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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玉门

风雪大起来的时候,杜白正在一片山崖下。这片山崖平时很少人来,大概是因名字不吉利。这里叫做“死风崖”。

死风崖四周没有树木,但据她请教的玉门山师兄指点,这片明茎草却是长得很好的。她刚到的时候,正赶上杜子风和塔达娜公主离开,显然他们也把这里当成第一采集地,只是好像没什么收获,塔达娜公主一脸不快,杜子风师兄正在小心地赔不是。

积雪被两人拨开了,露出底下青青细细的草茎,像才发出来的稻苗。这倒省下杜白不少力气,她找了块薄一点的石片,一点一点小心地挖起来。

虽然是毫不起眼的小草,却是这个世界不可多得的绿意。杜白想起曾经看过的记忆水晶球。这个世界曾经有过多少美好的春天啊,而今除了这些顽强生存的青草,一切都被冰封。

风大起来,雪花飞扬,迷人眼,很快又把明茎草覆盖住,杜白把挖好的明茎草收好,站起来。一股劲风扑面,发丝悉数吹得向后倒飞,杜白几乎站不住脚,连忙继续蹲下去。这才发现她一直蹲着挖草的地方,其实是块大石底下,刚好能够避风。而这小小的避风港外,风雪早已大得铺天盖地,就像她在支离山遭遇的那次。

相对于支离山来说,玉门山简直算得上风和日丽,平日里只有细雪扬一扬,没想到也会有这么恶劣的天气。杜白抱着明茎草躲在大石底下,再也不敢探出头去。

只好躲过这场风雪了……

现在的杜白倒不像开始那样害怕了。毕竟,她现在可是有两百年道行的啊!虽然还没有办法像其他弟子那样不畏寒冷,但应该不会被冻昏吧?

可身上却越来越冷。大石块只能挡住一部分风,雪还是层层落在身上,头上,慢慢被身上的热气化成水,渗进衣服里,风再吹来,便几乎要结成冰块。

血脉里仍然感觉得到那股清泉的流动,可是,对于身体上的寒冷完全无补,杜白冻得牙齿咯咯响,再呆下去,就要冻成冰棍了吧?

可是要在眼前这样铺天盖地的风雪中找到回去的路,只怕只有死得更快……

风雪把天和地连成一片,到处苍茫一片,再也看不出来的路了,雪片非常大,很快地,即使在避风的角落,雪也快没过小腿了。

冰冷直透心底。

就要在这里,冻死了吗?

等不到微子送她回家,就要一个人死在这里,再也回不去吗?

眼泪“刷”地流下来,温热的泪水划过冰凉的肌肤,有股近乎灼热的疼痛。她把头埋在膝盖,大声哭了起来。

“果然在这里。”

风雪呼啸里,忽然听到这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仿佛没有丝毫温度。

然而杜白的几乎绝望的内心,猛然有热流滚过,她抬起头,眼眶里还有一滴泪滑下,视线里却已经看到了那个人。

衣服随随便便地穿着,头发随随便便地扎着,人也随随便便地站着,他在离她不到一米的位置,双手环胸,淡淡地看着她。

“素长岐!”

杜白多想扑过去抱住他,可是冻僵了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她以一个很笨拙的姿势跌倒,在积雪里砸出一个大坑,扬起来的积雪几乎把她埋起来。

素长岐笑了起来。淡色的眸子里有流光闪烁,他的笑容在风雪中看来异常的飞扬,仿佛带着比这大风雪更让人慑服的力量,他弯腰把杜白拉了起来。而杜白只恨不得一直趴着好了。

好丢脸。

素长岐把她拉到大石底下,随手挥出一道符咒,空气中衍生出一道薄薄的光幕,把风雪隔绝在小小的空间之外。杜白小小声道:“谢谢你……这种天气出来找我。”

“不用谢,不找到你,我明天就没有包子吃了。”

铺天盖地的风雪声还在耳边,小小空间内却温暖如春。雪片碰到面前半米的范围,就像碰到什么东西似的弹开,飘落。素长岐的脸就衬在这一片落雪中,下颌的线条秀丽到失真,眼睛望向外面的风雪,察觉到女孩子的视线,回过头来,“看什么?”

