睛被映的橙红,这个这一片秋日夕阳的景色作为今天最后的收场,大概是世界对这个女孩最后的温柔。

渐黑的天空滋生出乌云,在夕阳未完全沉落,最后一丝光芒没有完全消失在天边时,就浮在巴尼菲的上空,像不懂人情、来者不善的不速之客。

威纳索仰头看向天空,更多的乌云从远方飘来,汇聚在两人头顶、巴尼菲的上空。

“暴雨要来了。”威纳索看着越积越大的乌云,有点惊讶靠北方的城市在这个季节居然还会下雨。

“嗯。”玥汐牵着手,望着天边平原最后一丝光。

“回去吧。”威纳索牵着的手抓紧了点,这一刻夕阳终于死去,天边的光彻底消失,夜空宣告胜利,侵占世界。

“嗯。”黑暗中,温软如玉的手心主人回应。

两人再一次走过白天驻足的街道,白天玥汐在这里头一回吃到北方特色的食物碳烤羊肉、尝到了羊奶、躲在威纳索身后不敢看厨师在炭火旁用刀熟练的处理血淋淋的羊肉,剥离已经杀死的羊它身体的骨头和皮毛,把羊的身体麻利肢解成几大块放在炭火的烤架之上,就在一堆地毯商贩里……这一切都是玥汐走出花园围墙前的那一片狭窄天空下无法见到的景象。

两人还经过珠宝店,只不过一般女孩喜欢的贵重珍珠和绚丽宝石玥汐都看不眼睛,这也不能怪玥汐,因为这玻璃柜里的标价如何昂贵,与玥汐怀里墨绿透亮隐约发光的绿色宝石相比实在相形见绌,让她觉得为什么一般石头要花那么多钱,不如自己脖子上的白色长围巾,也不如刚才和威纳索走过的花店,她认为刚才摆在店外娇艳深红的花瓣也比这些石头好看许多。

这一天的时光是如此之快,就像平日潺潺流动的河水变成激流,美好的时光亦是如此。

空中飘着细雨,雨点在街道的地面打上深色的斑点,华灯初上,冷风刮着细雨,两人奔跑在橙色路灯照明的街道上,白天走过的街道此刻行人掩着头同样奔跑,白天摊贩扎堆的街巷此刻也赶紧趁着雨未大之前收拾东西,沿街跑过的商铺纷纷拉下了铁门,早晨餐厅的玻璃门后,也翻转到“打烊”那一面……许久,终于周围空无一人了,两人携手跑在街中心,路两旁的灯光照应着黑暗的道路,丝丝细雨变成了雨滴,打落在两人的脸上,微凉湿润,街上也开始积水,渐渐的,两人脚步开始渐起水花……

玥汐额头紫色的头发打湿贴着额头,羊绒材料的衣装也在吸水后变的深色难看,紧握的手心为身体传递着温暖……

威纳索停下脚步,不知为什么玥汐突然一动不动的,他转头看着玥汐,紫色的眼睛看向天空的乌云,瞳孔是路灯橙暗的灯光,她凝望黑暗深邃的夜空。

不知道这是玥汐今天第几次惊艳到了威纳索……两人就站在雨幕中的街道上,感受世界最真实的冰冷。

安静的玥汐突然笑了起来,她欢笑、她跳舞、笑容明艳动人、舞姿胆大妄为,威纳索松开了手,任由她像小孩一样因突如其来的情绪欢歌悦舞,雨中的每一脚靴子的鞋跟都会踩踏出水花……

她又安静了下来,笑声停止,双眼突然流露出寂寞,腰上的长发已经被玥汐一个有力的旋转从新弄散,打湿的头发滴着水……玥汐伸出手,瓢泼大雨中邀请威纳索一起舞蹈。

“我不会跳舞。”威纳索笑着,他笑容腼腆温柔,平日坚冰一样的表情此刻更像两个人。

“请不要拒绝。”玥汐不依不饶,依然站在雨中,伸出的手等待回应。

威纳索终于不在压抑双手的渴望,抬起手臂雨中握住她湿润寒冷的手,在空无一人的大街威纳索脚步稚嫩的被玥汐带动舞步……

一双绿色的双眼在雨幕中注视着两人的舞蹈,此刻已经沉浸忘我的威纳索已经完全没有了警觉,没有发现还有一个观众观看他拙劣舞姿……

“回来了。”旅店前台的老板娘特意等待着两人回来,冲刚进店浑身湿漉漉的玥汐打招呼:“今天看样子过的不错。”老板娘眼睛看见了两人始终紧握的手,流淌的雨水打湿地毯。

两人注意到老板娘的目光后如触电一样快速分开手,老板娘捂嘴偷笑,她何尝不知道这种感受呢……

“可以先洗一个热水澡,然后换一身干爽的衣服。”这个老女人说到。威纳索直接走过前台,踩上楼梯,他对这个老女人只想“敬而远之”。

“我等会能下来载挑几件衣服吗?”玥汐问道,她虽然皮肤冰冷,可心脏如注火一样炽热,在今天她不经意间注意到威纳索的猎人制服上被刀划破的痕迹,想给他也挑一件崭新的衣服。

“当然可以,”好像这个老女人随时都在柜台后站着,等她来一样。

玥汐点头致谢也一同上楼,女人继续忙着手中的笔,她不分昼夜的写着一个故事……这是她生命中最后要想要完成的东西。

白色的毛巾擦干威纳索灰白的头发,猎人制服虽然已经在战斗里划出很多的刀口,可外表皮质防水的,所以除了头发和裤脚,他并没有完全打湿里面的衣服,雨水沿着风衣的衣角滴打在地板的声音,洗浴间的冲水声,玥汐湿漉漉的衣服就放在桌子上,进门时玥汐紫色的朝东风格服装干净的放在床头,老板娘还很贴心的给她折叠好。

