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避免的,长时间的久坐和思考总是让人昏昏欲睡,特别是对于考迪罗·希梅内斯这样一只脚踏入老年的中年老男人来说。飞艇仓昏暗的环境里,他刚刚闭上从夜晚坚持到凌晨的双眼,就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
黑暗中的莱泰恩站在考迪罗金色涂装的御座后,轻轻告诉他走进来的人是谁。
“威伦·佛罗宾斯到了。”
黑暗中,一双黑色油亮的尖头皮鞋从率先踏进这玻璃地板,威伦此时穿着一套黑白的无尾晚礼服,平日时刻配在腰间的长剑也没有带在身上,他双脚站停在考地罗御座正前方的几米处,正面对着考迪罗右手放在胸口,弯腰行觐见之礼。若不是他青色双眼在这昏暗的地方隐隐发光,会给人感觉像是来自圣塔尔的绅士。
“考迪罗·希梅内斯教皇,您比上一次看起来显得更加苍老,也更加冷峻。”威伦直起腰,他语气平静谦逊,不像是一个领主该有的气场,在威伦面前他故意伪装的毕恭毕敬,但他始终学不来自己女助理兼司机平时处理事物时那种笑容。
“你跟上一次所见到的更加内敛,也学会了圣塔尔的交际礼仪,像一把收在鞘里藏在衣下的刀。”考迪罗语气淡淡,毫不掩饰的评价,蔚蓝色的双眼直视着威伦,这个二十多的男人把这个曾经混乱的国家从濒临崩溃的边缘挽救回来并且维持着这个现状,对这个男人绝对不能轻易的放松警惕。
“是什么让你专门在天亮之前到这飞艇上找我。”考迪罗问他。
“只是对宴会里您匆匆离场感到疑惑,是否有那里招待不周或令你感到不高兴。”
“不,只是我有点累了,你知道的,行程对于有些人当做旅行,而旅行对我这种人来说并不算放松。”他闭口不谈袭击的事,好像那一节车厢的爆炸并没有发生。
“那真是打扰了,其他领主蛮想和你交谈一下信仰与精神方面的问题。”威伦说到。
“那就让他们和带着红色小圆帽的教主们谈吧,或许他们比我更懂。”教皇语气冰冷:“胸前的十字架不能说明我整天的事务就是看教规和研究教条,而且红衣主教们似乎也乐于和领主交谈,乘坐列车而来的圣塔尔家族代表也把他们围住,我离开之前还看到家族代表们向一个女孩举杯致意。”
“她是北方极地上那个国家尼福尔海姆的代表,蛮年轻的女孩。”威伦当然知道考迪罗口中的女孩是谁,宴会里女人各种各样的都有,从衣着性感暴露到全身珠宝首饰显贵的妇人,但留下深刻印象的,大概就是那个领主中唯一一个女孩,她笑容友善,神态静仪,说话得体幽默且有分寸,对着身份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话,好像非常了解圣塔尔那个城市里的阶层。
“所以你特意跑来是与我讨论这一回到场的领主们?”考迪罗质问。
“不,都在所想之中,与红衣主教和圣塔尔的家族代表搭上线,今后的贸易往来会更加方便。”威伦语气始终保持着谦和甚至卑下:“我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两人眼神交汇,考迪罗立即明白了威伦的意图。在两人头顶,飞艇之上铁塔顶端处,并不是只有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放心,我们会同你们保护这个世界的。”考迪罗看向远方微亮的天空:“女巫和眼睛都找到了。”
“那我不打扰您休息了,您也一夜没睡。”
威回头的那一刻,脸色如同周围的黑暗一样阴沉,他自己心里布置的计划正悄然进行着。
世界的诛方权利交汇于此,他们都带着不同的目的布置着自己的棋局,有的为了权利和责任,有的为了别人的期望,有的已经发疯了但依然搅和进来……只为了仇恨。
一夜的大雨终于快要落尽,早晨天上的乌云变的稀薄,现在的巴尼菲阴雨连绵,今天好像是一个沉郁的阴天。
修女漫步在小雨里走过昨晚被大雨冲刷干净的街道,她穿着黑色的修女服,但她长长的金色头发上并没有戴着帽子或者裹着像老嬷嬷一样白色头巾,耳边挂着银色的水滴形耳坠,修女裙下是一双男士的膝皮鞋,手上拿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她每天早晨都会到离教堂路程十分钟远的树林里看书,面对平原和稀疏的森林读诗歌或许更好一点,今天早晨微细的雨丝并不能影响她的日常安排,就是树林里泥泞的地面或许让她回去后要花时间洗一下鞋底,免得弄脏了教堂光滑的地板。
丝丝细雨没有影响这个城市的苏醒,摊贩搭建起顶棚,街道上的人们甚至懒得用雨伞,钟塔的的大钟响起,阴天的钟声格外的低沉,钟声回荡在巴尼菲这个不大的城市上空,传到了南边的树林里,消失在远方的平原。
修女踩着湿润的泥土上,嗅到雨中泥土的味道和青草的气味,钟声过后四周安静无比。这是很适合看书的地方,特别是诗歌或者其他什么书籍,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到河边找一棵树靠着开始看书,而是好奇的寻着树干断裂、武器残片、地面装满水的沟壑的找去……发现了倒在一颗树下,浑身泥泞不堪的男人,从面貌上看着很年轻,灰色的头发湿漉,合着地上的泥水粘在一起,稀疏如鸟羽的双眉还粘着鲜血,俊朗的面容苍白,双唇没有血色,大雨中漫长的一夜令他像一具尸体,脸颊和嘴角青肿,手指肿胀成黑色,身上数不清的伤痕,他躺下的地方一摊鲜血和雨水混合着……任谁都会想到这已经是一具尸体,可修女不这样认为,因为这个男人受伤的手掌一直紧攥着一个东西,即使他可能在下一刻死去。
