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梅妃彻底失了势,皇帝与贵妃的恩情一日更浓似一日,再也分拆不开。玉楼巢翡翠,金殿宿鸳鸯的极乐生活似乎可以日复一日持续到永远……直到来自渔阳的战鼓撕碎了一切。就在眼下,一个破败驿舍中喁喁私语的安宁也难以保全。
起初只是来自远方嗡嗡的杂音,很快就变成了围绕着后堂的喧哗。贵妃与公主都觉出了异样,太监和宫女也围到了门口,惶然向外打量着。阿蛮正想出去看个究竟,就听到一个小宫女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只令得黑夜里人人都毛骨悚然。
那个女孩子瘫坐到了地上,嘴里喃喃着:“杀人了……杀人了……”
阿蛮几步赶到门边一看,整个人也怔住了——松明火把照得亮如白昼,明晃晃映出卫士们的铁甲黑衣和手中的武器。站在最前方的高个子卫士手中拎着颗血污模糊的人头,还在一滴滴淌着鲜血——阿蛮迟了一刻才发现,抓着人头一脸杀气的,正是她片刻前才见面的情人独孤元颖!
阿蛮的心一沉,她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也知道那是谁的人头。可是贵妃……她回头望了一眼贵妃惶恐又心急的样子,祸乱来的太快,只怕马上就要波及到她了,可谁又能伸出援手呢?
在后堂浅眠的皇帝终于被吵醒了,他披着黄袍走了出来,拧着眉问:“外头在吵什么?就连朕身边也不太平吗?”
一位身披重甲的中年将军越众而出,径直走入。阿蛮认得他是元颖的上司,左龙武卫大将军陈玄礼。他恍如没看到一旁的贵妃,只对皇帝施礼:“不是有意惊扰陛下,确实是出了大事——这次安禄山造反,国本动摇,累及圣驾西行,祸首就是杨国忠这个奸相!金吾卫士激于义愤……已经把他就地正法了!”
贵妃捂着唇静了一静,忽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号哭,身边的广宁公主都扶不住她,她扑倒下去,抱着皇帝的膝头呜咽不能成声。而皇帝也在瞬间现出了惊慌的老态,半晌才说出一句:“如今他们想怎么样?”
陈玄礼恭谨地低着头:“擅杀命官罪不可赦,他们想向皇上请罪。”
皇帝眼光阴沉地打量着他,再望向堂外黑压压的人群,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恕他们无罪,即刻拔营启程,让他们离朕的车驾远点!”
陈玄礼口中说着谢恩,人却站在原地没有动。皇帝察觉出了不对,怒喝了一声:“你们还想干什么?”
中年将军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奸相虽然伏诛,贵妃尚在御前。除恶不尽,军心不安!”
诡异的安静笼罩了驿舍,片刻后才爆发出了皇帝的怒吼:“她只是个后宫的妃嫔,她有什么错……”
“今日情势就是这样!不杀贵妃六军不肯护驾!”
阿蛮听不下去了,她溜出驿舍的侧门,从后方接近了金吾卫士的包围圈,一把扯住了元颖的胳膊。
“放下那脏东西!跟我来!”小小的女郎眼神里全是怒火,连元颖也看得心头一颤,不由得跟着她转到了驿舍的阴影之中。刚站稳就是一记耳光打了过来。
“你瞒得我好苦!”阿蛮咬牙切齿地骂着,“什么叫我离杨家人远些,你们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杀人放火,逼死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