威纳索低下头,看着放在角落里那一个长且扁的黑色木箱子,绿色的眼睛透过湿漉的额发观察着它的花纹,一个声音再一次回响在耳边,威纳索不是第一次听见了……这么说来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森弗劳尔将它丢给自己时并没有多做说明,但他确定这箱子里绝对不是一个廉价到可以随意赠予的东西。他看着箱子,声音的呼唤越发亲昵,像威斯克曾给他讲的传说中海上有人身鱼尾的妖女,它们会用亲昵动人的声音吸引海上的船员,将船员骗入水中然后吃掉……威纳索想一看究竟,深绿色的眼睛再一次发出幽幽的光,像是从内燃烧起来。

玥汐关掉莲蓬,蒸汽里长舒一口气,温水暖和了她冷凉的皮肤,摆脱了感冒的风险。

她拉开玻璃,用毛巾擦干净身体,对着玻璃拍了拍脸,她心情愉悦,嘴角笑容的欢乐像是溢出来一样,她从新穿回平日的着装,整理着头发,正在想如何让自己头发更加好看时,房间外是某个铁块落在地板的声音,落下那一刻的声音像是重锤砸在木板!伴随木箱落地还有另一人的倒地声,像是被吓到失魂一样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的声音!

玥汐顾不得戴上银色的眼具,立即拉开梳洗室的门,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映入她紫色眼瞳中是威纳索恐惧的表情,玥汐根本想象不到战斗中下手凶狠勇猛的威纳索会有恐惧这一种情绪……到底什么能使他害怕,能把他吓的倒坐在地?玥汐顺着威纳索看着的方向转动着眼珠,森弗劳尔走前丢给威纳索的木箱此时掉落在地,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

“北方守望者!”玥汐看着那一把掉出来的长剑,喃喃的说到……木板上是一把灰黑色的长剑,长期吃灰和不维护保养让剑身看着陈旧灰暗,从十字型的青铜剑柄和不知道什么材料打造的暗灰色近两米的剑身就可以看的出这可以称得上是文物,一个猩红的金色藤蔓状花纹镶壤蔓延在青铜剑柄的十字中心,像是眼睛一样……玥汐终于明白威纳索在畏惧着什么了,猩红的眼睛微微的亮起光,它除了感应到威纳索,还感应到巫女的眼睛。

威纳索绿色眼瞳紧缩成一个孔,他眼瞳如临大敌的颤动着,双手发抖……他回想起那个诡异奇怪的梦境,回想起那个面容奇瘦眼瞳燃烧的老人,想起那一把雪地里燃烧的长剑……就连剑身的纹路都是一模一样!他很害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许一个可怕的盔甲会用带刺的护手扼住他的咽喉!他张大嘴巴,在即将情绪失控大声尖叫时被玥汐从后抱住……抱住他的并不是梦境里那可怖的盔甲,而是玥汐温软的胸怀和纤白的手臂,玥汐体香环绕在威纳索周身,拉着他的精神,让威纳索不会在恐惧中迷失,玥汐就这样久久的抱着。

无数的雨滴飞在窗户上,街道的小水潭不停的被大雨击打出涟漪,路旁沟盖板是水流落下的哗哗声,路灯孤单矗立在风雨飘摇的黑暗中,两人安静的听着雨声,时间随窗户玻璃上雨滴滑动慢慢流逝,世界孤单到除了黑暗中遥远的灯光外,就是滂沱大雨。

威纳索头一次主动的,毫不避讳的握着玥汐的手,终于平静了下来,在这个灯光充足温暖的房间里。

“能拿起那一把剑吗?”玥汐说到,她贴着威纳索的耳朵:“我会保护你的精神不被他拖走。”

威纳索双眼看着那一把长剑,沉默不语,他回想起那个梦境中的老人,他告诉自己冥冥之中皆有注定……他在梦境里坚决的否认,可现在他犹疑不绝,自己在顾虑什么?自己在畏惧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直觉告诉他,握紧之后他的命运只能是高飞的白鸟,向下俯冲向死亡,谁都无法阻止……

“拿起它。”不知道是玥汐还是其它的声音,对他恳求还是命令到:“握住它。”

威纳索不在犹豫,他微笑着,有玥汐在自己背后,即使再怎么恐惧的东西,都不会让威纳索再一次失态,他站了起来,玥汐依然没有松开拥抱,她必须化作盾牌,在这重要的时刻保护威纳索的灵魂。

威纳索扭头,想对玥汐说一声谢谢,谢谢她的拥抱,谢谢她不知道什么方法平息自己的内心。

扭头后,威纳索对着玥汐的目光、和湿漉的紫色头发后那一个漆黑的眼窝……眼窝里燃烧着绯红色的火焰,那光点就像威纳索梦境中的盔甲里幽蓝色目光,徐徐冒着的火焰灼烧自己灵魂一样……这一刻心脏停跳,他的眼瞳再一次急剧收拢,血液被冰雪冻住,表情更加扭曲,对着这张饱含笑意与温柔的面孔失控发疯一般的大吼……

“啊嗯!”

剧痛从玥汐后背传来,她被威纳索右手抵着胸口,惊慌失措的推了出去,连带着玥汐的拥抱,她抓空着双手,表情不解,紫色的眼眸里是难以置信的悲伤,她无法相信威纳索会推开她……她后背撞到墙上,痛苦的低吟了一声,四肢麻木的落在地板,披散的紫色长发遮住她那可怕的眼睛……普通壮汉都挡不住威纳索的一拳何况一个女孩?尽管威纳索此刻精神状态脆弱,无意使出的力量,但依然给玥汐造成了不小伤害。

血液的味道刺激着威纳索已经虚弱不堪的神经,猩甜的气味让他的紧缩的瞳孔从新看到现实,他右手扒着自己的脸,眼睛看向玥汐,她此时低着头一动不动,回忆起刚才发生了什么后威纳索彻底的慌乱了,他明白自己力气异于常人,此刻玥汐状态肯定非常糟糕!

