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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旱魃废武志上

有那么一段时间,中原王朝的炼气士流行出阴神。

《海琼白真人语录》卷一:“脱胎换骨,身外有身,聚则成形,散则成气,此乃阳神。一念清灵,魂识未散,如梦如影,其类乎鬼,此阴神也。”

阴神为灵修静功中所示魂识,成与出入之气的意念体,其具有采摘真气,存储的特性。有理论认为,阴神的迁出能将练功者身上的疾病信号带入虚空,在体外与真气进行一定程度上的置换,是练功初期“调整人的身体平衡而臻健康的必由之路”。不过这段时候的那些炼气士出阴神,也多是为了以阴神出游,览山南海北,登天庭,入地府,往神仙福地听上仙讲法,甚至得临时受封体验神灵权柄。

一般来说,阴神出游凭的是一口真气,心之所致即人之所在,倏忽千里,往来无碍。出阴神根基依然在肉身之上,由心念维系,归来时自然有来自肉身的引导,不必担心返回有所障碍。

为了尽量保证出阴神成功,大多都在定中进行,在出阴神后保持近乎假死的状态,直到意念回归。

通常阴神与肉体的联系的绝对的,一旦肉身受到惊扰,阴神也会得到警示而迅速回归。毕竟从根本来说,这是一种分身之法,意念落在阴神上,根却还在肉身,所以意识往来只在旦夕之间,距离并不是问题。若是事出紧急,拼着不引导阴神回归,也能强行断去联系,让意识重新占据肉体。

正常出阴神时是绝对安全的,可意外总会发生。

有这么一位修道者,是挂在道观修行的居士,略有小成,能阴神出游釆访大川。

一日,此人决定外出寻访高人,便将自己肉身锁在家中,让家人看护。

不料,待他离开六天之后,有一位道长来到此人家中,言“七天不见神魂归来,足证明已列仙班”,家人见这道长慈眉善目、红光满面俨然一副道骨仙风的神仙模样,居然一时不疑有他,按照道长所说之法将人下葬。

此人有辟谷法,十日之内可保无碍。待到归来之时,却见原本闭关之处空空如也,自己肉身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木人牵引着意识回归。

明白这是有人设计害他,当机立断舍弃部分阴神脱离,若不然,一旦被拉入人偶之中就极可能被炼化而生死不能自如。

轻飘飘离开,没有引发新的变化。意识之争最是凶险,稍有不慎满盘皆输,连转世重来的机会都可能没有。

离了老宅就在外游荡,等待自己消失的一天。

阴神断去肉身联系便如鬼魂一般不能长久,普通人的意识在脱离肉体的保护后往往会被各种妄想撕扯成碎片。好在修道之人不同凡俗,通过静功的修炼以及清规戒律的磨砺,其意志力和自控力都是很强的,尤以为在观中学的《地火明夷修身法》最善稳固精神,是为出阴神的配的修身功法,可以让人更早达到出阴神的条件。其意象出自《易》“地火明夷卦”,大象曰“太阳掩没在坤地之下,大地黑暗,有失明之象”,最善于在环境困难中,遵时养晦,坚守正道,外愚内慧,韬光养晦。

拥有善于在灾厄中隐藏自身,正因如此,才能在阴神失去肉体又受到损伤的情况下保持存在,但,这也就是极限了。没有依凭的阴神就无法长存于世,已知的为数不多可以续命的方法,大多不那么好用。

想转世投胎没那份功力,也没那个秘法。想借尸还魂,又上哪里找那么适合的?至于夺舍,想多不要想!别说不会那种秘术,就是会,真正的修道之人首先以德为先,这种谋财害命岂能为之,宁可舍这一条性命,也不能做此龌龊之事!

倏忽往来不知岁月,或过二三天,亦或已过一两年,意识渐趋模糊。

所谓山中无甲子,阴神状态下的感官不同肉身,对时间的感应略有差异,之前靠肉身极限提醒时日,也是依靠从那边传来的细微感官感应才能维持作为人的形态。直至此时,各种来自自然虚空中的意志信息汹涌而至,那是来自万物的信息,透过感知强行灌入意识。此时人的意识就如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回归自然怀抱几乎已是必然……

既然如此,何不趁意识尚存,将有用之身用于合乎道义之事?欲修道之人即使道行低微,也要抱有向道之心,“朝闻道夕死可矣”,岂能苟且偷生做那守尸鬼?