她蹲下伸出手,手指放在他的鼻孔边,感受着他微乎其微的温度,她想了想,如何移动这个身材高处自己一个头的男人时,瞥见了猎人大衣的衣领处靠后颈的地方,有一个奇怪的符号……她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但说不上来。她用手指抬起了半遮住的衣领,那奇异的符号终于完整呈现在她眼前,圆形的图案像是蛇咬住尾巴组成的一个圈,圈里是一个数字的字符……修女嘴角微微上扬,这意外像是安排好了一样,一切都是某个剧本开始书写,一切都像一个舞台剧一样,角色依次登场、悬念迭起、谜底揭开……
“冥冥之中总有意外,它叫命运。”
修女如同祈祷般念出她昨晚读到的诗句,虔诚的闭着双眼,这是她唯一一次感谢神眷顾了她的命运。
再一次来到雪原,威纳索表情麻木无神的站在黑暗的雪地里,瞳孔里的绿光前所未有的暗淡,眼瞳失落的如同发条转尽没法跳舞的玩偶。
现在的这一切,归根究底都怪他……若他始终保持警惕,察觉危险靠近,说不定就和那个可怕的人避开……若他抓紧时间而不是掉以轻心的陪着玥汐逛街,或许提前在夜晚到来之前就能离开巴尼菲……他也及时发现也拼尽全力去改变自己的错误,但他输给那个可怕的男人。现在他的狼狈都是他自身的问题,始终畏惧着那可怕的幻影,始终害怕所到来的命运……他双手空空的站在雪原上,像一个失败者一样一无所有,连老爹留下的锯齿折刀也没有了。
火焰再一次从雪地凭空燃起,那个穿着盔甲的老人,依然站在火焰旁,火焰里的长剑徐徐冒着火焰,剑身上金色的藤蔓花纹散发异样的光,等待主人。
“准备好了吗?”古久苍老的声音如洪钟一样的清晰。
威纳索抬起头,无神的瞳孔里被长剑的火焰充盈着。
“准备好了吗。”老人声音这一次如同风中烛火一样的微弱。
威纳索抬起犹豫不决的脚,燃烧的瞳孔充满决意,走进燃烧的长剑面前。
“准备好了吗!”老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吼到。
“别问了,烦不烦。”威纳索终于理解了老人的存在,并且回应了他。
威纳索握住赤红色剑柄的那一刻,长剑的火光冲向空无一物的天空,火焰包裹吞噬了威纳索,长剑斑驳灰暗的剑身如淬火一般通红,金色的藤蔓蔓延剑身!
被火光包裹后,并没有看到什么恐怖的景象,反而很温暖,火焰触碰着威纳索因为时间而遗忘的记忆……四周空无一物的的白色房间里,观察窗外穿着白色大马褂的人们面色惊恐,生怕这个还不稳定的怪物撕碎面前的小女孩,而他面前面容模糊的女孩横蛮的抓着自己手不放,她穿着打扮像一个小公主,行为举止骄横,就连同她的话语都是如此的娇蛮不讲理。
“你从经以后就是我的下属了!我看上你了!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允许别人不能拿走,你也不能随意决定!”
威纳索试图抬手触碰并看清她的脸庞,因为这幼稚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令威纳索感兴趣,但火焰下一刻就淹没了周围的一切,面前拉着自己手的女孩更是化作烈火,吞噬了自己……
威纳索睁开双眼,映入绿色眼瞳的是木制的屋顶,他躺在一张白净的床上,酒精和碘酊的气味充斥着鼻孔,他感觉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低头看到自己的腹部全是绷带,之前的绷带已经换了一个新的缠绑着,看向自己左手的手指,受伤的手指也被纱布缠绕绑定,自己被戳穿的左肩也缠着厚厚一层……随着意识的苏醒他感觉到了身体每一个绷带下伤口的疼痛感。其实在他没醒之前情况更加糟糕,即使是医生面对他这样的身体也随时准备叫家属下葬,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和左肩接近心脏的贯穿伤、多处关节脱臼骨折、头部受重击到现在才恢复意识……先前无论怎样处理他的伤口,他都如同一个死人一样纹丝不动,唯一让医生认为威纳索还活着的是他因呼吸微微起伏的胸口和湿热的鼻息。
“他早该死了,从医学的角度看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活着。”医生处理好威纳索的伤口后摘下沾染血迹的手套,对着修女说到:“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说他该死,而是感慨是什么样的身体或意志让他能忍受这种痛觉,只是我看着他身上的伤口都觉得疼的我无法承受,而且从面容来看他应该是一个年轻人。”这个戴着圆顶礼帽的老人摘下右眼的单片眼镜,收拾好自己的医药箱后向修女告辞。