他一步冲到玥汐身旁蹲下,双手颤抖的伸手靠近她,他依然对玥汐眼睛心怀畏惧,像又一次看到雪地上那铠甲。

“我没事。”玥汐捂着眼睛,手撑着站了起来,穿着靴子的小腿好像支撑不住他的身体,扶着墙的她随时会倒一样。

“把我的银色眼具拿给我。”玥汐微弯着背,想必衣物下已经乌青了一大片了吧……威纳索立即从洗漱室的洗漱台上拿来秘银色的眼具,递给玥汐。

“能扶着我吗?”玥汐不紧不慢的戴好眼具,依然微笑,好像并不痛一样:“一时半会……我走路可能有些难受呢……”她半开玩笑的说,但一字一句都是鞭子,抽打威纳索的心脏……玥汐依然信任的将手交到威纳索的肩上,威纳索看着她的眼睛,不知该说什么,这种时候他永远说不出像样的话来,和小时候目睹威斯克盖上棺材的最后一眼一样,他永远都有想说,但一有情绪永远都无法正常说出来,呜咽在喉咙,最后他当时想说的都被丢进时间的河流,连同悔恨和相关的情感。

玥汐躺在床上,背垫着枕头,威纳索站在一旁绿色的眼睛里是懊悔,他低下头咬着牙齿。

“我去买点药。”威纳索转头向外走去,此时他羞愧面对玥汐的脸。

“外面下着雨,而且已经晚上了。”玥汐叫住他。

“回来的时候我看到街上有一家药店还开着。”威纳索说,但更多他只是找出去的借口,他现在脑袋乱嗡嗡,只想出去淋淋雨,或许这样能冷静下来。

见玥汐没有回应,他抬动脚。

“现在不要碰那一把剑,一切还没有准备好。”玥汐躺在床上,看着从新放在桌上关好的木箱。

威纳索没有回头,径直的走了出去,他只是想从那个房间里逃出来,这时候威纳索像一个小孩一样,不是去面对,而是犹豫不决的逃避……

走下楼梯,威纳索经过前台,老板娘一眼就看出威纳索脸上的不安和愧疚的神情,双眼呆滞木然。

老板娘只是继续埋头写着,淡淡的提了一句,好像不是跟威纳索说话一样。

“那姑娘会下来吗?”

“你和她越好了吗?”威纳索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嗯,她说会下来的。”老板娘目不转睛的注视自己的文字,思考着是否修改。

“那等一下吧。”威纳索走进雨中,在街道上任由雨水打湿自己的脑袋,他目视前方,身形落魄的像是流浪汉。

玥汐在窗边看着他的背影,手放在胸口,直到他消失在雨幕里街的另一头,玥汐才转身,准备从新躺回床上。

突然她回想起和老板娘的约定,于是慢慢的走出门,左手扶着墙。伤并不像威纳索想的那般严重,但确实不轻,也没有夸张到不能走路。

老板娘低头写着故事,翻过一篇,正在构思这一篇白纸如何留下自己的情节时,微风伴随着雨的湿气飞了进来,再翻动一页白纸,老板娘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面前出现了一帮穿着灰色大衣的人,胶质衣服的表面往地毯滴着水,都像北方那极地里的男人一样身形高大、绑着铁条的军靴、胸前戴着黑色羽翼的胸章。一共八个人,老板娘眼里所看到的。

两个人站在门口,六个人就在柜前,绿色如同野狼一样的眼睛齐刷刷的看着她,他们手指尖的手套滴落水滴,面容双眼处有帽子阴寒的黑影,老板娘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如同鬼影一样凭空出现,没有一点动静,若不是带起的微风,恐怕她还思考着情节。

一张简笔画出现在老板娘柜台的桌上,老板娘一眼就认出了是玥汐,因为一个眼睛带着眼具的特征在明显不过了,她面无表情,继续低头构思着。

几秒后,一把黑色的枪从一只手上抬起,这乌黑发亮的、沉重金属质感的、枪身奇长且同样像是钢材制造的枪械根本没有在任何地方看到过,先不说它是否流通市面,单看口径看上去就超过八毫米,这子弹打出来,恐怕后座力直接让一般人手臂痉挛,此刻手枪正指着老板娘的头。

“这个女孩在那里。”持枪的男人语气平淡,好像她回不回答都无所谓。

“本店不提供客人的信息。”老板娘有了新的思路,灵感突然来临,她继续低下头,奋笔疾书。

男人也不打算放下枪,不管她怎么回答,很有可能下一秒就射穿她的脑袋,打裂身后的墙壁。

“尼奥。”一个肤色灰烬一样惨白的男人手按下举起的枪:“你要学会尊敬一些有原则的人。”他语气温和,面容肌瘦,脸上的阴影下是瘆人的笑容,绿色的双眼幽亮着。

他脱下帽子冲老板娘致意,排除他苍白像死人一样的皮肤和可怕的眼睛,他表现的彬彬有礼。

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微弯下腰,尽量使自己说话不那么高高在上。

“请您允许我检查您的旅店。”鲁恩道斯湿润的手放在石英柜台上,像是骤雨天礼貌光顾为了避雨的客人。

“你没有权利检查。”老板娘因这一双眼睛心生恶寒,但依然面不改色。

“我怀疑你这里有未登记住户。”鲁恩道斯依然从容的说:“任何人都有举报的权利。”

“但你没有权利搜查。”老板娘坚持,目光毫不退让。

“那好吧,不搜。”鲁恩道斯依然保持着彬彬有礼的微笑,即使被这样拒绝。

“所以你愿意跟我们走吗?”鲁恩道斯突然说到。

老板娘顺着他说的地方看去,玥汐现在就站在走廊,脸色苍白。

老板娘沉默了,她没有理由庇护一个没有身份证明的女孩,也没有能力。

玥汐面容如同冻结,她知道这些气质冰冷高大如同雕塑一般站在灯光下的怪物是干什么的,他从小镇逃出来的那一晚,也看到过同样颜色的眼睛。

玥汐腿颤抖的想倒退,但停住了,那摘下帽子笑容瘆人的男人似乎用眼神告诉了她,再往后退一步在收银台那边会发生怎样恐怖的景象……

玥汐站定住双脚直起腰背,面容平静的看着他们……这大概就是命运吧,玥汐怎么逃也逃不出结果,就像被拴住的羊……她只能被迫或欣然接受。

玥汐蹒跚走到鲁恩道斯面前,紫色的眼神哀求。

“让我选一套衣服好吗?”