“没、没什么……”杜白慌忙别过视线,“我、我在想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哭那么大声,整个玉门山都听得到。”

“丢脸”两个字,再一次挂上了杜白的头顶。光幕内无风无雪,冰冷的身体稍稍回了点暖,杜白连着打了两个喷嚏。素长岐想了一下,两手捧起一捧雪,略一催动,雪便化成了水,捧到杜白面前。

杜白不明所以。

“喝点热的,会好一点。”不过他也不太确定,“应该会好点。”

热的?是的,热的。素长岐掌心里的水,是热的,就像支离山上那杯忘川水一样。水在掌心里冒着热气,诱惑着快要被冻僵的身体。

杜白低下头,就用他的手当杯子,喝了起来。热水进入嘴里,到喉咙,到肠胃,慢慢五脏六腑暖了过来,然后才发现有点不对。

她的唇,正抵着他食指的边缘。

在没有吸杯、勺子、杯子之类任何工具的情况下,如果不想学小猫喝水用舌头舐,这是唯一的姿势。

水是热的,他的手却是凉的。透过清澈的雪水,可以看到他掌心的纹路。双手捧起来的样子,因为手指的修长,格外的美,像一朵莲花。

在脸上的潮红来临之前,脑子里想得是这些。她呆呆地抬起头,看到素长岐那张漂亮得不可思议的脸。

不过,他的脸上并没有特别的表情。表情这种东西,在他脸上一向如同这个世界的阳光,鲜少露面。他看着女孩子慢慢抬头,慢慢脸红,于是问:“水太烫了?”

杜白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我我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有这么多的道行却没有用呢?”

“傻瓜。”素长岐道,“你只是承继了道行,并没有学会符箓,怎么用?”

杜白一呆。

“打个比方,就好像我有一袋粉和一袋肉,可以不知道怎么做包子,那我还是吃不到包子。”

“那你可以教我符箓吗?”

素长岐看了她一眼,“你还是不要学的好。”

杜白不解,“为什么?”

“因为你很笨。”

杜白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素长岐一阵好笑,“真的想学?”

杜白可怜兮兮地点点头。至少学会一两招,至少能够就会这里的鬼天气,不至于随时随地都会被冻死呀。

“好吧,反正在西王母的人下山之前,这阵雪不会停。”

“为什么?”难道,这雪也会看人下的吗?

“玉门山有禁制保护,哪会下这种大雪呢?这次很明显,是有人不想那什么公主在山上乱逛,找到明茎草。”

“明和老师?”

“谁知道呢?”素长岐已经决定了教学内容,以指尖为笔,在身后的石壁上慢慢画了一道符,石屑纷纷落下,“如果是她,那她也太笨了。明茎草到处都是,老头既然说了让人采,随便怎么挖都能挖走一大块,这点风雪算什么。来,跟着我画。”

那道符一笔到尾,中间曲里拐弯,人们常说的“鬼画符”就是这样子吧?杜白看着,一阵疑惑,“我们那儿,传说以前也有许多会道术会画符的人。”

“哦,是吗?”

“那种人叫道士,现在也还有,不过不知道还会不会画符。”对着那张符,杜白歪着脑袋说,“他们的宗教是道教,是老子创立的……感觉好像跟你们有点像呢……”

素长岐看了她一眼,“老子?”

“嗯。”杜白有点后悔自己看得课外书太少了,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以前人的名字好奇怪,为什么叫老子呢?”

“看来是真的。”

“什么真的?”

“老头曾经说自己去过人世间传道。”

“呃?!”就是那个“老子老子”挂在嘴边的院主?!杜白黑线,“不会吧?”

“管他呢,”素长岐看杜白一眼,“你学不学?”

“哦哦哦,学,学。”杜白立刻老实地沿着他画出来的痕迹练手,她的指尖要细一点,石上的凹痕略略宽出她的指腹,那是他的指形。他的手指关节处很漂亮,长长的,肌肤却是凉凉的……啊啊啊,她立刻摇头打断自己,想到哪里去了啊!

素长岐看着她莫名其妙又红起来的脸,问:“怎么?”看看了外面的风雪,皱皱眉,“里面热?”