阴神之感以“望气”为主,偶有视、嗅等感,实源于臆想与对应身体的幻感。今以全心投入,便可视至范围极广,周遭自然之气与万物之气相互沟通历历在目。

一州之中,云气灰败之处轻重不一,有那么几个,黑中带灰,俨然是阴气盛极之相。待到仔细观瞧,却发现其中一处竟是尸气怨气冲天,怕是有僵尸即将成型,此物是怪非精,大凶,出世必招祸患,既然知晓,当竭尽全力为当地泯消此祸。

僵尸乃大凶之物,其独有尸气带有阴煞性质,书中常说:“煞气入体,就要消磨境界,损伤真元,阴神也好,阳神也罢,都会受创”。对付僵尸常以天雷击之,或以至阳之物消磨,也有一些法术专克此类情况。奈何这位只剩阴神的修道之士自知“出师不到,学艺不精”,种种手段尽皆未曾习得,为今之计,只有先托梦给附近道观的道长,再以自身阻塞其吸收月华阴气的通路,阻碍其成型,等待他人处理。当然阴神接触煞气,自然没有幸免的可能,为以防万一,最好撞破聚在喉中怨气,如此一来,即便最终未能等来援军,其成型之后也会品级降低,不再有僵尸的凶威。

观察了多时,想断去僵尸吸纳灵气的根源,却无从下手。本来,若是功法大成,凭借地火明夷修身法被动加防的特性,用阴神包裹尸气或许能将之封印一段时日。可惜作为挂于道观在家修行的居士,神魂不够强大,功法为仅够保护自身不被伤害。无奈,只得直击其要害,看看能否取得成效,若不成功……那就只能求仁了。

其实究竟能不能成,他自己心里也没底,除了托梦的法术是真正掌握外,其他都是想当然的东西,毕竟,对于僵尸的了解也只局限于书本罢了。也亏得知道的不多,才有那胆气往僵尸体内冲去。

合身往那团尸气最浓郁处一扑,只觉得股腐烂恶臭透过阴神传入意识之中,明明已经没有了口鼻,此时却觉得有种难以名状的怪味充塞感官,仿佛随时都要将人溺毙。同时,尸气中还有什么东西在不断腐蚀阴神的防御——或许,这是此世之人第一次直观的“看”到那些微小的生命,在魂识感之中,有什么极微的东西存在于尸气中,引导着尸气在运动,那感觉,居然和炼气士引导内气运行有几分相似。

疑惑只是转瞬,竟然真让他冲到了核心处。

顺带一提,这僵尸虽葬久不腐,但道行着实不深,想来可能是地质变动造成的墓中风水格局变动引发的尸变。

随着阴神冲入,自然能察觉到这一片污秽之中,那一口怨气正是造成变化的源头。于是一鼓作气冲杀过去,甚至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

不曾想到的是,那口怨气凝聚的气团极其脆弱,经那一撞便四分五裂。毕竟阴神只要能出游,也就具备了神通,那种低灵又如何能够是他的对手?

可一撞之下,保护阴神的地藏之气也到了极限,再也藏匿不住阴神所在,稍微露出一丝空隙,那些尸气中的东西还有撞散的怨气便蜂拥而至。顿时撕裂般的痛感从灵魂深处传来,那是一种将作为人灵魂最本质的东西都要破坏殆尽的侵蚀之力。

苦痛激发了求生的欲望,拼命的运转地火明夷心法,要将意识藏入更深更微之中,这是最后的挣扎。

接下来的意识沉入最黑暗的地方,连他自己也不晓得究竟是生是死。哦不,准确的来说,意识陷入死寂中是不会有任何感触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带有浓厚生机的气息将意识从死海中引导回来,浑浑噩噩间,似乎“看”到了自己扑食几个道门弟子的画面。

僵尸不食血肉,却能将生气吸出,也就是所谓的僵尸吞噬精血精魄。

随着生气源源不断涌入,沉睡的意识开始苏醒。

现在处于个奇怪的状态——那口怨气保存残魂镶嵌在这位居士的阴神上,彼此融合不可分离,莫不是夺舍了僵尸?除去卡住怨魂碎片的位置外,地藏罡气依然守护着居士的阴神,也就是说,如果稍有不慎外壳破碎,他依然会被尸气吞噬殆尽。至于还有多少意志属于居士本人,还有多少记忆保留,又参入不属于他的东西,这就不得而知了。