“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呢?”在教堂门口,修女在这个老医生转身之前问道他。
“不知道,按伤势应该会很久,可……”这名老人迟疑了片刻,左手扶了下礼帽:“也有可能下一秒就醒来,我从来没感受过这种心跳,他好像很着急,想立即动身去完成什么一样。”
修女目送医生走进稀薄的雨幕里,直到他离开教堂门前一个空旷的场地,才关上了门。
这是一间普通的小教堂,因为这里并不是一个规模巨大的城市,早期在圣教国并没有联通北方和蓝方的经济贸易路线时,这里根本没有信仰,镇上的人们不会像现在这样在自己胸前佩戴十字架,直到列车的铁轨连通了北方的尼福尔海姆,交通的便利使小镇变成城市……有了经济和信仰后人们在教堂门口修建一个三米多高的石像,给老旧的外墙翻装一新,阔宽了原本只能放几个长椅的教堂,尽管依旧不大,至少在信徒想听讲座时随时能找到坐的长椅,婚礼也不必因人多而拥挤,每天都会有人路过给石像供放鲜花,每天都会有人自愿的朝木箱捐税。
修女走在铺着地毯的十多排长椅中间,整个教堂从吊顶到墙壁都是漆白色的,两边的墙上镶着彩色玻璃窗,跟圣塔尔的社区教堂相比都简直寒酸,白色空荡荡的墙上一个教皇的画像都没有,顶部就是裸露出的木梁结构,完全没有任何灯饰,就连长椅尽头的地方,也只是一个木制的讲桌,唯一是教堂的明显标志大概就是讲桌一旁的忏悔室与室外屋顶显眼的十字架了吧。
修女绕过讲台,走到教堂角落里的木门,里面传来地板的震动身,如同病人挣扎着滚下床掉落到地板一样。
威纳索双手撑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好像有无比重的东西压着他的背一样,伤口因拉扯用力而再次裂开使鲜血浸染了白色的绷带。
打开门,修女蔚蓝色的看到了床边的威纳索,明明之前还在死亡边缘游离的他这时就像被困住的野兽一样挣扎着……真的是不可思议的恢复能力。她转身关好门,这是两人再一次相间的第一句问候。
“好久不见。”
修女的声音慵懒略带一丝亲和,如同相见久别的朋友,长而弯曲的睫毛、红而晶莹的双唇、白色大理石一样润白的皮肤、看起来瘦弱的脸、蔚蓝的眼瞳深邃如海。她笑吟吟的,换作普通女孩或者修女此刻已经被威纳索发狠的表情和血迹斑斑的硕壮的体格吓到,但她没有。
威纳索还没有抬头看一眼面前的女性就再次昏迷,昨晚鲁恩道斯下手没有留情,全身几乎无线接近瘫痪的他即使挣扎滚下床,也只能用唯一没有受伤的右手爬着走……意识尚还模糊的他没有听清楚修女和他说的第一句话,修女也没想到多年以后的相遇以威纳索的昏迷来作为谈话的结束……根本就没谈上话。
“我会找到你,然后陪你去的。”
威纳索脑中只有一个执念不停回响。
当威纳索再一次从正午醒来,他已经恢复意识,饥饿感大于痛觉侵占了他的身体,下雨的夜晚一直盘踞在他的脑海。窗外不在是阴雨沥沥,天空那边的乌云即将被阳光给破开。
威纳索环视四周,这个偏北方地区很常见的房间,威纳索床上躺下脚指的方向就有一个熄火的壁炉,壁炉台上放着油灯和火柴,房间壁炉对面有一个桌子,靠着墙放置着,日常写字的墨水和纸张都有,用的是钢笔,桌子旁有一人高的书架,靠着墙塞满的书籍整齐排列着,书架上的花瓶鲜花还带着晨露。
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建筑物,威纳索判断,因为除了威纳索小时候,现在他基本看不到油灯,新修的房子都会有电灯这种东西来提供夜晚的室内照明,稍微富裕的人家的房间里也会有专门输送暖气的设备,而不是壁炉这种快要绝迹的东西,木制的地板和门、头顶方形的木房梁、墙壁角的蛛网……威纳索勉强的从床上站起身来,拖着虚弱的脚步走到书架旁。房屋主人很喜欢看书,从磨损的封皮和带有折痕的书页不难看出,而且房屋主人把书保护的非常好,书页并没有发黄。
威纳索发现自己赤裸着上身,门上就挂着自己的猎人风衣,房间里并没有他的黑色马甲和白色衬衫,威纳索右手拿起风衣披在肩上,他现在的状况就连穿一个衣服都要忍着痛。
他拉开了木门,走进门外的厅堂里,如同威纳索所猜的一样,他确实在一个上了年龄的建筑物里,一个老旧的教堂……从内部结构上看如果威纳索没有猜错,应该是白天看到的在钟塔边的教堂。
威纳索像垂暮老人一样随时会倒下的脚踩在地砖上,手扶着身旁经过的一个又一个长椅,最终走到大门。
大门推开的声音在大厅里响彻,威纳索走出教堂的台阶,面前是一个二十来米宽的四方形广场,广场砖的缝隙里是青绿色的草,广场中央见过的女人石像证明威纳索并没有猜错,他确实在巴尼菲的教堂里,而他一抬头就能看见不远处的钟楼。白鸽从天空飞进威纳索的视界,这让威纳索很不解,这时候鸟都应该往南方离开才对,他视线跟着白鸽停驻在广场,广场上陆陆续续又有白鸽飞下靠拢的挤在一起,就在石像的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一个背对着他的修女,修女编制成小辫的金黄色头发盘卷在头上,长发如同上好的金色绸缎一样铺在她的后背,她一手拿口袋里的饵食,一手对着鸽群挥洒,不断有鸽子围聚在她脚下,这一刻阳光刺破乌云,照耀在广场的石像上,这一刻世界生机勃勃,驱赶冬日的阴沉。