“啊不不,不热不热。”杜白一面说,一面毫无说服力地拿手扇了扇风。她身上真的不热,可是脸却快要烫到八成熟了。光幕笼罩下的空间这样小,说话时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他身上的气息如同冰雪,淡淡地,凉凉的,几乎不存在,又无处不在。

素长岐看懂了她的肢体语言,挥手撤去了光幕,寒风裹着雪片,瞬间袭击了刚才还有点冒汗的杜白。素长岐道:“冷了热了你直说,对这些我是没有感觉。”

他的声音里有淡淡的不耐以及淡淡的,像空气一样稀薄的,哀伤。

哀伤像一抹雪意,覆在他的眉头。

正在肚子抱怨对方会错意的杜白一愣。

这次,应该,是她会错意吧?

怎么会是哀伤呢?

“不怕冷又不怕热,不是很好吗?”

素长岐没有回答,只是在鼻子里冷笑了一下。

“不知道冷,不知道热,不知道疼,很好吗?”素长岐慢慢地回过脸,伸出手,抚向她的脸。他的手是冰凉的,像凉风抚过水面,荡起温柔的涟漪。他指尖下的肌肤,是肉眼可以看得见的细腻与白皙,红晕如同花朵一样乍然绽放。

杜白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这样的肌肤,应该是软而温热的吧?”素长岐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寒意,“可是,什么是软,什么温,什么是热,我都不知道。”他收回手,自己看着指尖,“没有感觉,知道吗?那个时候不小心弄疼了你,对不起……”

杜白微微愕然,“你什么时候弄疼过我?”

“那个时候……”素长岐指了指她脸上的某一处,“你脸上沾上粉的时候……”

“不是,不是,不是——”杜白又一次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那不是疼,那是,那是,那是,是……是……哎,总之不是疼——”所以,不要说对不起,不要难过,不要用这种神情说话,“你不是没有感觉,你明明很关心别人的感觉——”

“我才不关心别人的感觉。”少年不是很耐烦地打断她。

杜白看着他,整颗都柔软了起来,“你关心的。因为你有感觉,你的心里有感觉。身上没感觉并不重要,在我的世界里,这是一种可以治好的病,你们这么厉害,也可以试着治好它。”

少女温柔的眼色,如同春风一样,渐渐抚平了少年竖起来的倒刺,他的背重新靠上石壁,目光望向无边的风雪,发丝被长风吹得凌乱,“这不是病……也许是病吧,只有一个人能治我。”

“是吗?”杜白眼睛一亮,扶着他的手臂坐起来,“那太好了,去找那个人啊!”

“她死了。”素长岐非常非常平淡地道,“为了封印我,她将性命祭献给婆娑花。”

杜白愣住,“……封印?封印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封印了我什么……封印我全身的知觉?为什么呢?”他的声音很低,但在风雪中,杜白却听得异常清晰,一点一点的寒意与无助从心底透上来,那是来自于眼前这个少年。

这个好像从不按常理行事的少年。

比起被封印,仿佛这个封印他的人,才是一切的根源。

“那是谁?”

素长岐蓦然抬头,一双眼睛淡得如同水晶,瞳孔一点墨色,如同无边无际的黑暗,身后似有无限光影伸展,令人不能逼视。然而也只有一瞬,一切异相消失,他别过了头,又回到了那种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气,他淡淡道:“画你的符去。”

刚刚敞开的某一扇门,又关上了。杜白叹了一口气,“那你可以先把这里罩上吗?很冷的,”她对着自己的手呵气,温热的白汽碰到掌心变成水,潮湿的手掌更冷了,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很冷很冷的。”

同样的风雪之中,玉门山的竹林里。

“师父,您的功力精进了呢。”木真看着屋外的风雪,忍不住又惊讶又欣喜,“我还以为心道传承之后,您的道行会受损呢。”

“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月和在榻上盘膝而坐,听着外面的雪声,若有所思,“这座山上,还有谁和我一样痛恨西王母呢?”