怨气是残魂与灵气结合而成的煞气,与尸气性质相似。因为同属死物,尸气并不能侵蚀怨气,但同样怨气也不能主导尸气的运行,它的存在更像是提供动力的源头,将天地灵气转化给真正控制者这具身体的东西。

居士控制不了这具估计有白僵水平僵尸躯体,但通过怨魂碎片能够感应到一些东西——在混沌污秽的尸气中,有无数宛若虫蚁但更为细小的东西存在,当有活人靠近的时候,那些东西就会一同涌去,这股力量就带动着尸身移动,因为尸身僵硬,所以往往都是先令胳膊抬起,而后整个身体直立而其,最后才会因为地面的反作用力而扑出……整个过程看起来就像僵尸跳起扑人一般。

看衣着,这几人修的应该是旁门野道,估计是听说此处有僵尸出现前来捕捉的。结果错估了对手,全部丧命于此。

吞噬了三个人的气血之后,又蹦哒了一会儿。看起来是在消化,几股尸气团涌向还没有被炼化的血气,尸身就连带着跳动。再过一会儿,没有了外界刺激的白僵停止跳动,“咕咚”倒下,继续在墓中躺尸。

白僵喉内的怨气源源不断将墓中阴气转化,然后再被尸气中东西吸收。或许是隔绝了与外部的联系而不再受到大自然万物意识的侵蚀,居士的灵魂崩溃得到了延缓,同时利用融合的残魂能将阴气作为阴神的补充。

道家贵身,既然能活,就不会轻易寻死。

日复一日……

想要控制僵尸的躯体困难异常,居士曾经试图以意志控制尸气运行,险遭反噬而崩溃。而且,居士不知道自己还保有自己多少记忆,自己现在又究竟算不算是自己……

在一段时间里,居士做了很多实验。直接用意识接触尸气不成,转用心法包裹尸气试图炼化未果,依靠怨气无法操纵尸气……通过改变怨气在阴神上的位置与隐现可以移动到白僵的其他部位,虽然移动白僵的躯体依旧遥遥无期,但是许多特性都被摸清,居士获得了更大的自由度,例如,同阴属性的气不会引起尸气反应,相互可以平等影响,所以在没有足够强大以前无法掌握尸气,尸气与阳属性的气会发生剧烈反应,地火明夷心法中所隐藏的火气就是能够刺激尸气物质,反倒是单纯的魂魄并不能引起尸气的反应,此外,尸气中蕴含的煞与怨念对魂魄意识有致命伤害……

居士的意识困在白僵体内,灵识都不能外放,只能通过与怨气的链接感应外边的变化。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日日夜夜与斯相伴,这居士对僵尸某些方面的了解估计已经站在众多修行者的前列。

本以为僵尸这东西虽凶,却也应该是精灵一类。不过经过观察,实际上只是病虫滋生所致,因为沾染上灵气怨念才变得如此凶神恶煞。如同修行者服气不死一般,尸气中的东西同样将气转化为某种生命能量吸收,以保不死,不过除非再补充血肉生气,否则尸气在达到一个极限后总量便不会再进一步增长。尸气的成分复杂,居士分析其中包含几种成分:尸毒,引起尸变的源头;阴气,行于内里的、向下的、抑制的、减弱的、重浊的、为尸毒所保存的气;阴煞,因怨念、尸毒、风水等因素转化出带有煞气属性的侵害性东西。

另外僵尸族类能够通过长期吸**魄而开启灵智的传说,也得到了部分印证——在吸食血肉生气之时,有一定概率带有记忆的碎片。居士有一个猜测,或许正是这些记忆碎片不断整合,最后就有可能从中诞生某个新的意识。

作为白僵体内最大意识体,前前后后也搜集了许多意识碎片。这些碎片特征性很强,沾染上的尸气会一团团的的抱起来,居士要做的,就是发现然后用阴气驱散它们收集碎片就可以了。

因白僵而亡的三名修士道行不深,都是些修小术,不求大道,又无法可依,普通的底层修士。这样的修士只有在频繁接触气的时候,才有可能留下带有记忆性质的东西,而接触气的时候,那自然是非作法莫属。

最终提取出相对完整的信息,是一门关于控制冤魂僵尸的法术——《驱尸感契咒印》。估计是他们每个人都修行的法门,所以占据了记忆信息中最大的比例。

许是好人好报,居士当初可算是再一次逃脱了被炼成邪器的可能。因为这篇咒印虽然品级不高,却是魂魄之类的克星,依靠咒术画成强烈感情的印记,打入僵尸体内可以形成一个转化核心,如果已有怨气作核也能以此强行转化怨气属性。