“好啊,我现在还不赶时间。”鲁恩道斯像是知心的兄长一样说到:“不要太久喔。”

威纳索低着头走在雨中,雨水把他全身彻底浇湿,灰白的头发沾结在他的额头,他感受不到冰冷,低头默默走着,左手是一小瓶外伤敷敷的药膏。

他站定在街角,双手紧握,雨水从他头发、衣角、下巴滴下,雨打在街道水潭,不停回荡的涟漪相互交错消散一直重复……威纳索右手一拳打在他旁边的墙壁上,裂开的墙落下水泥灰块,打湿后慢慢溶解随着雨水冲入下水道,他现在除了懊悔就是愤怒,没由来的愤怒……他回想起玥汐白天逛街时脸上快乐的神情,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孩……为什么会让这样的女孩来背负这一种诅咒,为什么会让这样一个女孩有这样可怕的眼睛……

他回想起小时候自己仅仅只是眼瞳颜色过于醒目而拥有的孤单童年,他手打进墙的手更深了……玥汐拥有的眼睛,让她忍受着何种孤独?就算神明开的玩笑也非常的过分,不难猜出玥汐的童年可能和自己一样一个人呆坐过一个又一个下午,孤单的游离与人群外……为什么自己会伤害这个女孩,她现在是如此信任自己,即使将她推开,她也不介意再一次拥抱……而威纳索却余悸她的眼睛。

威纳索内心更加沉重,好像冰冷的雨水流进他的内心,他抽出擦破皮的手,跑出更多的碎屑,它继续迈着步子低头走着,准备回房间后很正式的向玥汐道歉。

威纳索突然抬起头,雨声中夹带着其他不和谐的杂音,骤然间天空闪出一道白光,亮起的窗户里是探头外看的普通人,他们惊讶之余又一道白光从这小城市外极远的天空亮起,像是星光一闪而过,天空光亮消失,威纳索微微一愣,突然狂奔了起来,速度之快跑过的地方溅起一人高的水花,猎人大衣下脚踩过的地方轻微龟裂……

他大意了!居然致命的放松了警惕!他居然愚蠢到让玥汐独自待在旅店!

雨势不减,默默的下着,击打着斑驳的外墙和生锈的广告牌,巴尼菲深夜成排的路灯熄灭,随着家家户户的窗子一盏灯一盏灯的暗下,世界彻底没有了光,沦陷黑暗。

老板娘此时抽着烟,看着门外风雨交加的黑夜,厚厚的笔记本放在桌旁,至少今晚她已经无心再写下任何一个字了,只想抽一盒烟或者直接去睡觉,黑色的眼圈让她更加的显老,她低头把烟蒂抖在烟灰缸,手法娴熟,在一次抬起头时面前站着湿淋淋的威纳索,他祖母绿一般的双眼发亮,吓到了老板娘,威纳索忘记了自己眼睛对他人的威慑了。

透过额头湿漉漉的头发看着老板娘的眼睛,即使她不说话威纳索也明白了什么,他以同样的速度冲向楼梯,踩凹地上的木板。

推开房间门,推开洗漱室的门,那里都没有玥汐……他着急了,这是他猎人生涯里第一次感到焦虑、慌张、懊恼等一系列情绪,他立即转身打算回到街上,扭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长扁的木箱,某个奇怪的冲动再一次促使威纳索打开它……他选择拖延,拖延自己所要接受的命运,因为他知道,他若选择握住那一把剑,一定会失去某些东西……箱子被留在桌上。

“喂。”老板娘在威纳索冲出去时叫住他。

威纳索扭头看着她,他的眼睛此时是毫不掩饰的凶狠。

“那些人往南走的。”老板娘吐出烟雾,把烟蒂丢了,她知道这时候劝阻没有用。

威纳索没有时间道谢,微微点头后直接冲进雨中。

独自一人的老板娘又来一根烟,自己独自在这雨夜抽着。

威纳索扛着冷雨在屋檐间以最快的速度奔跑跳跃,刚才闪光的天边大概在南方,老板娘所说的那些人也是往南边,威纳索推断这肯定是某种信号,就像猎人不同颜色的狼烟一样,他们一定是带着玥汐,向那边离开的!

威纳索高高跃起,左手射出钢绳穿过雨幕插进钟楼的外墙,他爬上钟楼,大雨里站在铜钟旁,往南边的方向看去,某种白炽的人工光源在街道移动着。

“还来得及!”