她伸出手指,在空气是划了一道圆,铮然一声响,圆弧悄然成为一面透明的圆镜,里面有形物一一显现。

这是明月镜,月和的法宝之一,也是兰图国女子代代相传的法宝。据说最初的功用,是用来窥探意中人的心,然而在法力高强的人手中,它便是一只千里眼。

镜中风雪大作,到处一片雪白,玉门山找不到一丝别的颜色。塔达娜正在一间石屋里不耐烦地走来走去,看着窗外的风雪发愁。而杜子风在陪在一旁,从弟子的手里接过饭食,放在桌子上。

月和美丽的唇角露出满意的微笑,看这个样子,就知道这场风雪有效地限制了塔达娜的行动。

毕竟,在这种天气下还能行走的,除了得道的师长们,再也没有哪个年轻人敢出门了。

然而,这个念头还没有转完,明月镜中就显出了两个风雪中的人影。

一块大石底下,一男一女正坐在一起。女孩子正在石壁上画着什么,男孩子时不时回过头过说两句,大多数时候,都是面无表情地面对茫茫大雪。在他们面外,一道薄薄的光幕避开了风雪。

“西庚驱光盾……”月和缓缓地对着镜中念出这个名字。这不是什么高明的法术,大多数玉门道院的弟子都能召唤出这种光盾。只是,绝大部分人使用它的时间不会超过一炷香工夫,因为这是最耗力气的法术之一。

而从光盾内外的积雪高度看来,这面光盾至少撑了一个时辰。那个以“无心向道”见弃于玉门道院所有洞府的少年脸上,却一点疲劳的意思都没有。

“素长岐……”月和的脸色凝重起来,“镜袅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啊?”

少年格外出色的面孔上,仿佛依稀还有当年那位师姐的影子。那时候,她和镜袅是整座道院仅有的心道修行者。而镜袅大她一百岁,道行也高出许多。她的心道,很大部分其实是镜袅传授的。

师姐有着极美极美的容颜,她常常会看着师姐的面孔发呆。

没有让她回忆太久,素长岐那双有着淡淡流光的眸子忽然望过来。月和蓦然一惊,明知道他不可能看见,却仍然觉得这个少年好像透过明月镜看到了自己。而在同一时间,明月镜里的景象强行转换,这次却是对准了院主的石屋。

月和暗叫一声糟糕。

“月和啊,”镜光尚未照进内室,院主懒洋洋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你可不能这样啊,老子早就绝了七情六欲,是不可能动凡心的。虽然你长得不错,可也不要随便拿明月镜来照老子。要知道,老子的年纪足够生下七八十个你咧——”

“铮!”

月和恼怒地收了明月镜。

可是,心头的疑惑尚未得到解答——这场风雪,到底还有谁的功劳?

正专心致志学画符的杜白,无意中瞥见素长岐向着天空瞪了一眼,一个错神,这口气又接不上了。

“唉。”

她沮丧得快要放弃了。

谁规定画一道符,一定要在一息之内呢?谁有那么长的气息呢?

“都说了你不要学了。”

看着女孩子颓然的表情,素长岐不咸不淡地道。

呜。杜白咬了咬牙,拿出“解不出题不睡觉”的精神,继续去临摹那张符。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费九牛二虎之力去学这种简单的符咒,还一脸专心的样子,他觉得非常好笑。要刻意地忍耐,才不会让笑容浮现在脸上。

但嘴角已经泄露了淡淡的笑意,眸子里有一片微暖的神情。

好在杜白没看见。于是,这一次,她终于一口气从头画到了尾。

“呼!”她透出一口长气,回过头来看素长岐,温润眸子里,掩不住得意。

“笨蛋。”素长岐终于忍不住了,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从来都没见过这么笨的——”手还在她头上揉了揉,却猛然止住,脸色微微地一变。

“不疼,放心。”杜白微微笑,眉眼弯弯的,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嗯,有点麻麻酥酥的,很舒服的。”

素长岐眼中的那点微暖,终于,瞳孔深处扩散开来。就像,积雪在暖阳下消散,露出底下青青的明茎草。可是,脸上却不显露,淡淡道:“哦,‘麻麻酥酥’这种感觉,我不知道是什么……”

“就是,就是……”女孩子为难了,也许自己真是笨蛋吧,明明是想跟他描述一下种种感觉,可是,却又提到了最不开的那一壶,她“就是就是”了半天,也没接上来,苦恼地低下了头,“……对不起。”

“麻麻酥酥……就是对不起的感觉?”头顶响起素长岐的声音,他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我拍了你的头,却让你觉得对不起,真是好奇怪的感觉啊!”