突然鸽群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它们的头展开翅膀飞上天空,按理这群鸽子应该并不畏惧行人的脚步,但它们感受到了某种气息靠近,就像感受到猫一样急忙飞向天空站在教堂的十字架和房顶边缘。
修女见状把饵食放在长凳旁,她听到身后有人靠近的脚步声了,也大概猜到了是谁。
“你吓到了我的鸽子了,朋友。”修女率先开口,挪了挪座表示威纳索不必站着交谈。
“是你救了我吗?”威纳索大概猜到了发生了什么,身上的包扎和脱下的上衣还有他出来的教堂,已经说明了很多。
“不。”修女否定,她声音有一些慵懒但清晰,如同晨起的公主一样:“我只是发现了你并脱下你血迹斑斑的衣服,是马车车夫和医生救了你,他们已经离开了。”
“谢谢。”威纳索木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用这简单苍白的词语表达自己的感谢。
两人沉默,教堂广场外的街道上时不时跑过马车,威纳索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交谈下去时,修女突然问他。
“你信仰光吗?”这一刻修女转过头看着威纳索,蔚蓝的双眼让威纳索联想到海洋……应该只有海洋才会有她这样湛蓝的双眼。穿透乌云的阳光照耀她的脸庞,给润白的皮肤染上一层炫目的金,晶莹的嘴唇像东方的荔枝……威纳索映像里的修女并不是这样,托达尔曼城区有一个比这里奢华的教堂,威纳索每半年都会去一次,并不是他信教,而是看望教堂旁边墓园里埋着的老爹,他看到的修女都是一些整天握着胸前十字架或者闭着眼睛祷告的老嬷嬷,偶尔看到年轻的修女也都是一脸肃穆的眉头,头上戴着帽子把头发裹得严严实实……相比于那些面前这个年轻的修女真的可以称之为公主,而且威纳索的记忆里这一双眼睛说不出来的熟悉……
她笑盈盈的看着威纳索,好像是问候熟人。威纳索回答到:“不,我并不信仰宗教,或者说我并没有信仰……我们是不是在那里见过?”
“当然,前天你和一个紫色头发穿朝东风格服饰的小姐就走过了广场的对面,在人群中太显眼了,我不可避免的注意到了你,那美丽的小姐呢?”修女保持微笑的站起身,无论谈及什么她都是一个笑吟吟的表情,威纳索也回忆了起来,昨天前天和玥汐确实经过了教堂,他也注意到了正在传教的修女,但她的问题威纳索答不上来。
修女敏锐的洞察力捕捉到威纳索绿色目光里黯然的悲伤,似乎明白了什么,好像自己戳到除威纳索身上以外的伤口。
“她走了吗?”修女淡淡的问道。
“对。”威纳索微抵着头回答,一方面让修女避开自己无姑让人畏惧的眼瞳,另一方面是他自己狼狈的模样。
“你们两人是夫妻?”修女故意这么说,她蔚蓝色的瞳孔观察着威纳索的变化。
“不。”威纳索内心一紧。威斯克告诉过他丈夫会保护妻子,自己连义务契约的责任都不能完成,何况这种名为“夫妻”的更重要的契约?
“那是男女朋友?”修女从板凳走到石像面前,她似乎错过了一场意料之外的重头戏。
“我不知道……”平时谨慎机敏的威纳索并没有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修女在套自己话……是太过于悲伤?
“我不知道和她该是何种关系。”威纳索咬着大拇指,露出少年才会有的迷茫脸庞……他本来就不大,是长久的孤单生活与自食其力和故作冷硬脸庞与冷冰冰的现实让他的性格像一个怪人,他感受过短暂的亲情,不过短暂的就像暴雨后的彩虹接着又是一个暴雨。
“你们怎么相遇的呢?”修女挑拣着石像旁的鲜花,把已经枯黄的花朵选出留下新鲜的,这样信徒每天供奉的花朵始终能够找到位置摆放。
“反正我现在也比较闲暇。”她微笑着。
“没什么,就是因为一个契约但……最后我没办到。”威纳索最后那一句压低了声音。
“所以她很生气的离开咯。”修女把枯萎的话捧在怀里:“因为你没有完成约定。”
“算是吧。”威纳索自嘲的笑了笑:“竞争者是一个比我厉害的男人,他强行带走了她,唯一记得的就是绿色的眼睛……原来世界赛还有人跟我一样有绿色的眼睛。”此时威纳索低着头看地面完全没发现修女全身颤动,她停下拾起花枝的手,蔚蓝色的眼瞳如同海面的波涛一样剧烈,嘴角的笑容短时间扭曲、微笑、扭曲、微笑……大脑高速的转动着,她思考着刚才信息极大的一句话!绿色的眼睛、朝东风格服饰的女人、这个恰巧的时间点……她已经猜的七七八八,她此刻面容恐怖的别说是一个神职人员,甚至像一个魔鬼的信徒!
“修女。”威纳索双眼终于警觉了起来,他注意到了埋着脸的修女捡花枝的手紧握着,几乎扭曲了花枝……这个修女不太正常!他早该注意到!但他居然沉浸在无聊的伤感之中!
“尊敬的修女?”威纳索试探性的呼唤着,同时警惕着……因为威纳索直觉告诉他石像前的女人这一刻表情绝对不好看。
“嗯?”修女最终定格在微笑的表情。
“您刚刚好像走神了。”威纳索如果此刻还有武器,一定随时准备着拔出。
“真不好意思!”修女好像犯了什么禁忌似的惊慌失措对威纳索道歉:“我想起某个高兴的事情,所以没有认真聆听你的苦恼!真的抱歉!”
她语气发自内心的诚恳,威纳索甚至以为先前的警惕都是错觉,面前这个美丽而又善良又救助素不相识的自己的修女,她怎么会让人害怕?