对于居士来说,这篇平日里不屑一顾的左道法术实在是急需之物,因为在记忆信息中提到,这咒印可以依次打入僵尸环节处,然后就可以如牵线木偶般操纵尸身。对于这门术法,那三个人只是照本宣科作法,而居士看到以后就有了自己的理解,简单来说,这咒印是通过简单模拟生气的特征,引发尸气的涌动,从而达到指挥僵尸行动目的。

如今的居士,完全可以先学会术法,然后一点点将印记烙在尸身各处。唯独麻烦的是操纵,炼化僵尸的那群人往往将印记烙在浅层位置,从外面进行控制,然而居士在内侧,受到尸气影响根本无法令意念传出太远,就算利用阴气怨气也不成。

经过一段时间探索,居士提出的解决办法是用温和的土属性地藏罡气包裹成一条条信息通道,而后都链接到一个核心接受总控室。通道的位置可以直接选择经络或干枯的血脉,不过将罡气拉成导线可不容易,如果不是前些日听过一场讲经说法,或许真未必能将烙印咒印之法成功改成真气烙印之法。

构筑整套网络花费了居士大量时间,不断的建造,调整,修改,从一开始艰难的让一支手指动起来,到逐渐轻车熟路的构筑各种脉络网,再到最后枯燥的重复工作……从那时开始算起,大概三年后的某天,这具白僵的身体终于在人为的操作下,第一次走出了地下墓穴。

白天的日光源自太阳真火,至阳。

等级不够的僵尸在日光下无法行动,居士算切实体会到。

当照射但日光的同时,逸散于体表的尸气猛然回缩,藏匿但尸身更深处躲避,而那带有一丝真火气息的日光甚至还有少部分透过坚固皮肤投射进来,将少量尸气消磨掉。随着一阵激烈的涌动之后,尸毒完全内敛,成假死状态存在于阴气中。

及时回撤,以防真的灰飞烟灭。

经过几次试探,居士认为晨昏交替之时正适合出行。此时太阳真火受到太阴真水制衡,不会对僵尸造成过大伤害,同时受到略强一些的火气制约,便能压制尸气以防外溢。

开始只能在墓穴附近活动,后来习惯了,出行的时间和行走效率都大幅提高,能离开更远距离,如果能找到新的藏身地,那便可以走的更远。本来留在墓穴中修行也非不可,不过这毕竟不是官家墓穴,距离城镇也不算太远,就在这里对人对己都有隐患,不如离开。

居士只想找一处地方清修,如此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一处阴气看起来颇为浓厚的大山里。

就在这山窝窝里有一处不大的地穴,是个超小型的聚阴之所。因为太小了,对修士甚至是风水格局都没有用处,却是正好做了居士的洞府。

此山坳地处偏僻,属于穷山恶水,与居士比邻的有一伙强人。

对于这伙人,居士并没打算“惩奸除恶”,一来白僵本身不是很强,遇到有点道行的就容易栽跟头。二来上山落草的又有几个是真心想当山贼,看当地状况,估计绝大多数都是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居士又不是满脑子热血的“江湖侠少”,自然不会轻易跟人动手。三来,这白僵尸身目前可不敢轻易让它见了活人,到时候失控可就麻烦了。

相安无事数月。

居士清修,日练夜练。

上次听大能讲法,虽非神通道法,却是讲的奥妙真意,如今对《地火明夷修身法》的理解更深一步。同时这篇功法杂糅儒道两家,用的是“守一”法,外界诸多阴气尸气怨念杂念等不利因素侵扰起到了磨砺的效果,修行也是大有进境。

变数发生在某一天夜里。

当时,居士操纵着白僵到在吸收月华,提炼其中的太阴真水,没想到行至半途,突然尸气躁动不安起来。

这血气本不属于灵气的一种,虽然可以通过法术“看”到,但也只是种转化的形式,但就本质上来说并不能被灵觉感知。本来没打算吸食血肉精魄修炼,也就没考虑相关的法术,却是疏漏了,于是,当居士发现问题的时候,就为时已晚。

原来,山上的强人在附近劫道,下手狠辣些,商队几十号人无一幸免。这血气平时藏于人体内并不外泄,可遇到刀兵之灾,杀人见血,浓厚的血气飘散开来,白僵对这个极其敏感,居然一时脱出了掌控,也是在居士有意放纵下,白僵居然沿着被害现场沿路追寻上去。