最后一个尾音里的笑意,终于泄露了出来。

杜白猛然抬起头。

就看到他的下颌,在大雪纷飞的背景里敛开了线条,眉目因此舒展,枝叶乍然逢春,雪花仿佛带上了淡淡的粉色,如同一场花雨。

“看什么?”

直到耳边传来这样语气不善的问话,杜白才发现自己又丢脸地看呆了,她支支吾吾:“看……看……呃,接下来怎么办?”她整个人都扑到那张符上。

素长岐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教了几句口诀,虽然有点拗口,杜白总算记住了,食指对着符箓所在,一点,“疾!”

“轰”!

在巨响传来之前,光幕迅速转到面前。然后,杜白才看到,刚才那块供他们遮避风雪的大石头,在她面前崩裂,石块石屑四散炸开,撞上光幕,然后弹开。

效果就像是炸山。

如果不是这片看起来薄薄的光幕,跟着石头一起被炸飞就是她啊!杜白泪眼汪汪地看着素长岐,“……为什么要教我这么危险的符咒?”

“这个最简单啊——”素长岐满不在乎地答,忽然,目光顿住。

铁青色大石炸开之后,露出里面土黄色的石壁,尘土与石屑落定之前,隐隐的一点玉光,一闪而过。

极快,然而,他看到了。

于是,伸出手,捉住它。玉光在他手里渐渐成形,那是一只玉质的圆环,扣着它的是黄金打造的锁扣,这样的东西跟边上土黄色的东西格外不衬。素长岐微微有了点力,石壁发出“咯咯”声响,缓慢地向两边移开。

一扇晶莹剔透的玉质大门,出现在两人面前。素长岐手里扣着的圆环,正是门环。

“这,这是……”杜白傻傻地看着,“这是什么?机关?”

玉门上用朱砂绘了一道符箓。刚才那道符已经快要让杜白一口气憋晕过去,而这一道,则大概要杜白晕个几千次。

异常繁复的符箓,如同花纹一样布满整扇门,从头到尾,一笔构成。

杜白喃喃道:“这得多长的一口气啊……”

素长岐皱了皱眉毛,“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你没见过?”杜白这才想起身边这位其实是道院出名的坏学生,立刻想拉他离这门远一点。雪娃早就教育过她,符箓是千万不能乱碰的。牵一发而动全身,解错了一点点,便会触动符咒,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面前这个复杂到一眼看不到底的符箓,危险系数高得应该到了可怕的程度。

可惜,她晚了一步。

在她的手碰到素长岐的手臂之前,素长岐忽然伸出食指,点在符箓最中央的位置。一顿之后,符箓如同潮水一样,以他的指尖为圆心,向外退去。不到一眨眼工夫,整扇门上的符箓就退得干干净净。

素长岐拉了拉门环,门便开了,他正要往里走,忽然看到身边人眼睛与嘴巴一起变得滚圆的模样,一愣,“干吗?”

“吓、吓死我了……”杜白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回到原位,拍拍心口,“原来你认识这个符。”

“不认识。随便解的。”

“啊?!”杜白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那我们还是不要进去吧?万一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万一你再“随便解”一下……

“里面没雪。”素长岐说。

里面是没雪。不但没雪,还有淡淡的暖风吹出来。虽然门内黑漆漆什么也看不到,但就凭这暖风,也够诱惑冰雪中的杜白。

两人进了门,门在身上关上,无声的。外面的雪光消失,里面便彻底黑了。素长岐道:“把手给我。”

杜白最怕黑,门关上时就已经战战兢兢,连素长岐的方位都不清楚,连忙把手朝前方伸出去,手臂却是在右边被碰了一下,然后,手落在一个冰凉的所在。

那是素长岐的掌心。

明知道他没有感觉。握着她的手,对于他来说,也许跟握着一块石头并没有什么两样。

可是,可是,这却是,她第一次被男孩子牵手。

他的手是凉的,并没有太用力,松松地拉着她的手,也许是担心弄疼了她。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脸,只由这只手牵引她前行,莫名的,竟然不再害怕。