“不过我认为那个女士离开可能是因为生您的气吧。”阳光下,修女推测到:“因为你始终和她保持着暧昧又不确定的关系所以才会生气离开你的。”
“为什么这样说。”威纳索敞开心扉的和修女对谈着,不知道谁告诉过他,教堂的神职人员是最好的倾述对象。
“因为我也是一个女人,如果我面前这个虽然伤痕累累但看着依然俊朗帅气的男人如果长时间跟我没法确定正式的关系,我也会离开他一阵子。”修女故意俏皮的说到。
“喂喂喂,不是说修女侍奉她信仰的神终身不嫁吗?你这修女不及格唉。”威纳索难得的微笑着,威纳索的笑容不是那么好看……因为嘴角肿着一个包。
“前提是在神像面前立誓才行。”修女挑拣完了花朵,说到。
“谢谢你让我彻底下了一个决定,像是给我犹犹豫豫的想法一锤定音。”威纳索继续慢慢的走着,一瘸一拐的样子:“我下一次见到她我会正式确定和她的关系。”
“如果是婚礼的话我很荣幸能选在我的教堂。”修女朝威纳索背影说到:“可我很担心您走在街上被马车撞翻。”
威纳索离开广场,在街边一瘸一拐,每一步都坚定的朝前行走,他背对着摆了摆手,表示不用担心自己。
“亲爱的父亲,计划是无法预料意外的,就像棋盘你无法监控每一个棋子。”
修女喃喃自语,看着威纳索背影如同审视自己的战利品。
即使威纳索已经走远了,白鸽也始终没有飞下来,因为它们本能的感知到长椅上笑着的女孩同平时判若两人……
钳工台前,双臂肌肉发达的老人赤裸着上身,他此时双手拿着挫刀,按客人的规格摩擦着一个钢板,他嘴里叼着叶子烟,动手工作时从不离口。
磨了许久,光着膀子的老人放下挫刀松了松手臂的肌肉,深吸一口叶子烟后把快要烧尽的它丢到一旁机油满是的地面。歇了一会后他用带着手套的左手转动钳工台的转柄,正想借着武器店大门大开外面照进来的光看下钢板尺寸是否合适时,光线被门外走进来的威纳索挡住了。
老人放下钢板,转身看向那一瘸一拐走到铁栏外的人,对方站在栏杆下石板交易台,右手靠着。老人隔着栏杆来到他面前。
“喂,小伙,看样子你有点狼狈啊!要为给你喊医生吗?”老人嗓门粗厉,但却意料外的是一个热心肠,他见威纳索大衣下同样赤裸的上身是一圈一圈的绷带和随时都会倒下的姿态,问道。
“不用了老先生。”威纳索对这种好意学会了抱以友好的语气回应:“该死的话早该死了,叫医生也没用,我现在还站在您面前说明已经没有问题了。”
威纳索不知不觉改变了很多,和玥汐在一起的几天而已……换作之前威纳索恐怕不会理会这个老人直接要了枪付完钱就漠然的转身离开。
“哈哈哈。”老人豪爽的笑着,鼻孔下的胡子抖动:“并不是说你这玩笑多好笑,而是……怎么说呢?应该是这种玩笑不应该从你这个面容跟石头似一样冷硬的表情说出来才对。”
“有这么夸张吗……”威纳索活动下巴试着勉强的微笑,但他微笑真的很瘆人,配合上他绿色的诡异双眼。
“别,就这样吧,笑着有点傻。”老人拿出昨天威纳索留在他这里的左轮:“至少没有表情的时候小姑娘看你眼睛里应该是一个酷小伙。”
威纳索这一次没接他茬,右手触碰如同崭新的左轮,从新握紧在手里。
“我只是给你好好拆开擦了擦,卡紧弹仓的那个零件也只是涂了点油让它磨损时消耗少一点而已。”老人看着威纳索的眼睛说到:“毕竟你用的枪械有点奇怪,我这里并没有适合的零件,如果长时间使用建议你还是要更新零件,不然还是会出现弹仓扣动扳机后脱落的情况。”
威纳索点了点头,把左轮放进自己风衣内的口袋,连带着桌上的子弹。
“喂,你真的没事吧。”老人注意到威纳索眼睛里隐隐闪过某种伤心的情绪。他并没有害怕威纳索的眼睛,老人的智慧告诉他面前的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
“我脸上写着有事这两个字吗……”威纳索不解,好像自己心里很容易被看穿一样。
“何止你脸上!”老人大声的说:“你表情、你行为、你谈吐看起来都大相庭径……”
老人迟来的智慧总是那么睿智,他一眼就看出威纳索眼睛里流露的东西。
“你像是要去杀谁,或者去送死一样……”
威纳索点头,他现在的情绪只是前往刑场的犯人内心多余的惆怅。
“钱放台上了,先生。”威纳索拖着一瘸一拐的身体,走出门铺:“对了,您身上烟味实在够呛的。”威纳索转头说到。
“嗯?”老人闻自己的上半身,他根本嗅不出来自己有烟味,就像有臭味的人不会感受到自己的臭味。
“少抽烟吧,工作的时候可以在桌边摆一壶茶水。”威纳索转过头去:“至少比叶子烟好一些。”
店主目送他离开,摸着自己光秃的头顶。
“祝你好运,有趣的年轻人。”
威纳索走在昨天走过的街道上,他一瘸一拐浑身绷带缠着纱布,无论是马车上还是路旁走过的人始终没想过帮助这个满身伤痕的年轻人。不仅仅是衣摆残破象征身份的猎人大衣,也是威纳索让人隐约觉得的危险,任谁走在街上也会避开一个浑身是伤但露出犬齿的野兽……此刻平静的、一瘸一拐的威纳索给旁人的就是这一种感觉。
他走过与玥汐一起走过的地方,首饰店、花店、全是临时地摊组成的集市、初秋枫叶飘落的街道……这些本来美好的东西威纳索感觉不到了,因为没有一个淡紫色头发的女孩牵着手,这是威纳索第二次有这种感觉,好像一切都变的乏味,如同失明者站在阳光下……上一次这种感觉是老爹威斯克死的时候,本来习惯一个人了,并且打算从此一生一个人时一个女孩闯进了昏暗的房间里,等习惯了她以后突然她如同鸟一样飞走,又要习惯一个人自己过……以此往复,人还是要继续生活下去,在习惯和未习惯之间……