夜黑风高,杀人时刻。

白僵或许品级不高,但毕竟不是凡物。怕阳光,怕火,怕水,这是真的,但怕鸡、怕狗就有待商榷了,不过害怕带有阳性之物却是没错,至于怕人,估计是有什么误会以讹传讹,也可能是有什么隐情。虽不是刀枪不入,可毕竟不怕疼痛,不过僵尸的力量随体内尸气量而变化,因为居士控制白僵而未再曾吸食血液,力量也就略大于一般人罢,杀入有百十号人的山寨确实有一些危险。

几十人的“孤庄”不成规模,窝在上山算不得规模,被突然闯进的白僵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乱了阵脚,有几个用错了手段,反中了尸毒。

等到天亮,庄子里的人跑的跑散的散,白僵身上也多了许多窟窿刀口。

上次尸变之时居士的意识尚在昏迷,不知道外界情况,这次算是切身体会了一次僵尸变化的过程。

饱精血之后,浑身脱去白毛,取而代之的是几寸来长的黑毛。

尸气的性质极其复杂,即使如今,居士也无法完全把握。但可以看到的是,在拥有了充足精血滋养之后,尸气开始剧烈增长,生成大量的尸毒。而随着尸毒滋养形成了巨大压力,其中一些在压力的作用下被从毛孔等出逼出,与阴气混合凝结成丝,更多的尸气依然散于枯干的肤肉骨间。至于那些多出来的伤口本是会造成尸气逸散,不过之前因为居士担心尸气逸散成灾,用地藏罡气进行了封堵——这手法现在居士可熟了——然后在变化中同僵尸其他肌肤部分那一样,都在内表面凝结上一层牢固的阴质。黑毛具有一定尸气属性,同时能作为阴性环境存在,有点类似于两栖动物体表的粘液,原本体表属于尸气一部分的白毛也化入其中。实验了一下,此时依然畏惧日光和烈火,不过对大多数蕴含微弱阳性之物没有那么惧怕。

所以说,白僵到黑僵不过是尸气量的变化,或者,黑僵是成熟的白僵。

因为吸收了大量死者怨念,内部构造发生了变化,力量也暴涨许多,操纵起来更为困难。居士不得不自埋于地下数年。

出关后,居士开始主动操纵黑僵在山林内纳阴吸血。

再几十年,黑毛脱去,跳步较快而远,怕阳光,不怕人也不怕任何家畜。此时才是真正的铜皮铁骨。

居士肯猎杀生灵血肉滋养僵尸,一方面是受到土匪残魂影响,性格中多了一丝凶性,不再优柔。当然这并不是主要原因,毕竟伦神魂还是居士更强,就算有影响也达不到改变性格地步,因而另一方面更多是被逼无奈,简而言之,就是玩脱了。

当重新控制了这具黑僵身体之后,居士就很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毕竟长时间的接触,已经引起了研究僵尸的兴致,所以就约束着黑僵捕食动物。不过居士很快发现,如果不捕食血肉,或许他所依凭的尸身都会被尸毒侵蚀殆尽,到时候,就或许是一场巨大的瘟疫爆发。

或者说,这类僵尸尸变都是本身就保存很好,因为一些意外导致诞生了具有灵性的病虫引起,一开始尸毒含量较少,也就体表生白毛体内生尸气的程度,体现不出对内部的腐蚀,甚至因为其作用,僵尸的身体变得更为干枯坚固。当尸毒的浓度达到一定程度以后,似乎某种性质便被激活,哪怕僵尸的身躯也不能阻挡它们的腐蚀。虽然本身并没有诞生意识,不过在怨念和阴气相互作用下形成了类似“群体意志”的东西,开始驱动着尸身捕食,这也是导致居士控制能力下降的主要原因。根据居士推算,正常情况下形成的这类僵尸最后只会剩下骨骼、皮肤以及少许组织为框架,剩下部分都被尸毒填充。所以说,如果将发生尸变的僵尸放在养尸地,经历数十上百年吸纳灵气,白僵就会因为本身的原因而逐渐固化,同时与阴气结合,最终形成铜皮铁骨乃至更加坚固的状态,但那样的话,估计在毒性方面就会大大削弱。

总而言之,这数十年居士的状态不是太妙。基本上都是任由黑僵本能捕食,他监督着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比如有几次碰上上山砍柴的、采药的之类,就要及时发现并强行将之带离,也要防止其向有人居住的地方移动。