无边的黑暗,无边的隐秘以及无边的甜蜜。

甚至希望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

然而就在这一秒,眼前猛然大亮。眼睛徒然受到强光刺激,几乎睁不开。

再睁开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的脚下,是青青草地,上面草地上野草闲花满地,蝴蝶飞舞,不远方的树林翠绿欲滴,隐隐听见哗哗的水声,不时有鸟儿啼鸣着飞过,无数的花草树木在脚下与身边铺陈,一直延向远方。

艳阳挂在当空,明媚的光线照在叶片上,折射着明丽的光。风轻轻地吹过,拂过人的脸,就像世界上最最温柔的那双手。

“我们……”目瞪口呆了半晌,杜白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是不是……坠入异世界了?”

素长岐回过身去,他们走来的通道已经不见了,耸立在身后的是一块巨大玉石,通体晶莹,高耸入云,上面用朱砂写着两个大字,笔画异常繁复。

玉门。

“这里还是玉门山。”他道,“这是第一任掌教立下的玉碑,听说在神怒时倒塌了,没想到是放到这里来了。”

“可……”杜白万分疑惑,“可这里根本不一样啊……你看,这个太阳,蓝天,还有树,这里是春天,外面却是冬天……”

“假的。”

“啊?!”杜白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你你说这蓝天这草地这些树这些小鸟都是假的?!”怎么可能?!她明明闻到草木的香气,明明感觉得到风吹过的感觉!

“不,这些都是真的,”素长岐微微抬头,“假的在那儿。”

那是天空。蓝得清澈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如同倒过扣来的大海。

“哪儿?”

“那儿。”

他正对的方向,是太阳的位置。直面太阳的光线,眼睛竟然眨也不眨。阳光照进他的眸子里,以成千上万倍的数量折射出来。

杜白试图学着他的样子,直面阳光,然而失败了。她不敢相信,“太阳是假的?”

“至少一百二十八颗大小相同的霄明珠,布成十阳阵,阵眼里有一颗金乌魄。”素长岐淡淡地道,“还要设下十方结界,挡住外面的严寒。只有这样,才能令这里始终温暖如春。这里……”他的眸子微微一转,“才是真正的玉门山。”

外面的山呢?只是一层壳吗?杜白只觉得不可思议,而且,这么大的一座山,竟然,是人力护养的?

“……那得,多大的灵力?”

“也不需要多大,东方乙木的灵力用来养护万物很占便宜,有个千把年的修行就足够了。再加上一头鸿蒙开辟时便诞生的灵物,做到这些很简单。”

杜白黑线,“……这样也算简单?这样的人会是谁呢?”

素长岐还没有回答,就听身后有人道:“老子就知道,要是有人会发现这里,那一定就是你这个臭小子。”院主不知何时蹲在了那块石碑底下,掏出烟杆装上一锅烟,一脸叹气的模样,活脱脱像是老农在为庄稼发愁。

“我也知道,在这玉门山上,无论是奇怪的天气还是奇怪的地方,都和你脱不了关系。”素长岐道,“弄套衣服来吧。”

“哈,你终于知道自己这身衣服太破了!”

“给她。”素长岐指杜白,“你们把雪弄得太大了。”

“杜白啊,下这么大雪还要跑出来干什么呢?衣服湿了很难受吧……”院主打量着她,“唔,老子来看看,哪里有好东西……你可是道院唯一一个心道传人啊,要知道心道传人都是绝色美女啊,你虽然长得不怎么样,总得好好打扮一下。再跟这臭小子混下去,恐怕就要变成他那样了,那可就糟糕了……”他一面说,一只手捋起袖子,伸进空气里——空气不再透明,伸出去的一截竟然消失,在杜白圆睁双眼之前,手收了回来,手里多了一只箱子。

箱子异常华丽,通体深红,里面有套衣服。衣服的华丽程度远远超过箱子,明明只是一种白色,却让人觉得通体光华灿烂,在阳光下几乎要晃花人的眼。

雪水确实渗透了最后一层衣服,非常不舒服。杜白远远地跑进密林里把衣服换上了。尺寸刚好,明明是很复杂的款式,穿在身上却非常轻,衣袖长至裙摆,裙裾至少有两米长,逶迤在身后。另外还有几件叫不上名目的东西,大概是配这件衣服的,可是光裙裾就让她连路都没法好好走,剩下的更是穿都不知道怎么穿,于是抱着裙裾慢吞吞走出来。