确定方位后,威纳索不耽误一秒的时间直接从钟楼跳下继续在屋檐狂奔,射出钢绳飞过街道,他妄图挽回自己的错误。

玥汐坐在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座上,尼奥开着车,鲁恩道斯坐在副驾,绿色的眼睛看着窗外的雨,他表情是在嬉笑或蔑视?说不出来,因为鲁恩道斯总是笑着,笑容和他的眼睛就能透出很多情绪。他眼睛暼了一眼后视镜,后视镜里的玥汐安静端坐在座位闭着眼睛,好像已经接受了她的命运。

“你的血裔侍卫呢?我听说每一个后裔都会有一个血裔侍卫才对。”鲁恩道斯的语气在提问和嘲笑之间。

“巫女不会和王帝以外的人羁绊灵魂。”玥汐没有睁开眼睛,平静的回答了鲁恩道斯。

“可另一个后裔保护着你吧。”鲁恩道斯手触摸着玻璃,隔着玻璃感受着冰冷的雨水:“怎么,他藏在某个地方眼睁睁看你跟着我们走?”他有些遗憾,没有见到十五年前自己亲手埋下的种子长成什么样了。

玥汐不说话,对方知道的似乎不比她少,知道这个男人故意套自己话,于是在话题触及那古老的秘密时闭紧双唇,让对话戛然而止。

“很聪明的女孩嘛。”鲁恩道斯语气依然保持着温和,和玥汐想的不一样,她以为自己会被拷在某间审问室。

“女巫无法成为王后。”鲁恩道斯转过头看着她,表情没有了笑容,很严肃的说着一件事实:“历代女巫总会在仪式后死去,然后交出灵魂,明明付出的比任何女人还多,但始终不会成为王后。”

鲁恩道斯转过头看着前方,补了一句:“除了上一代王帝。”

玥汐当然知道这一切,在选择的时候她就已经知晓了,但依然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因为再没有遇见威纳索之前,她的思想中所灌输的就是她人生只有一个目标的理念……所以仅仅是今天和威纳索在巴尼菲的观光行走,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奢侈,而坐着列车去海边,只能是愿望。

她转头看着车窗滑落的雨滴,眼睛里是寂寞还是悲哀?或许两者都有,且都是一个原因。

“不祈祷下你那个骑士来救你吗?”鲁恩道斯无聊的把手伸出窗户:“我在地牢里的时候看过一本书,是一个冒险者的故事,就是现在年轻人喜欢看的那种,里面经常有一个桥段,女主被抓走,然后男主去救她,经历血战打到反派后男女主相拥而泣……”

“你到底想说什么!”玥汐发怒了,牙齿紧咬着,双眼饱蓄着泪光像是被欺负到即将哭出来的女孩,她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意思,如果单纯的嘲笑自己她也绝不会这样。

“终于有女孩的样子了,我之前还以为抓了一个洋娃娃呢。”鲁恩道斯看了眼泛泪光的玥汐收回了窗外的手:“我意思是说不定那个之前保护你的人会来,你会像书里一样被救走。”

玥汐沉默,攥紧手心,语气微寒:“我并不是女主。”

轿车离开街道,驶进城市南边树木稀疏的森林,前行在泥泞的土路上,四周六个摩托车环绕,穿着大衣制服的人在树木间骑行,一个身影同样离开楼顶一跃而下在树林间飞跃。

玥汐左眼亮起光,她哀伤的紫色眼瞳顿时抬了起来,原本平静的表情充满惊讶,攥紧的手心不自觉的放松了,好像心里某处起伏的情绪得到平复。鲁恩道斯也像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一样,微笑更加浓郁,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他十五年前因怨恨和私仇播种埋藏的伏笔,终于可以见到了!

“话不能这么说,曾经我也以为我会在地牢里待到我死的那一天,没有想过出来。”他握紧双手,绿色的双眼兴奋的如同嗅到猎物气味的野兽:“可现在我就在这里!我就在这场冰冷的雨中!”

他惨白如灰烬的表情诡异,微笑是如此狰狞!

“疯子!”

玥汐虽然打心里高兴威纳索会来,但她绝对不希望威纳索为了自己死去!

威纳索站在树上,拼尽全力的追赶和明智的判断之后抄抢近路,终于让他抢先一步到了他们所要经过的树上方。

黑夜里他大口喘气,白色的气雾不断从威纳索嘴里跑出,为了赶路他顶着雨和狂跳不止的心脏一秒不停的飞奔,简直腰把心脏吐出来一样。雨滴打着树叶的声音十分吵杂絮乱,冰冷的雨水不断冷却他热的发烫的身体,消失的月光让树林上方的威纳索身形被黑暗遮蔽。地形对威纳索非常有利,无论是雨天还是树林里,这些都是再好不过的条件。灯光逼近,黑暗里威纳索握住后背的锯齿折刀,抽出展开,锋利的锯齿寒光厉厉,莹绿的双眼杀意已决!

前方土路旁的树木倒下,溅起半米高的泥浆,尼奥踩死刹车在几米外的地方停下,倒下的树木挡住了路。他不认为这大树是禁不起雨淋而倒下的,从衣服里抽出乌黑如墨的枪后打开车门。

“一起下去吧。”鲁恩道斯神情愉悦:“可以看一看三号长的怎么样了。”他就空着双手,绑着链条的靴子踏进湿滑的泥土上。

“要出来看一下他吗?”鲁恩道斯站在车窗外,对玥汐说到。

玥汐一声不吭,眼睛怒瞪着鲁恩道斯,尼奥站再车前,提着枪观察着倒下的树木,倒下的另一端不像是被风吹到,而是被一把利刃一刀砍断,光滑的切口可以证明这一点。鲁恩道斯双手插着包,站在尼奥不远处,六人不约而同的拿出枪向车靠拢。

威纳索站在他们上空,深吸一口气平复狂跳不止的心脏,让身体每一处的血液加速流动,他现在全神贯注的感知周遭的一切声音,脚步声,雨滴声,呼吸声……他左脚离开,以猎鹰扑击猎物的姿态从上空落下!

鲁恩道斯笑容更加的瘆人了。

离车灯最近的尼奥立即抽出制服下的武器,危险的直觉告诉他自己进入了某个怪物的狩猎范围!

尼奥猛的一抬头,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天空落下,如同巨鹰的利爪扑击猎物一样,黑暗中醒目的墨绿色双眼瞳孔如针,危险的杀意向他侵袭而来!