老板娘此时还在店的前台处站着,大门彻夜敞开,她也没有离开,等待着消息,明明不关她的事可她却完全超过了陌生人范围的关心,她都不知道玥汐的名字。
威纳索拖着一瘸一拐的身体站在门口,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威纳索立即低下了双眼,免得再一次给对方留下可怕的映像,这一刻的对视和威纳索有些悲惨的状况,老板娘大概已经猜到暴雨交加的夜晚发什么什么可怕的场景。
威纳索点头,踩着铺好的地毯绕过一排一排的服装走过前台处,没有多的一句话直接到走廊转身上楼,老板娘点燃了一根烟,从柜台下拿出一件褐色的短风衣,装好在一个口袋里。
不一会老板娘就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回荡在走廊,一个扁长的木箱被威纳索右手提着在背上,他走路似乎恢复了正常,尽管跟昨天悄无声息的突然出现无法相比,但他每一脚都大步向前。
“走了吗?”老板娘看见威纳索扔在前台上的钥匙说到。
“嗯,去接人。”威纳索简短的回答,他懂得了不应该淡漠的对待每一个搭话的人。
“那个淡紫色头发的女孩吗?”老板娘收下钥匙,把一个四方形的纸盒子放在前台。
“对,我答应了要去接她。”威纳索对老板娘的行为表示不解。
“里面是那小姑娘昨晚打湿的衣物,我弄干整理收在里面的,里面还有小姑娘给你选的一件衣服……”老板娘吐出一口烟圈:“如果接她的时候穿着她特意给你选的衣服,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威纳索沉默,包着绷带纱布的左手拿起那个纸盒子。他不知道该该怎么感谢了,索性弯下腰,忍着伤口的痛对着老板娘鞠躬。几秒后直起身,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被岁月持续蚕食的老女人,转身朝门外离开。
老板娘始终面容平静,左手刁着烟,右手扒着左臂环抱着胸。
“一定要快点,女人的时间很宝贵,别让那个小姑娘等太久。”
“知道了,您就像我小时候跟老爹在一起时隔壁的婆婆一样。”威纳索眼含笑意,从内心中他感受到了人与人之并不是漠不相识就一定漠不关心,展露善意或许是消除隔阂的最好方法。
他走过街道,走过人群诧异惊奇的眼光,以钟楼的方向前行在街上,回到了教堂,他最后想在走之前对修女告别。
他提着背上的箱子漫步过教堂前的小广场,看着阳光下的石像和周围,教堂四周筑着围墙,还有矮树丛整齐的围着,教堂两边都有一条与墙间隔留出来的小径,估计直通教堂的后院。
他推开教堂的门,好像修女知道威纳索会回来一样,并没有把教堂的门锁上,教堂同威纳索离开时一样空荡荡的,两排的长椅没有一个人,按威纳索对教堂的映像来说,此时也应该有信徒坐在长椅上或者在忏悔室里,可就是空无一人……教堂旁钟楼的钟声响起,宣告巴尼菲进入正午。
威纳索在教堂的长椅间和讲台前徘徊了一会,并没有发现修女,也没有发现其他的人,好像整个教堂的神职人员只有威纳索所见的修女一人,更加奇怪的是整个教堂没有画像也没有石像,除了窗子、长椅、讲台和室外屋顶的十字架,简陋的很难和威纳索映像里装饰辉煌挂满金箔纸相框的教堂做出比较。
威纳索回到自己醒来的房间,床的枕头边整齐的放着自己穿的白色衬衣和马甲,上面刀口划出的破洞被针线补好,应该是修女弄的。
威纳索放下扁长的木箱,把纸盒放在床上,他脱下残破的猎人风衣丢在一旁地面,对着书架旁的全身镜看着自己。脸上的青肿已经完全看不到了,恢复能力奇异的他对着镜子活动手指,慢慢拆解开缠在身体的绷带,除了左肩的以外带血的绷带都掉落在威纳索脚下,连同纱布。他手指轻触肌肉上的伤痕,昨晚还鲜血淋漓而现在已经只有疤痕了。
他打开纸盒子,里面折叠放着一件浅褐色的短风衣,玥汐在被带走之前仔细在脑种挑选了一件她认为符合威纳索的衣服,只不过她不能看到威纳索穿着她挑选的衣服站到自己面前。
“我不是说了吗……我猎人风衣是放东西的。”孤单一人的房间里,威纳索自言自语到。
他穿上白色的衬衣,套着黑色的马甲,犹豫片刻后他还是选择换上玥汐给自己选的衣服。
站在镜子前,威纳索犹如焕然一新,褐色的修身短风衣显得威纳索十分干练。他觉得风衣口袋里有什么鼓鼓的东西,他摸了摸,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但还是拿出来瞧了一番……其实玥汐耍了一个小心机,挑选衣服的时候故意把这绿色的石头塞进包里,这等于变相告诉了威纳索这些石头或许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结账吗……”威纳索看着在手心里微微冰凉的宝石:“契约还没达成呢,现在付尾款也太早了。”