“哈哈哈,”迎接她的是院主抱着肚皮的笑,“老子第一次看到有人把九羽衣穿成这个样子,哈哈哈哈……啊咳咳咳咳咳——”

笑声被突然飞过来的石头打断,这对院主这种人物当然不是什么危险,然而闪避的时候,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年纪大了就不要这么多话。”素长岐淡淡道。

“真是不懂事啊,镜袅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儿子——”

一块更大的石头向他飞去,再一次被闪过之后,素长岐将目光瞄向了此地最大的石头——那块石碑。

“反了啊你!”院主立刻发现了他的企图,青藤被召唤出来,把这两个人捆了个结结实实,“素长岐,老子警告你,你要敢动这玉碑,老子就把你关在支离山上一辈子,不,三辈子!无论你转世到哪里我都找到你!”他的手按向玉碑,片刻之间,玉碑中出现在一条甬道,漆黑一片,正是杜白两人的来时路。

他拎着两只青藤捆成的人茧出去,外面仍然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和里面的春暖花开,完全是两个世界。虽然被青藤捆着,寒风仍然扑面而来,可身上并不冷,这件衣服虽然轻薄,在里面很清凉,在外面却意外的保暖。

杜白想,虽然让院主笑话,是很丢脸的事,可是院主送了她这么好用的衣服,还是要谢谢院主的……

玉门在身后关上,光洁无瑕,院主重新移来一块大石,挡住玉门,然而回过身来,皱眉道:“臭小子,你到底是怎么解了老子的九地十地封山咒?你怎么知道门在这里?”

“碰巧而已。”素长岐冷冷道。

“碰巧?!”院主跳脚,“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素长岐淡淡道,“倒是你,为什么要把玉门山藏起来?它长得再好也不能见天日,有什么意思?”

“它总有见天日的一天。”院主道,神情却是少有的深沉,以一种预言般的语调,“四方境的劫难会过去的,神明终会回来。”

“大老爷……”遥遥地,风雪中传来声声呼唤,却是金龟子老师的声音,他在半空中看到众人,落下来,“大老爷原来在这里,因霄国的国主来了。”

“呃?他来干什么?”

“说是他为女儿准备的嫁衣不见了,玄天镜照出嫁衣的所在,是在玉门山。”

“小气鬼,拿他一件衣服怎么了?三百年前他在老子这里吃了一顿饭,足足吃了五十张大饼,老子都没跟他算账呢!”院主收了青藤,跟金龟子老师化为流光往山顶而去,风里隐约他的咆哮,“玄天镜这种鬼东西,比明月镜还讨厌!”

杜白站在原地,“那个……他们说的,不会是我身上的衣服吧?”

“管他。”素长岐向雪地里走去,“这件衣服挺好用,你试试能不能飞。”

“飞?!”

“衣服上有九千根得道白鹤的鸟翎,披在一头猪身上,猪都能飞。”

杜白将信将疑,手臂凌空虚拍了两下,然后就惊恐地发现,脚真的离地了。

“啊!”她吓得跌在雪地里,幸好素长岐就在边上,才没有跌得太惨。

几乎每个人都曾经向往过如果能够飞翔该有多好,可是,当自己真正能飞的时候,第一感觉竟然是害怕。

“我……我可以带你一起飞吗?”

素长岐愣了一下,“也许可以,可你一个人更容易一点。”

“可、可是,一个人,”杜白祈求地看着他,“我有点怕。”

声音里有着轻微的颤抖,眸子里透出一股哀怜的味道,像某种小动物的眼神。心脏在胸膛里,悄悄地,细细地,一动。

“好吧。”他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都低了几分,画了一道符咒贴在自己身上以减轻重量,然后,环住杜白的腰。

杜白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原来,害怕也可以转变成这种情绪。原来,因为有这个人的存在,害怕得到这样美好的解决。

后来,每一次想到飞起来的感觉,在大地映现在脑海之前,首先在心中浮现的,就是他胸膛中微凉的温度以及环在她腰上手臂。有力并且小心翼翼地,是一种格外细心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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