锯齿折刀碰撞上尼奥武器,突然袭来的巨大力量让他膝盖微弯,但依然招架住了威纳索这坠空的一击,但还没完!威纳索双脚还没有触碰地面时左手握紧的匕首向尼奥脸上刺去!威纳索知道对方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不可能轻易得手,所以能出其不意自然最好!而尼奥确实没有反应过来,因为他依然把威纳索归类为“敌人”而不是“怪物”,普通人可无法做到那么高跳下来持着武器攻击的同时握着匕首以不同的角度偷袭!可以说尼奥完全没有想到,而这一切都被鲁恩道斯微笑的看在眼里,从一开始树梢落下到使用两把不同武器不同方式的奇袭……他笑容越加满意,眼看着匕首绕过巨斧即将刺进尼奥的脑袋,鲁恩道斯口袋里兴奋的双手终于握不住了……

匕首尖刺穿尼奥脸颊的皮肤,尼奥并没有恐惧,而是左手想在匕首完全刺进自己脑袋里之前抬起枪口指着这个黑色身影反击。但还没有更进一步,匕首就已经无法继续深入他皮肤了。

威纳索左手持着匕首的手臂停了下来,一双带着稀泥的鞋底抵着自己的肩膀,尼奥背后站着鲁恩道斯,以威纳索无法相信的速度出现在他眼前……在落下之前两人明明还有几米的间距。两人在这一隙之间对视,绿色的瞳孔直视着对方的双眼深处的灵魂,威纳索怒吼左手使劲!鲁恩道斯微笑,绑着铁链的靴子蹬飞了威纳索!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威纳索至始至终双脚没有落地……直到被鲁恩道斯踹飞出去撞到那个倒下的树干。

车灯破碎,唯一的光源暗了下来,威纳索忍痛站起来重新隐于黑暗之中,仅仅蹬了一下自己的左肩威纳索就已经感觉差点脱臼了,被瞪飞出去时甩出匕首打碎唯一的车灯。本来借着抢先出手的机会杀死一人打碎车灯,然后在黑暗中慢慢将这八个人屠戮殆尽,但威纳索在兵刃的第一次交锋后感到不现实,力量他们可能根本不输给自己,并且那个皮肤白的不正常的男性最为可怕……法利昂在他穿上猎人制服的第一天告诉过他:“相信与生俱来的恐惧,因为它往往能救你命。”除了第一次狩猎以外,威纳索很少能感受到这种感觉……而现在这种感觉清晰无比,好像它从时光穿越归来的感觉再一次降临,就从那个站在车前,笑容诡异的男人身上感觉到了,它是如此震撼,好像时刻用颤抖的声音告诉他。

“你会死的!就在下一刻!”

尼奥的脸流出鲜血,混着雨水从下巴滴落,他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差一点死掉……没有鲁恩道斯的话。

“那么多年了,尼奥,你还是没有改掉大意的毛病。”鲁恩道斯温和的训诫他,像一个睿智的兄长:“在面对未知的东西时要时刻保持警惕,随时全力以赴。”

尼奥点了下头,浑身杀气洋溢,注视着某一处黑暗。威纳索根本不知道,天生习惯黑暗的可不是他一个人,黑夜和树林也是他们最理想的厮杀场所!

“出来吧!年轻人!让我见一见你完整的模样!让我看一看我埋下的树芽!”鲁恩道斯在黑暗里大声说到,绿色的眼睛散着幽亮的光。他按下尼奥的枪,示意他不用插手,同时从自己制服下抽出乌黑色的枪,放在车的引擎盖上,转身握住插在车门里手杖模样的武器。

黑暗中没有回应,威纳索安安静静,他显然明白只要移动,那个男人也能在雨打树叶的的杂音里分清楚自己的位置……威纳索头疼不已,不仅仅是梦境中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他还看见一些完全没有映像的东西,白色的空间、绽蓝色眼睛的女孩、跟那个男人一样的灰色的大衣制服、黑色的羽翼标志、下雪天的夜、冰冷的城市和五彩缤纷的灯光……这些如同真实的场景如同图画,一股脑塞进威纳索的脑袋,让他头疼欲裂。

鲁恩道斯没有听见任何回应,四周安静无比,好像刚才的黑影根本不存在一样。

鲁恩道斯微低下双眼,眼瞳上翻看着树林上空的黑暗,他进入了威纳索睡觉时睡不着的那种状态,世界在他眼中和耳中空荡荡的,雨声、树叶声、河流声充斥的树林里被他完美分开,就像一场手术,他将世界各种混合的声音解剖。

手杖的刀刃端打破车窗,那正是玥汐坐的位置,破碎的玻璃划破玥汐的皮肤,轻微疼痛让玥汐轻嗤。

逼出威纳索发声的手段太多了,这只是鲁恩道斯其中的一个。

捂着头的威纳索在树梢目睹了这一刻,即使他知道他们肯定不会伤害玥汐,但威纳索还是忍不住,紧咬的牙齿还是漏出轻微的声音……鲁恩道斯立即抬头看着自己的方向,威纳索惊讶对方对声音的感知怎么会比野兽还灵敏!在他难以置信时鲁恩道斯已经开始行动了。

“别逃避!”鲁恩道斯双脚在泥土里踩下几厘米厚的脚印,冲刺中溅起水花,当溅起的水花都还没有落地时他就已经站到威纳索脚下的树旁;四目相对,威纳索眼神紧张,鲁恩道斯欣喜若狂,好像站在高处的是他而不是威纳索。

钢绳发射!威纳索当机立断,绝对不能正面硬碰!黑暗里刀光一闪,树干切口平直简直像一个横线横切过一样,随即向后倒,钢绳还没有链接到另一个树上威纳索就已经站不稳这个树了!