他收好宝石,取下猎人风衣里的枪带绑到自己腰上,确认后撇下短风衣遮住,他缠上玥汐的奶白色围巾,白色围巾上北方风格图纹沿着笔直的后背垂落……一切准备就绪,就差最后一样要做的了。
他提着箱子,拿上纸盒准备离开。但威纳索驻足在她的书架旁,因为一本书不经意间吸引了威纳索的眼球,那是威纳索不久前读过的诗集,映像蛮深刻的,他认得出封皮。突然间他似乎发现了什么问题,从这个书架上,他环顾四周,一直没有找到能击碎自己疑心生出问题的佐证,这个问题从进教堂的时候就应该发现才对……书的种类很多,且多数是不同形式的诗歌,这些都不是问题所在,威纳索注意到了桌上的一个小相框,里面是一个黑白照片,男人神色肃穆威严,穿着黑色的长袖棉衣外面套着一个坎肩,女人即使是黑白照片,也掩盖不在她的光彩动人,黑色的像是鸟羽的披肩盖在肩上,蓬裙里的裙撑展开像是花一样,好像是一家四口的合照,男人双手搭在如同公主般女孩的肩膀,小女孩眼神叛逆,好像随时准备甩开他父亲的手,而一旁穿着小皮鞋套着白色高筒袜,着装精致的男孩双眼睁大,抓着母亲的双手看着镜头,好像有什么害怕的事情一样……镜头定格在这一瞬间,一家四口呈现在威纳索眼前……肯定不是普通的一家四口,着装来看威纳索只在某些雇主邀请的高档会所场合才见过,而且相机这种东西并不是每一个普通人都能有的,纵然圣教国已经在十多年前就制造了这一种能停邂一瞬间时光的东西,但并不能像灯泡一样传遍世界,只有富裕的家庭才能有照片这种东西,这跟这朴素的教堂格格不入。
他提着箱子,走出房间,循着声音穿过教堂讲台后虚掩着的后门,来到教堂背面围着两米多高围墙的后院,见到了金发的修女,地上是她用锄头弄的一个坑,里面是之前她筛选清理出的枯萎花朵。
“神职人员甚至会怜悯死去的花吗。”威纳索站在离玥汐不远的地方说到。
“称不上怜悯吧,‘它在被采摘的那一刻就死了,美丽跳过衰老直接跨入死亡。’我只是担心它腐烂以后招引蚊虫。”修女把土盖在花瓣上。
“戴维·塞巴斯汀《炎与汐》里第七篇的‘叹花’……”威纳索沉默了片刻后准确想出修女所咏的那十二字十四行诗说到:“我映像中修女或者传教士随时抱着一本教义,没想到神职人员也喜欢诗歌。”
“我也没有想到过猎人会喜欢诗集还有穿着短风衣,我映像中猎人是拿着诡异的武器,衣摆长及膝盖的黑色长风衣里穿着钢板或者锁子甲制成的特殊防具,浑身血腥味,随时能抽出各种武器的职业。”玥汐笑着,对着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评价的威纳索予以回击。
“你有一点说错了,我们没有穿防具,只是尽可能让自己变的轻盈灵活,外表的风衣只能防雨水,毕竟我们面对的是利爪能撕烂铁甲,怪力能拍凹钢盔的怪物。”威纳索一脸认真的讲到。
“喔,是这样。”修女看着威纳索背着的箱子,对早上还奄奄一息现在却正常无比的威纳索并没有感到诧异。
“看你这样,是来告别的吗?”
“对,谢谢你的帮助现在我要走了。”
“伤没有问题吧。”
“没有,承蒙关心。”
“要准备婚礼吗?”修女开玩笑一样问道。
“那要很久去了。”威纳索侧转过身看着修女:“走之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修女把锄头方在一边,郑重其事的介绍自己一样。
“安莫蒂娜。”她说到:“一个来自西方的修女。”
“名字是真的吗?”威纳索故意问道。
安莫蒂娜好像知道威纳索想问什么,她回答。
“这就是我的名字。”她从始至终在威纳索面前挂着笑容,即使威纳索察觉到了什么。
教堂的种种迹象表明要么安莫蒂娜没有信仰,要么修女只是她的伪装……因为一个神职人员的书柜全是诗歌书籍,即使教堂即使在穷也会挂上教皇的廉价画像吧、也会在讲台上放一本教义吧、至少也要放一个小石像吧……但这些都没有,对于一个教堂来说很不合理。安莫蒂娜低估了威纳索,先前的未察觉只是威纳索一心想着准备与身体恢复时的灼痛影响着他思考而已。
威纳索思索了片刻,修女的真实身份对于他自己并不重要,她帮过自己,且现在没有恶意这一点是真的。笑着的安莫蒂娜在威纳索眼里迷雾重重,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见。”威纳索转身。
“等等,你东西忘了。”
修女把一个金色的怀表和一个染血的绷带递给了威纳索,威纳索没想到自己差点落下东西。
“很快就会再见的。”
威纳索并没有在意,因为她说举办婚礼在这所教堂,所以以外这是一个祝福。
威纳索彻底扭头离开时,安莫蒂娜在教堂正午阳光照射屋顶所映出的十字架阴影下微笑着,她看着威纳索的背影,美丽邪异。
“用不了多久。”
街上,威纳索啃着一整个羊腿填充着自己的饥饿感,双目低垂看着路,整个大脑调动思考着。
“九王议会、领主后裔、新的王帝、旧时代的巫女、企图光复王帝的组织、玥汐的目的地……这些自己仅知道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地方,佛罗宾斯首都,铁塔之城。”威纳索隐约的感觉到这一切的背后的阴暗隐藏着无尽长夜般的阴谋,且这隐约的感觉告诉着他,世界的真相、玥汐的命运、他的身世都在那连接云端的红色巨塔之下……
