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岱松见她心情沉重,便安慰道:“或许她已获救。”
柳思宸抬头深情地看着他说道:“岱松,谢谢你安慰我,我也希望她能获救。后来我仍会背着家人参加一些活动,贴传单、演讲、在报上发表言论等等。再后来我去了北京读大学,在那里接触了更多的进步人士,有共产党也有国民党,还有一些民主党派,可惜最后因为爸爸突然去世,我又回到武汉,现在我流落到此,幸亏遇到你才生存下来。岱松,我是受过一些共产主义熏陶的,也认真研读三民主义,我的思想是有倾向性的。以上就是我所经历过的大事件,你现在应该真的认识我了。”说完这些话,柳思宸目光炯炯地望着杨岱松,等待他的回应。
杨岱松没想到柳思宸有过这么惊心动魄的经历,怪不得她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遇事能够沉着冷静。他伸出手,替她擦掉腮上的泪珠,目光柔和地说道:“思宸,没想到你经历过这么多事,我终于懂你了,虽然我是国民党员,但是仍然记得三民主义,孙先生当年是与共产党合作的,后来变成了今天的局面也是我至今没有搞清楚的。你放心,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柳思宸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然后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温情脉脉地说:“人生难得一知己,我愿与君携手一生,不离不弃,除非你厌弃了我。”
“我自然没有厌弃你的那一天,我们谁也不要离开谁。”杨岱松紧紧地抱住她说。
腊月二十,杨岱松回了山庄,柳思宸则单枪匹马去了北平,到了以后先找了一个普通的旅馆住下,第二天一早,她乔装打扮了一番,脸上涂了一层粉底,重新画了眉毛和眼线,嘴唇涂上大红的唇膏,带着大墨镜走出旅馆。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沿街的店铺生意还非常红火,因为是年前最后一天营业,很多没有买全年货的人仍流连于这些店铺中,为家里置换一些新的碗、盆、香炉等常用物品。可是宸苑瓷行却门前冷落,进去的人大都摇着头扫兴地出来,柳思宸在对面的茶馆坐了半头晌,心里很纳闷。她还记得刚开业的那两个春节前,店里的伙计忙的不可开交,她也亲自上阵帮忙,那热火朝天的场面,至今犹在眼前。可是眼下为什么会如此的萧条?她看到梁子印垂头丧气地送走了两三拨人,那样子好像甚是委屈无奈。
梁望雨是柳敬德最信任的属下,也是最会经营的一个,当年把他派到北京经营这家店铺,就是为了将来柳思宸出嫁时,能送一份丰厚的嫁妆给她。这家店铺是用柳敬德的私房钱在柳思宸去北平读书的同时购建的,没有动用柳家一分公银。柳思宸在北平读书的那两年,经常来店铺帮忙,跟着梁掌柜学了不少的经营之道。后来家中出事,为躲避大房祖母的抓捕,她不敢与梁掌柜联系,直到在南岭走投无路时才被迫联系了他,可是当时尹鸿鹏也在北平,她更是无法成行。
柳思宸决定进店铺里一探究竟,柜上有两个伙计,一个柳思宸认得,是梁掌柜的侄子梁子印,另一个是新面孔。见有人来,梁子印便迎了上来,非常热情地给她介绍店里的各种瓷器。柳思宸巡视着货架上的物品,发现都是一些中等偏下的物件,品质上乘的一件也没有。于是故意傲慢地说道:“闻听‘宸苑瓷行’在这一带颇负盛名,怎么连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真是名不符实,害得我白跑了一趟。”说着,抬腿就要往外走。梁子印连忙跑过来,陪着笑说道:“小姐真是高人,一眼就看明白了,请您稍安勿躁,若真心想买,我们店里还有其他的,待我取出给您过目。”
“不必了,店里没有其他的瓷器了,小姐如果想买的话,就是架子上这些了。”一位老者从货架后面慢步走出来。他身形消瘦、面容憔悴,花白的头发特别显眼。柳思宸心中暗暗吃惊,还不到两年的时间,梁伯伯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前年他还是红光满面、谈笑风生的精明商人。尤其他乌黑的头发,父亲在世时就常常羡慕不已,说他虽然是五十岁的人,可这一头乌发却像是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柳思宸差点要哭出来,他与爸爸是磕头的兄弟,两人感情最深,爸爸离世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他还要面对错综复杂的局面,还要替她保住这覑店面,他一定非常艰难。柳思宸几乎控制不住要上前与他相见,就听梁子印不耐烦地说:“三叔,你什么意思?明明库里还有好东西,你怎么就不让卖呢?架子上的物件一天天减少,瞧得上眼的也越来越少,就剩些普通人家用的碗、碟、坛子,能卖多少钱呀?咱们的铺子光靠这些也支撑不下去呀,您老到底怎么想的?”梁望雨沉声说道:“还不到时候,等东家来了再说。”“三叔,你是老糊涂了吧?你说的东家早就不在了,现在的东家是二老爷,他可是急等着您给他送银子呢。”梁子印垂头道。
“小姐,得罪了,店里既然没有你看上的,就请去别家瞧瞧吧。”梁望雨抱了抱拳。
“妈的!我说怎么挣不着钱呢?敢情你这老东西是故意的?”随着一声叫骂,三个彪形大汉走进来。柳思宸抬头一看,都认识,领头的是大房祖母裴艳芬的亲外甥尹鸿鹏,今年四十出头,另两个是他的手下,都是三十来岁的年纪。这三个人在当地没少干坏事,仗着有个有钱的姨妈,胡作非为,欺软怕硬,大房经常为平息祸事,贴钱给这个外甥。柳敬德在世时,常常劝导家人远离尹家,为此大房很是不满,并不听从劝告。
就见他晃到梁望雨身前,骂骂咧咧道:“老小子,你是不想活了吧?当初你是怎么跪求我姨妈的?啊?拿脑袋担保交上去的银子是所有店铺最多的,是不是你说的?我姨妈看在你是老人儿的份上,又下了保证,心一软就同意了,还让我来帮你。你他妈的让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喝了两个月的稀粥,你想饿死我呀?”他边说着边推搡着梁望雨。柳思宸握紧了拳头,此刻她真想一拳砸在他脑袋上。就听他继续说:“今天我才弄明白,不是挣不着钱,是你根本就不想挣,想跟你那个死兄弟见面?我他妈打死你!”说着他抡起胳膊就要打。梁子印慌忙上前抱住他的手臂,低声下气地说:“尹大爷息怒!息怒呀大爷!我叔他身体不好,没精神做生意,有我呢,我这就去库房拿存货,您消消气啊。”说着他就要走。