“来吧,战斗是灵魂的交流!不用言语!这战斗之后将揭晓结果!”鲁恩道斯在倾斜的树干跑动着!他狂笑!他手持着带着锯齿的手杖!他挥舞!疯跑向横眉怒视的威纳索。

兵刃在黑暗的半空中交锋出火花!刀刃的每一次撞击都震荡开两人周身的雨水!短短几秒十几次飞溅火花的交锋让冰冷的钢铁变的炽热!威纳索咆哮怒吼着,眼中祖母绿的逛散发着凶狠的光芒!但根本无法震慑到鲁恩道斯,相反他越是厉声咆哮,鲁恩道斯笑容更加扭曲!

兵刃再一次交合在一起,锯齿相互撕咬如同齿轮卡死在一个地方,这一回两人谁都不愿收起往后躲闪一步,两人终于在刀刃摩擦的火花中看清对方的面容。

“欺负女孩很好玩吗?混蛋!”威纳索咬着牙齿愤怒的咒骂。

“还不是你自己的原因。”相比于威纳索,鲁恩道斯是如此的从容,他双手用力一点一点的把刀刃逼近威纳索不断后退的脖子,好像威纳索越愤怒越挣扎,他就笑容便越肆意!

巨大的树干落在泥土中,溅起几米高黑色的、泥泞的积水,七个人就安静的站在雨林中袖手旁观,像是收拢翅膀淋雨的乌鸦,绿色的眼睛见证着这一切。

泥水落下,两人站在一小块空旷的地方,雨滴从两人的鼻尖落到脚下的泥水之中,威纳索在雨中大口的吸气,刚才不到十几秒的交手抽空了他双手肌肉里的所有力量,握着锯齿折刀的手心因震荡而麻木了知觉;反观鲁恩道斯,他从容不迫的把手杖插在泥土里,疯狂的笑容与扭曲的表情消失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皱眉的疑惑与质疑,质疑自己是否对了……身为他计划中意外又关键的一环,威纳索似乎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强大,完全与咖米尔所说“王帝的替代品”相差甚远!鲁恩道斯心里落差极大,自己时间已经不多了,那个工作尼奥无法替代。

“嗨,我虽然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鲁恩道斯双手放在手杖的上端。

威纳索停下喘息直起腰,绿色的眼睛望着他,不知道他会给自己说什么秘密。

“你看到车上坐的女孩了吗?”鲁恩道斯左眼瞥了一眼那黑色的轿车,威纳索也望向那个方向。

“她是旧时代的巫女直系、旁系嫡系……反正不管怎么说,就是有关联的人,女孩出生的时候就会被选上,在小时候会接受一个仪式,把她变成一个会看到某一时刻未来的怪物……女孩没有任何选择,她天生孤独别与常人,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孤寂,在某个时刻为新生的王帝献上灵魂,黯然死掉,像是烛火。”鲁恩道斯语气悲凉,他是一个叙述故事的好手,因为他每说一句威纳索的手会把武器握的更紧。

“女巫的一生如同白纸,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样,不知道城市是什么样,不知道农田是什么样,不知道山是什么样……”他越说越起劲,因为他终于看见威纳索眼睛里呲牙磨爪的野兽:“现在她还要再一次接受宿命献上自己的生命……”

“可怜为她战斗的男人只能默默看着,他无能为力的样子真是有够好笑呢^。”

如海一样的愤怒袭来,锯齿带着切开雨幕的破风声砍向鲁恩道斯的脖子,威纳索跃起的地方泥浆冲击到身后的树干,这一回速度赶上了刚才鲁恩道斯一样!一瞬间飞跃到了路恩道斯面前,锯齿折刀举起在身后,威纳索双眼涨红出血丝,表情因过度的怒火变的扭曲!

“这些谁特妈懂!我目标很简单!管她是旧时代巫女还是其他什么!约定好送她去看海,那么就一定要办到!”

锯齿再一次碰撞!折刀的轴轮旋转擦出火花!鲁恩道斯用手杖挡住,这一击终于让鲁恩道斯左脚后腿了一步支撑,交接的那一刻刀刃处因巨大的摩擦被淬红,激起的罡风吹着两人长长的衣摆,但……这些还远远不够!远没有够到计划的要求!

“这就是你的全部了吗!”鲁恩道斯声嘶力竭的在刀刃交合激起的火光中咆哮!他左手置后,右脚踏前,右手反转手心将手杖柄抵于胸口!双眼这一刻看清楚了威纳索所有动作!

“这如果就是你的全部,那么你注定失败!”鲁恩道斯微微侧身,锯齿折刀划过脸庞躲过竖劈,这一刻屏住呼吸,绿色的双眼如同寻找破绽的击剑手,鲁恩道斯敏锐的看到他胸口得间隙,这一刻出手如同迅猛的厉雷!手杖的尖端紧贴着挥舞锯齿折刀的右手刺入左肩,手杖带着鲜血的尖端从威纳索肩周骨刺出……这一切都发生在鲁恩道斯躲避掉一击后威纳索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击的顷刻之间!

威纳索左手抓着手杖的锯齿刀身,不要让它彻底刺进身体,右手再一次挥动锯齿!他绝对不能因为疼痛而退却!没来得及出手,鲁恩道斯就顶着威纳索和他在地上犁出沟壑的两条腿,撞到一刻树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威纳索感觉后背的骨头断了一些……

“这就是你的决意?”鲁恩道斯愤然的质问他:“就凭你这不堪一击的决意?!”左手抬起一拳打在威纳索脸上,树干树木断裂倒塌,威纳索横飞出去撞到下一个树干落下,他意识渐渐模糊,但手中的锯齿折刀未曾松开。倒地的威纳索鼻子里充满了雨水混合泥土的气味,身上的猎人大衣泥浆满遍,他大量吐出鲜血,鲜血混着眼前的湿泞的泥土还有雨水变淡,威纳索感觉自己某个脏器被巨大的冲击震伤,但他依然反抗,他完全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为了别人拼死拼活,就像威斯克所说的一样,生命中会出现一个人改变自己,而现在她就在不远处,自己无能为力……