不过居士也发现了黑僵体内的变化。始终保持在高密度尸气环境下,一部分尸毒似乎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开始发生自锁,形成坚固的防御将之包裹在内,一层又一层的积累,最终填满整个尸身。这时则保持在一个动态平衡内,只有当进食血肉时才会重新活跃,在其他时间,则如服气不死的修道有成者一般,只吞噬阴气存活。至于黑毛退去只是表象,那只是收缩成极细小的刚毛存在于体表,密密麻麻,会让人误以为是皮肤的颜色。

按照居士猜测,此时的僵尸应该是濒临相当于兽化妖的阶段,若能再吸纳阴气魂魄百千年,或许真能成为精怪之类。到时候,就能如一般修行者那般修炼法术,且本身意识由怨气凝聚而成,故而凶猛无比,又具有尸毒与铜肤铁骨的异能,着实是有作为凶物的资本。

不过,居士没法等上百千年,也不能让它真的成精。所以,在彻底消失前,还有一些想法需要尝试。

其实,居士此时的记忆早就混乱不堪,若不是守一之法有成能保得真心在,搞不好已经变成怎样的东西。但如果不经过“服灵”,居士的阴神也没可能保存这么长时间。现在倒是和僵尸的身体紧密联系起来,相当于变相的重生,就是能否还称之为居士本人,就不得而知了。

居士的阴神此时生长在僵尸体内,一如天然生长器官。他的气如今已经融入每一寸尸毒中,所以也就不会排斥他的存在。而现在居士想要做的,是以之前构建的简单控制网络为框架,在僵尸体内重塑经络穴位。

这,是一个很大的工程。

首先,需要能够自如活动。

自从形成集体意志后,原来的方法就不太奏效。

要让它能活动起来,先要解除自锁。

制造伪气血的确可行,但之后控制就比较麻烦,不能再用原来的方法,且容易造成内在混乱。

直接用阳属性进行冲突,能解开自锁,但会发生内耗,备用。

利用开辟阴脉吸收尸气中非尸毒的部分,降低浓度,若可行,则令解除、固化的时间可以控制。

……

预想的方案有很多,实际操作起来却困难重重。

例如伪造气血的气息会造成尸气紊乱,事实证明,让那层坚固的包膜解除的条件主要与外界环境有关,单纯的气息引诱达不到效果。而且这种方法会引起局部的固结,以及大量尸气的腐化成为更具毒性的死尸毒。

进而转变思路,试图抽取尸气,改变局部的环境。

吸收尸气需要利用到阴气的凝聚属性,计划是两功法属性颠倒成为藏纳阴气的状态。土行具有包纳性,对阴阳属性来者不拒,不过在转化之后,失去了原本地火明夷心法中韬光养阴的特效,成为单纯储存阴气尸气的容器。改编功法的过程中,付出了数次气息紊乱为代价总算成功。

为了完成这个思路,单独开辟了一处穴窍,也就是气的节点,开启后形成一个力场漩涡,将尸气吸收进来,沿一个小循环储存到另一个空穴中。

这个方法在小范围内得到成功,但在提高吸收率将吸收半径扩大之后,尸气发生率猛然提升,消耗随之急剧提高,如果停止,所留的时间来不及进行其他操作。最后,这个方案只积累了数个蕴含浓郁尸气的穴窍,以及用地藏罡气包裹成的尸气弹。

用阳属性气离解尸气——或者说尸元——的凝滞这种行为,简直是作死,做了实验,不出意料的失败了。但途中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

地火明夷心法是临危保命之法,经过居士阴神为核的转化令尸毒同样带上了它的少许特征,而尸毒同样具有在外界侵害下收缩自保的功能。于是在强烈的阳气刺激下,两种自保的运作模式相互作用,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结合成一些有意思的气元种子。

一般所说的尸气,是尸毒这种生物与之产生的毒素物质以及阴气的统称,对于尸毒而言,尸气即是其生存的环境,同时有害物质浓度过大以后也会反向抑制,乃至导致尸毒失去生命活性。而在接受地火明夷心法的特性之后,发生了出乎意料的变化。

地火明夷,晦而转明。是在失意中开拓发展的卦象。所以,功法最后也应有一个“明心见性,大放光明”的收尾。

新转化出的尸毒也就有如此特性。当尸气或许浓郁时,会导致尸毒微元发生自闭同时激发地藏罡气,继续增加浓度,造成过度收缩,进而阴极生阳,迸发出炙热的光辉,同时在核心处形成一枚细小的沙粒状核心。