“小心绿色眼睛的家伙。”
威纳索才明白森弗劳尔的忠告并不是针对自己。他知道之后要面对的是何种恐怖的东西了,自己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在未知晓真像之前,圣教国、诸位领主的后裔、有关玥汐的神秘组织……都可能会是敌人。
他来到昨晚自己被彻底击败的地方——巴尼菲南边稀疏的树林。他没能阻止玥汐在大雨滂沱的夜晚被那些穿着灰色制服掩盖全身的人带走,自己也被为首那皮肤惨白面容恐怖的男人接近于杀死……一想到这里威纳索牙齿紧咬,连着肉和骨头一起咬碎,一个烤好的羊脚连骨头都没有留下。
威纳索站在昨晚他们经过的泥土路径上,还未干的泥土随处可见积水坑,轮胎的痕迹在湿软的泥土上轧碾两个浅浅的沟壑。被威纳索斩倒下挡路的树干,它中间切口平滑,被切成两半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威纳索清楚的看到挪开树干时地上摩擦的痕迹和轮胎经过的轮胎印,他们似乎很急,或许跟南方天空同样一闪而逝的光有关。威纳索回忆着,他回忆着雨中一切的细节、痛觉、视觉……调用全身的感官让自己回到夜晚的雨中。
“脚印……他们体重或者力量有些特殊,身材高大但脚印非常浅。”威纳索自言自语,站在他们曾站在的位置上观察脚印,每一个脚印都是一样的。
“力量非常惊人,且是战斗方面的行家。”威纳索看着断开倒在泥水中的树木,回忆起那个恐怖的男人的一举一动……那个男人的感知力已经不能算作人类的范畴,森林如此杂乱的声音他都能在黑暗中锁定自己,就像蝙蝠听见蚊虫细微的振翅声……他难以置信的速度始终快过威纳索行动一步、他无法言语的力量威纳索招架困难、高超的战斗技巧和头脑……这些都可以从他打破车窗让自己着急和在即将倒塌的树干上对砍看的出来。
威纳索走到自己最后倒下的大树下,还能看见地上的血。他闭上双眼回忆起每一击的交锋,对方都从容不迫。
“她是旧时代的巫女直系……接受一个仪式,把她变成看到某一时刻未来的怪物……为新生的王帝献上灵魂,然后死去……你太让我失望了……”
回忆厮杀时对方的每一句话,明明根本不认识,但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样,而且最后与玥汐的对话,好像他也有着某个执念……难以释怀的仇恨。
了解敌人之后,那个面色惨白的男人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且他的话隐含着很多,最直观的就是“若自己不去救玥汐,那么不久后她会死去。”
“了解战斗的对象,有经验的猎人在于足够谨慎。”法利昂在第一次失利时教过威纳索。
他睁开眼睛,信息还是太少了,他对那个男人的了解就像小孩画的简笔画,下一次遇见甚至都无法反抗,因为从都到尾被逼入绝境的是威纳索自己,而不是对方。
他看到不远处的地面上锯齿折刀残片倒插着,他走到残片的跟前,看着已经无法修理的残片,弯腰想要捡起来,在触摸到之后停下了手,犹豫着是否拾起……
他直起腰,并没有拾起这残片,他带着惆怅的情绪微笑着,好像放下了肩膀上某个东西一样。
“老爹,我以后决定不当猎人了,或许你说的对,我并不适合。”
威纳索语气轻柔,好像威斯克就站在旁边,以平时温和的表情看着威纳索。
“我会去你年轻时去的海边,看一看你所说的海洋是否像你说的那样美丽又浩瀚……带着一个女孩,她性格是你喜欢的那种,文静带着温柔偶尔会在雨中跳舞,她也很想去看海。”威纳索继续对着威斯克说。
“我现在启程去接她,因为已经说好了,算是之前违约的补偿……希望一切顺利。”
威纳索呆呆的站了许久,他从来不会聊天,但对老爹他总是说很多话,即使威斯克已经不在了。
“走了,老爹。”他最后说,然后依依不舍的扭头。残片在他身后插着土壤……
他永远都不会反回这里,在梦境中他已经决定好了,且带着十足的决意去履行,他不打算逃避,而是直面那名为命运的恶徒,它似乎捆绑了太多人。玥汐像出身就被禁足的公主,她始终被绑架着,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威纳索穿过木林,他要一直往南方前行,去往命运与阴谋交汇的地方,他会沿着白宫草原和诺达平原的交界一直南下到佛罗宾斯,无畏的身影就像步行朝圣的信徒、无惧牺牲的骑士。
“这一刻我感觉真实,对妳述说”
“现在春意盎然,妳我焕发新生”
“遇见妳之后我做着真实的梦”
“妳能停滞住飞流直下的时间”
“是春天一样的世界,暖风微拂”
“相遇时光的河流里,心有灵犀”
“是春天一样的世界,暖风微拂”
——“我们互相拯救,我们依存前行”
——“更以后的时光我们携手共进”
威纳索走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与万里无云的蓝天下,风撩着他的头发,光映照着他的影子,他咏着先前没有咏完的诗歌,前行于原野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