幻觉再一次侵占他的双眼,冒着幽幽火焰的铁灰色铠甲踩着雨水和泥土,这大雨根本无法浇灭它内部燃烧的火焰,它徐徐向自己走来,站到自己眼前,威纳索半跪着双手撑地,他十分想要举起锯齿折刀,但只能不停的咳嗽每一次都会吐出鲜血,混着雨水落下。

“太让我失望了。”铠甲站在他的面前,火焰燃烧着。

鲁恩道斯没有想到王帝的替代者居然是这样的水准,完全无法胜任自己计划中他该完成的那一份,这意味着他背着那些权利者打了十几年企图报复的小算盘全部付之东流,这意味着鲁恩道斯只有另寻办法,一想到这里,他难免脸色阴沉忧郁,完全不再是平时里时刻挂着笑容的他。

威纳索再一次挥动锯齿折刀,半跪着上挑!牙齿被血染红!表情更加凶狠!像是被逼到尽头的野兽!

锯齿轴轮再一次绽开,轴轮尖细的摩擦声如此难听,像是铁钉划玻璃,它同威纳索一样处在崩溃的边缘……

这次鲁恩道斯不遗余力,手背青筋爆起,他决定给予最后一击,因为已经没有必要在试了,计划已经失败了。

再一次碰撞,锯齿刀身和握柄连接处的轴轮开裂破碎,一米长的刀身和握柄分开……威纳索表情呆滞,好像世界安静了一般,看着在空中旋转的锯齿刃身落在泥泞的地上,他呆举着半米左右的握柄,这个老爹躺进棺材里后自己唯一留下的与之相关的东西,现在破碎分崩离析……一时间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彻底的被打败了。

一脚踢在他灰白头发的额头上,灰白的头发立即染上红色,在雨中随着脸颊留下混着血液的淡红色雨水,头发的红色变淡,又是一脚踢在威纳索的侧脸,鼻孔飞溅出鲜血洒落在不远处的小水坑和树干上……在威纳索眼睛里,这一幅铁灰色燃着幽幽火焰的盔甲不停踢打自己,好像在泄气。

玥汐终于打开了车门,她此前并没有坐过车,不知道车门有一个把手拉一下就能推开门,她摸索了好久才打开了车门,她清晰明了的听见了踢打的声音,下手之重玥汐不敢想象……

玥汐冲出车里,周围像乌鸦一样矗立在周围的七人并没有刻意拦住她,只是转动头看了她一眼,反正玥汐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

玥汐冲到这一小片泥泞的空地上,雨淋湿了她的头发,泥水弄脏了她紫色的衣摆,在下一脚到来之前挡在把头埋在手臂里的威纳索与鲁恩道斯之间。

鲁恩道斯歪着头,眼神冷峻,示意她马上让开,过于失望的他决定杀死威纳索。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雨里,玥汐说到:“你双眼里面燃烧的东西骗不了我,我曾经见过同样眼神的人,无论何时,都满怀仇恨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鲁恩道斯从新挂上笑容。

“虽然我不知道你确切的目标,可无论如何都需要我配合,我可以毫不犹豫答应你……”

“条件是放过你身后的那个废物是么?”鲁恩道斯看了一眼头埋在手臂里的威纳索,思考了几秒:“可以,那就谢谢你合作了。”

鲁恩道斯收起手杖。

“威纳索,威纳索,请听我说威纳索。”玥汐蹲在他身旁轻声呼唤他,可威纳索就是缩着身子埋着头,玥汐很清楚他又看到了什么……她轻轻抱起威纳索的头,跪在威纳索身旁把他的头放在腿上,全然不顾泥泞的地面和脏兮兮的威纳索,她双臂抱着威纳索,耐心等待着,表情温柔,紫色的眼瞳流露出真实的情感。

威纳索拿开双手,一切终于恢复正常,眼前时下着雨的冰冷树林和背对着自己的鲁恩道斯,他很清楚谁在他身旁,这种气味是威纳索为数不多的、已经习惯了的气味。

“对不起。”

威纳索声音虚弱,嘴唇旁紫肿的包让他口齿吐露不清,脸色因过度的愤怒而苍白……这三个字饱含的太多了,对玥汐的命运、对她的眼睛、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还好有雨水,可以掩盖着他流泪的证据。

“没事。”玥汐微笑着,此时她表现的似乎比威纳索还要坚强,她轻抚威纳索全是伤痕的脸庞。

威纳索抬起左手,他左手手背乌青肿涨,两个手指已经疼痛到动弹不得,他拿出口袋里完好无损的小药瓶,他还记得玥汐背上所受的伤……也没有忘记某些事情,比如看海的约定。

“谢谢。”玥汐接过药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埋下头,在威纳索的额头上淡淡的轻吻,画面像是圣洁的天使救赎受伤的魔鬼。

“走了。”玥汐尽量不让自己显得悲伤,语气淡淡。

“等我……”威纳索这一刻像是固执的小孩:“等我来接你,到时候我们去看海。”

威纳索明明现在奄奄一息自身难保,但依然没有忘记重要的事情,玥汐打心里非常开心,就像幼时夏日庭院吹拂过的微风,微风是从远方来的,而威纳索会带她去远方。

“好啊……不是约好了吗?”玥汐选择相信面前威纳索所说的话。

玥汐从手上取下一直缠绕的绷带,放在威纳索手心上。刚放下,就被鲁恩道斯拉了起来。

“该走了。”

转过头的那一刹那,威纳索观察到玥汐眼角悲戚的眼神,他握紧手中带着玥汐血液的绷带。

雨越下越大,近几年的巴尼菲从来没有下那么大的雨,雨水填充了世界,雨声掩盖了野兽悲伤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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