砂上散发火焰,火焰带有毒气。拥有同尸气同样的腐蚀性,又能以生物为燃料不断增生。

首次发现这个性质时,被毁掉了一整条胳膊。

当时,正在对新形成的尸毒做研究。分出一小部分转移到左手中,与各种不同属性的气相接触,以实验其属性。发现其毒性大幅度减弱,似乎进入了惰性状态,用包括阳气、生气在内的进行激发都不管用。然而,就在将之收入阴窍时,意外发生了。

根据一般情况,高密度的尸气具有令尸毒失活的属性,实验过的东西不放回原处,处理后妥善保存,这是基本。但就在其落入尸气中时,尸毒微元受到了刺激,猛然收缩,在土气作用下被压缩成一枚晶莹的沙粒,同时,一缕火星从中燃起。

阴阳相冲,要不然相互抵消,要不然,就是像这样,“嘭!”的豪迈炸开。

看不到火焰,只有灼热辐射开来,砂被烧的白热。

接近热砂的尸气都被分解,成为热量的一部分,然后,在尸气中不属于气的部分在被烧成灰烬后,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同样三三两两被烧结成同样的热砂。

只是转眼间,热砂就蔓延到整只左手,僵尸坚固如铜铁的皮肤在热浪中龟裂开,道道裂痕之下是殷红的火光。一缕缕的黑气夹杂着火星蒸腾而上,将洞顶的岩石腐蚀出一个大洞,碎石噼里啪啦的落下。

灌注阴气尸气全都无济于事,不仅无法将热量降低,反而还有火上浇油之感。

等烧到肘部的时候,居士不得不相左臂砍下,以防继续蔓延。还要小心躲开飘出的火星,以免再次被引燃。

等到无物可烧,热量完全消散以后,只留下干裂的尸皮碎片,几近酥裂的骨头,和一地黑灰。

居士将之定名为“明烂”。可以看出,这火烧的主要是活物,其次是与生物有关的东西。之前灌入阴气只是引发爆炸,但灌入尸气却有助燃的效果。内部的组织基本都被焚化,成为灰烬的一部分。僵尸的皮和骨成因相似,都是在压力下积存了大量阴质,是僵尸体内最坚硬的部分,同时也是死气最重的地方。

所谓死气,是灵气走向终末,无法再被任何手段重新激活的灵气。真正意义上的死气,又称“死寂气”,是走向衰亡伴生的,而非引起衰亡的原因,它是绝对的死寂,不会与任何东西发生反应。顺便一提,曾经所指的那种会引起衰亡的气改名了,现在叫做“五哀之气”。

僵尸的左臂已经完全废了,不过整体结构还算完好,内部尽是蜂窝状的结构。于是,居士花了一些时间研究提炼死气的方法,至于制造死气,研究过,但没成果。

重新炼制的左臂作为法宝傀儡可以通过神识控制,死气包裹的骨骼再度强化,坚固程度堪比不化骨。外皮以炼器材料强化,作为辅助,在内部将尸气与明烂气混合炼制成“手”状,藏于皮中的穴窍用于储藏高纯度尸气以及运输混合气,以此在体表混合点燃,就能作为法术使用,催动起来还能化作一张燃烧的大手,兼具腐蚀、尸毒与灼烧,粘上便不易熄灭,威力很强,就是要小心以及不要沾染。

法宝定名“昜爛手”。

通过观察僵尸体内的结构,居士最终将驱动方案修改成新的模样。同时,构造内部经络穴窍的想法没有放弃。

废了许多时间构筑了一套模拟人体的经络运行,最后因为并不理想,毁去。

考虑到依照医理中,经络是“运行气血、联系脏腑和体表及全身各部的通道,是人体功能的调控系统”,书上说:“经络的生理功能称为‘经气’。其生理功能主要表现在沟通表理上下,联系脏腑器官;通行气血,濡养脏腑组织”。僵尸体内已经不存在任何器官,活着的部分有尸毒病虫代替,原有的经络结构并不再适合。

重新再来,不再拘泥于为人。

对于带有灵性的生物,灵气是驱动能源,僵尸也不例外。

第一条经筋搭建而成,同样是以土行的地藏罡气为载体,形成长长一条带状,内中以冥想太阴真水真意为烙印,两段设“穴”一进一出。如此,有阴灵气经过就会被相似属性吸引,被经筋截留后灵气与流过的尸气混合,滋养尸身。

如此经筋一共搭建了六出,分散体内各处,用以在灵气充沛时进行蓄积,当需要时又能渗灌供应。每一条都具有实体与虚幻双重性质,随尸元流动而移动,没有固定位置,彼此之间略有排斥,保证不会聚集在同一处地方。

完成这一切后,居士将记录其平生经历与对僵尸见解的《借尸录》封存,开始着手可能是最后的实验。

一直以来对僵尸的研究发现,其力大无穷的原因在于,尸气凝结成团块后具有集体意志进而进行一些简单的行动,在发力时,是通过变形产生动力,整个尸气团块一同运作,形成如浪潮般的劲力运行在其中,一波又一波,最终叠加成无俦之力。同时僵尸身体又十分坚固,足以承受绝大数力量的冲击,所以在发生撞击时能将几乎全部的力量转化为破坏力。

单纯依靠引导控制僵尸是不完美的,再怎么样,也只是相当于控制一件法器罢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既简单,又麻烦,还相当危险。因为……居士要同僵尸彻底合二为一。

将自己的意志烙印在其每一寸,让阴神与僵尸共鸣,成为其集体意志背后新的掌控者。

为此,居士已经凑齐了许多条件。例如,一直以来作为核心为僵尸提供转化阴气,就将自己的气息用水磨石功夫一点点烙印其上;在做各种实验的同时,也借此寻找和拔除了许多潜藏的隐患;包括塑造的几条经筋在内,这些都是用来提高“灵魂共振”效果的基础,尤其那几条经筋是接近分魂的存在……总之,如果失败,那居士就会因为消耗太多灵魂力量而濒临消散,即使成功,在接受整个僵尸身躯意志反馈后的他还是不是他,那就不得而知。反正传承已经留下,即使不做,这个游荡了近二百年的“孤魂野鬼”也快要消散了,这已经不是靠“服灵”能维持下去的,从阴神结构,到居士的意志,都已经到达极限。若能成功,或许居士还有自己去选择传人的时间。

有时候,瞻前顾后、畏手畏脚的心态容易让人错失良机,甚至诞生心魔,这时,除了对自己有坚定的信心意外,毫无顾忌的“放手一搏”也是提升成功率的方法。虽说这种想法有些魔道的味,不过“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很光棍的杵上去,在未知里撞撞大运。或者用“无欲则刚”来形容会不会更为好听一些,若能放下目的以外一切,那么就不会再为任何东西所困扰,达到目的的途中也不会再有畏惧,得失无常,为心一也,当没什么可失去的时候,一切拥有的都是筹码……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原王朝边境流传着尸王现身的传说。

曾有当地百姓看到有“不明人形生物”在夜晚游荡于荒野中,其依靠跳跃前进,速度极快。

当时,居士将借尸还魂之法尽了全功后,彻底找我僵尸身体,不过也自知一直以来修炼并非长生法门,此时寿元将近,五十年内必将消散于天地。

寻找传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毕竟是道门中人,就算有中意的弟子,也不能如魔道那般用诡计强权强迫加入,哪怕不曾真的入门也是一样。

不过现在居士这个模样,的确不讨人喜欢。

就像之前,居士在山洞中装作坐化的修行者,暗中引导中意的少年前来,前前后后花了好多心力,才成功将《借尸录》传他。结果,没等引导他走上修行之道,小子住的村中就来了一群“仙长”将人截胡了。居士对此,只能长叹“无缘”。

同样的东西安排了十处,都由刻意挑选的尸身守护。

有的布置成高人传承,留下正统修行之法以及见闻、法术等,以居士的道门传承为主;也有的也布置成墓穴,专等那盗贼下墓之后,让他体验一次借尸还魂,这里头就只留下修行法门没有法术,让他在这里清修,消磨性格中的邪念;还有模仿成邪道传承,留下的都是驱尸之术的方法,还有如何控制个利用尸气,内容以当年遇到的旁门修士法术为主;也有专门的藏书洞;实验洞的遗留……每处都留下居士保存的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以及《借尸录》这篇居士的自传。

终究,居士也没有找到第二个适合的传承者,也没有继续创造新的东西,直到寿元将近,便自埋于地下。

这些年来,居士用六条经筋锁住了大量阴气,随着意识的消散渐渐偏离原来的轨迹,阴气开始外泄,最终形成了一处后天的养尸地。

直到多年后,这处阴地被某位来自“尸王道”的弟子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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